原本,被重重群山所阻隔之下,修为早已经不复当年深厚的韩远山是不足以感觉到方榕不妥的,可是现在的方榕身上除了有他当年亲手封印的五凤印外,却还带着他宗门的至宝朱雀镜,那面被作为掌门信物而在殷巫门中传承了千百年的朱雀镜在跟了他近百年之后,早已经跟他在难以言说的许多层面有了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甚至在有些时候,都可以说那面朱雀镜就是他的一个化身。
因此,基于那面朱雀镜的原因,远隔在群山之后的他一直在一种层面上,对方榕的一切有着相当敏感的感应,前面一个多小时前,方榕从医院开始飞奔的瞬间,他就感应到了方榕的不妥,同时也深刻的体会到了方榕身上随之散发出的那让无数飞虫、动物,以及聊城内那些敏感的人们感受到的那一阵子恐惧和颤栗,而且,他感受到的那种恐惧的压力要比别人庞大的多。
正因为如此,在那阵恐惧的感觉消退淡化之后,大感迷惑的他按照自己感觉里最直接的反应,出了正屋来找赵三,因为在他用神探索那种恐惧来历原由的功境中,隐隐忽忽感觉到化解的可能就在西厢赵三的这边。
那是一种普通人永远都无法了解的神秘感应,尽管在一般普通人一生中的某个刹那,这种被称之为灵感或者是直觉的感应也会偶尔的让人们扑捉到,但是他们永远都不会像韩远山这类人经过长期修炼的人一样,明白这种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也没想到,一来到西厢,居然遇到了罗发荣这个变数,这让他在心里暗暗琢磨这个变数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同时,也耽搁着一直没说出自己的担心。可是现在,就在罗发荣刚刚说到小方有些不妥的时候,他神识的最深处忽然又感应到了那去而复返的强烈恐惧,这次它来的势头要比上次猛烈上十倍。
暗用镇魂术紧守住被无边无际的狂烈恐惧冲击着的神识,一时间无力他顾的韩远山仅存的灵识里只能够呼唤出唯一一个最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方榕,你一定要支持住!”
此时,聊城方榕的房间内,笼罩在房间内的黑暗又被方榕身上重新泛起的红芒所逼退。和前面红芒满室的景象不同,这次忽然再起的红色光芒看上去要诡异的多,围绕着此时盘膝坐于地面上的方榕几乎赤裸的身子,赤红到有些晶莹的红线组合成的五凤宛如活物一般,起伏着,伸缩着往方榕此刻赤露的身躯上不断滚动坟起的肌肤里勒去,而此时方榕赤裸的肌肤下,此刻却像有个不断成长挣扎的异物存在一般,逐渐逐渐的让他身躯上的肌肉充气般不停撑起。
赤红色的光芒随着五凤印在肌肤上的收缩、反弹而不停的像活物一般的吞吐和伸缩,如滚珠般窜动,又似小山般不断坟起的肌肉也好像有了灵性一般,此起彼伏的挣扎着和五凤印的束缚抗衡,一时间难分强弱。
而此时方榕的胸前挂着的朱雀镜,此刻也发出赤青色的夺目光华,只是这稳定不变的光华和平时的镜光不同,不是那种向外射出的光华,而是一种看上去分外诡异的,就像一蓬稳定的光罩一般,从方榕的胸前将他的整个脑袋全都罩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离开的光球。
此时的房间内,温度在飞速的上伸,转眼之间,几乎密闭的房间内就热的像个大蒸笼,不一会,方榕身后的茶几上,那个透明的玻璃茶杯中,残存的半杯冷茶开始迅速的化成升腾的水雾消散到了空气之中,可是骇人的高温还在急剧的飙升。
当温度升高到令方榕身前不远处书架下的那台电视机的屏幕都在“咔”的一声轻响中裂开的时候,被五凤印的红色光芒和朱雀镜的夺目光华缠绕着的方榕身上忽然也开始了惊人的变化。
先是方榕身上随着他剧烈的一颤,一股宛若来自九幽魔狱的冰寒伴随着似乎凭空而来的一团惨绿色的荧光从他的眉心处逸出,惨绿色的荧光扩大,能让人血气都会凝住的冰寒也随之变的狂猛。
随着他身上的惨绿色荧光幻显,原本晶莹夺目的红色光芒和光球变的一黯,随即又像爆炸一般的又强烈了数倍,一时间空间内似乎又被红芒所控制。
惨绿色的荧光在红芒突变之后也随之一变,原本碧幽幽的惨绿色荧光忽然变的就像墨玉一般暗绿,而与此同时,方榕赤裸的身躯上也开始更诡异的变化。
原本红线晶莹,光芒流转,肌肉滚动坟起的肌肤之下,肌肤坟起的速度忽然千百倍的疯狂加快,整个身体内部就像被一台功率强劲的气泵打压着一般,以肉眼不能相信的速度迅速的膨胀着,另他再转眼的功夫变成了一个雄伟的巨人。
已经变得墨绿色的如山般坟起巨大的肌肉之间,此刻看上变的纤细了许多的五凤印的线条就像一道道赤红晶莹到彷佛透明的丝线罗网,紧箍咒一般深深的勒进了他的身躯,使得此时魔神般的方榕的身躯看上去有那么一丝丝可怖的诡异。
随着身躯的变异,房间内原本大涨的红色光芒也被一大蓬墨玉一般的幽暗绿色所压抑,只有在方榕的头脸胸口之前,由朱雀镜构成的夺目光罩还维持着极小的红色光球,尽管红色光球的中间,一道不停蠕动着的墨绿色裂纹清晰可见,但光球却依然不曾再有改变。
就在房间内的红芒被墨玉般的幽暗绿色所压抑的同时,房间内惊人的高温也开始飞速下落,剧烈的冷热变化让房间内大多的玻璃类物品纷纷在“咔咔”的轻响中开裂破碎,不过转眼之间,重新死寂下来的诡异房间内,一片冰寒。
这种冰寒的死寂并没能在房间内保持多久,转眼就被一阵忽然出现的呼吸声所打破,那是一阵彷佛来自九幽的声音,就那么忽然的从无到有,从轻到重,从绵长到急促,再从急促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暴烈和粗重。
彷佛,那不该是人间会有的呼吸,因为人世间所有的呼吸声都不会给到如今都完好无缺的玻璃窗外,黑云一般聚集着的飞虫们那么大的杀伤力。
等杨冰和孟胜蓝靠着杨冰那奇异的感应来到方榕楼下不远的地方时,一阵奇异的巨大轰鸣声已经让孟胜蓝自然而然的找到了目的地,她不由分说的一把拉住杨冰转身就跑,随之在转过个街弯之后,她目瞪口呆的看到了她这一生从没看到过的奇景。
在一栋并没有多高的临街四层楼所属的空间里,轰鸣着一片由遮天闭日的无数飞虫翅膀煽动的共鸣会聚成的一个巨大到令人恐怖的声响,成片成片连街灯和星空都被遮住的无数由苍蝇、蚊子、飞蛾、蝙蝠等等这些会在夜间出没的飞虫组成的群落充斥了这栋四层小楼这一面天上地下的所有空间。
黑压压的空际中,只能看到无数的飞虫争先恐后的往一扇紧闭着的窗户上撞去,然后成片成片的往地上掉落,随后又是一群飞虫扑去,然后又是掉落,扑去、掉落……
“天!”从来不会在危险时刻喊天的孟胜蓝这次却不能自主的喊了声天,眼前的这一切是怎么了?
就在她一下子被惊住的瞬间,眼前的奇景忽然又生巨变,先是耳际能让人耳膜生疼的巨大轰鸣突然一停,周围整个的世界忽然同时就像凝固了一般的安静了下来,不,不是安静,是静止了下来。
因为就在轰鸣声猛然停住的瞬间,孟胜蓝眼前飞舞的世界里所有动的物体也都突然的定住了。对,就是定住了,因为孟胜蓝就在脑子的一片空白里,清晰的看到无数在半空中飞舞的生物全都像在空间中凝固住了一样,就在她面前的空间中齐齐的定住了。
随即就在她刚要再次惊呼出口的前一瞬,“蓬!”的一声闷响中,面前静止的空间忽然又动了,遮天闭日的无数飞虫就在这声闷响里一起爆成了碎片,让眼前黑压压的空间在一瞬间就变成无数残肢短翅的世界。
自然,还有无数星星点点在夜色中并不能看清楚的血丝也在同一瞬间四溅飞扬。
“轰!”
与此同时,脑际忽然就像被巨斧狠狠劈中了一记。杨冰在惨叫中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掀起一样倒飞着被抛了出去,“哇!哇!”身体还在空中的他连喷两口鲜血,然后就在自己的血雾中扭转身形,勉强控制着身体艰难的落到了地面站定。
双脚一落到地面,还没等站住身形,踉跄而退的他张口又喷出一大口鲜血,这才面色惨白的在一阵猛过一阵的剧烈头疼中站定身子。
顾不上往已经委顿在地的孟胜蓝那边看上一眼,站稳身子,已经双手捏住不动金刚印的杨冰一边提神对抗着脑海深处的疼痛和一波强过一波的眩晕,转头往长街的另一边望去。
另一边,在一大片同样倒地不起的人群远处,两道宛若轻烟一般的身影正在一顿,一顿的迅速分路远去,转眼不见身影。
“拙!”随着一声断喝,暗自留了心的杨冰如山般双脚站定,手中的不动根本印转成外缚印,又换内缚印,最后手幻不动明王印,收印在眉心之前,体内神秘的暖流随着双手印诀的催动,缓缓的平复着脑际受到的创伤。良久之后,杨冰这才缓缓睁开基本回复平静的双眼,不能相信的往楼上的那扇窗户望去。
给了他和所有人一记重创的物事应该还在那扇窗户之后的房间之中,对于这点杨冰深信不已,可是刚才那一记几乎震散他灵识的冲击和此刻犹在不停侵袭着他心灵的巨大恐惧,却让他一时间怎么都鼓不起勇气冲到那扇紧闭窗户之后的房间里,去真正的直接面对那恐惧的根源,一时间,内心剧烈的不安让他的眼前又眩晕了起来。
“不行,得赶快带这些人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眩晕的感觉让他猛地醒过神来,来自职业和本能的提醒也让他眼下放弃了内心一贯的坚持。眼前的地面上,还有孟胜蓝和好几十个躺倒的人需要他的救助,再者他深心里也痛苦的明白,那扇窗户之后的物事绝对不是现在的他自己所能对付的。不赶紧离开,自己和这些人随时都会有生不如死的危险,这是他的直觉清晰无比的告诉他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警车的警笛远远的呼啸而来,紧接着,他看到不远处,躺倒在地的孟胜蓝在挣扎着爬起。
“玛吉黑怒母!希望我们还能来得及离开!”就在他心里稍松了口气,跑过去搀扶孟胜蓝之前的一瞬,他暗暗在自己的心里默念到!
可是他不知道,就在此时,那扇紧闭的房间之后,苦苦支撑着的方榕也在心里企盼着这世间真的会存在那路仙佛,能过来帮帮自己渡过这次的危难。
他真的还从来没这么虔诚的企盼过,也真的从来没这么的害怕过,因为这次,附在体内的天妖,它竟然在自己神智清醒的时候,真正真正的出现了!
“小方现在还没出什么事,可是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认为这次下面发生的事对他心理影响很大,尽管眼下这事也算是勉强解决了,但这几天里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还是非常的不妥,整天除了东跑西颠的想办法之外,基本上就是躲在房间内抽烟,发呆。
“而且我还发现他发呆的时候,无意间总是流露出来一种让人非常害怕的神色和杀气,尽管没有以前他在拳台上做为‘暗修罗’时那么可怖,但也非常的让我不安。”
一口气说到这里,罗发荣借着喘气停顿的功夫特意又抬头打量了下房间内各人的神情,却奇怪的发现韩远山并没有对自己的话有任何反应,依旧微皱着眉头眯着眼,就像一座泥塑一般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八仙桌另一边的吴冷泉倒是和前面稍有了些不同,可他那也丝毫不是注意自己说话的表示,那只此刻闪着有些叫人害怕的幽光的独眼,只管一瞬不瞬的落在韩远山身上,好像此时的韩远山忽然变成了他唯一的关心。
抱臂站在门口的张振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但罗发荣还是从他眼神细微的变动中知道他正在侧耳细听自己说的话,这点不奇怪,因为自己的话就是在说他最关心的方榕。
土炕上,仰天而卧的王小明圆睁着血红的双眼,直愣愣的瞅着房子的上空,不知道是不是在琢磨他的莲姐,反正他的样子给人一看,就知道同样丝毫都没留心自己在说什么,反正自己目的也不是要说服他,所以罗发荣倒也没有在意。
“那现在呢?现在的方榕表现如何?”一直在留意听他说话的赵三可没等他向自己望来,就急急的问道。
对于眼下欠了方榕人情的他来说,关系到方榕的事那也就是自己的事,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含糊。
“现在的他看上去好像轻松一些了,可就因为这样,才让我更加觉得不妥,所以才会急着跑上来和三哥商量怎么帮他。”罗发荣一看赵三动容了,反倒买起来了关子。其实此刻他心里正在快速的组织着自己马上就要回答的话,想着怎么尽力的把事态说的严重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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