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扣

9月3日，别墅。

是夜。

揣着莫名其妙出现的袖扣，本想上楼回房间的祝之意却突然改了主意。

她突发奇想，要去别墅外花房看看那几朵蝴蝶花。

可等到走出这栋灯火辉煌的楼房时，被无尽的漆黑夜色淹没，她才真正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是因为蝴蝶花，不是因为高悬夜空的淡淡月影。

将叮叮咚咚的手机关掉再放进兜里，祝之意低头瞧了瞧那副袖扣。

她只忽想，会不会太巧了一些？

把它也塞进口袋，又在大门口吹了快半小时的风，祝之意把手缩进袖子，往另一边走去。

距离party结束四十分钟，十一点一刻，她站到了阳光花房的门前。

犹豫了半晌，她最终还是拉开了花房的玻璃门。

意料之中，里面静悄悄的，只闪着盈盈的光点——

“祝之意？”

听到这唤声，她反而还楞了楞。

就算只辨声音当然也能知道那是谁，可是……

到底是默契，还是他们都默认彼此会晃悠悠地踱步来这里呢？

“祝之意。”那个人小声说，“可以陪我坐一会儿吗？一会儿就行……”

“啊？”祝之意有些不明所以，在心里暗自嘲笑：幼稚鬼，刚刚气呼呼赌气的人是谁啊？

但默了几秒钟，她还是摆出了一副非常勉为其难丶好不容易才妥协的样子。

“哦，那好吧。”

语气里满是做作的无奈，祝之意忿忿走去他旁边。

看着她靠近，男生自顾自地点点头：“谢谢你哦。”

却摇摇晃晃像个不倒翁，下一秒就要躺倒在别人身上。

祝之意惊得几近失色，赶忙伸出手，一把拖住他的脑袋。

一个激灵，她微微耸了鼻尖。

“你怎么喝醉了？”

话已出口才忽地意识到，当时周敛意是替她喝的酒。

“谁要你喝了？”皱着小脸，她在心里笑话他，“半杯都能醉？”

“嗯，”周敛意闭着眼睛，“只喝了一点点哦，我非常听话。”

除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飘丶整个人有点儿不受控制，别的倒也没什么怪异的地方。

话尾会带些上翘的音节，又好像在期待谁的夸奖；酒气很淡，额头略微发烫。

——以及，整个人也变得意外地柔和与温暖。

反正不像刚刚在别墅里那样，呼啦啦地朝外冒着刺。

不知怎么的，心情便由阴转晴，瞧着身边的人好像也顺眼了不少。

祝之意把他的脑袋挪到自己的肩膀上：“那不然，你靠着睡会儿？”

“嗯”了一声，周敛意摇摇晃晃，开口却是拒绝。

“不行。”他含糊地说。

“为什么？”

“唔……我有重要……”

祝之意没听清：“作业？”

“不是！”他的声音突然变大，吓了她一跳。

周敛意继续说，这次又变得字正腔圆，像晨练的播音学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哦，”祝之意循循善诱，“什么事情呢？”

於是周敛意以傻笑搪塞：“不知道。”

祝之意：“……”

她低下头，男生就这样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花房里面没有开灯，月色也不甚清晰。而少年的眸子却好像被笑意点燃了，亮得快要发光。

大概是盯了太久，祝之意不自觉地撇过头，这才又突然想起了那个袖扣。

“你刚刚给我的那个袖扣，又说是‘还给我’，是什么意思啊。”

她语气平静，好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甚相关的事情。

周敛意停顿了几秒：“那个啊……”

本以为同醉酒的人会很难交流，她便想着要不要再给出一些提示性的话语。

还未出声，却听周敛意低头轻笑：“那是我的宝贝。”

宝贝？

她微张了张嘴：“那怎么没见你戴过？”

“来这里拍综艺……唔，拍戏的时候，就不怎么戴了。”

凉爽的风轻轻拂过，把云吹过来，遮盖本就不太明朗的月亮。

只须臾，月色便在云间悄然收拢了。

“其实，我有点儿在意哦。”夜色里，女生突然出了声。

大概是觉得此时的周敛意会比较好忽悠，她鼓起勇气，靠近他的耳朵——

“周敛意，你能听见吗？”

眨着眼睛，周敛意也转过头，和她咬耳朵：“嗯，我有在好好听讲。”

热气染上她的脸颊，再一股脑儿烧下去。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嗯，我一定好好回答。”他说。又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

祝之意突然就笑了。

她觉得眼前的这位“周敛意”，相比於以前瞧见的所有模样，都更要像一个小孩子。

他把眼睛眯得狭长，又在眼尾勾出些沈色，反倒瞧着泪眼朦胧：大概是因为困意，又或者只是被醉熏染着。面颊白净，薄唇却绯红，晕晕乎乎，再顺从地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

总之看上去乖巧得不得了。

抑制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她把拳头抵在唇边，宣布自己单方面和周敛意和解了。

“嗯，”她笑，“美色误人。”

“什么？”周敛意突然挺起背，柔软的头发蹭在她颈窝处，痒痒的。

言归正传，她给他摆好坐姿：“周敛意，请听题。”

“刚刚在真心话，你说的那个‘相匹的高度’，那个‘她’……是谁啊？”

“不能说，不能说哦。”他做了个端酒杯的手势，又一仰头，假装喝酒。

有模有样地擦了擦嘴巴，要不是这里确实没什么装了酒的酒杯，单瞧他这副样子，竟还真像干了一杯酒。

脑海中自然就浮现出“演员的素养”五个字，就又听他说：“这题跳过，我再喝一杯。”

扶着他的肩膀，以免他一个后翻滚下去，祝之意失笑：“还喝？你知道你醉成什么样子了吗？”

“唔”了一声，周敛意不说话了。

好像又有点儿伤心。

祝之意问他：“为什么不能说呢？我很好奇呀。”

“因为她……因为她不喜欢我。”

突然就消沈下去，现在的周敛意好像一条被抛弃的丶委屈兮兮的小狗。

他说：“所以我不敢告诉她。”

“嗯，那我们很像哦。”祝之意点点头，“我以前喜欢的人，也是不喜欢我。”

“是谁？！”皱起微红的脸，周敛意看上去大概在认真生气。他拖长了声音，出口却断断续续：“谁这么没……没良心！”

“你说呢？”女生又笑了。

“我大学里喜欢过的那位男生，给我炫耀他的小鹿袖扣。他同我说，这是他喜欢的女孩送他的东西。”

祝之意把口袋里的袖扣拿出来，又扬了扬。

“还真是碰巧呢，”她说，“我的印象里，那个男生的袖扣，和这个……真的是非常丶非常相像。”

其实袖扣是有些发旧的，拐角渡着的金边都快被磨掉了。但由於保管得尤为妥善，只大致看着，便也瞧不出什么差错。

男生凑近瞥了一眼，又把脸别开。

“我的袖扣？可是我已经把它还给……唔。”周敛意耸了耸肩，好像真的无所谓，“她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死缠烂打，那不是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可是你把这个东西给了我。”

他点点头：“对啊。还给你。”

她又问：“我是谁？”

周敛意不假思索：“祝之意啊？”

少女的嘴唇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直直地盯住她，周敛意“哼”了一声，才又撇了嘴：“好……好伤心，原来你真的把我忘了。”

风轻轻的，月亮又穿越云层，在夜空中明晃晃地显了出来。借着光，祝之意在他的背后看到了蝴蝶花。

每片花瓣都要化成蝴蝶，扑簌簌地飞起来，要牵手要约会，要在他们的身边荡秋千。

看着周敛意又靠回自己的肩膀，祝之意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黎宛祯老师，是你的姑姑？”

他点点头。

“黎穗老师，是你的奶奶，对不对？”

他继续点头。

心里有一个答案就要破茧而出。

“我们以前认识，和这些关系有联系，对不对？”

结果最关键的时刻，周敛意又忽然开始装死。

祝之意又重覆了几遍，还是不吭声。

最终他小声说了一句：“不准再问了！我不知道。”

有些苦恼，好像确实没办法再沿着这条线向下追问了。

她便又换了个问法。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说的，很早之前就喜欢……嗯，我？”

“嗯？”

他的语气依旧飘忽着，还带着鼻音。笑意丶烂漫丶幼稚，一股脑儿都扫在她的肩上。

“就是四进二的考核，我们小组拿了第一名之后，我和你在大别墅负二层的楼梯间里，你是那么说的。”祝之意耐心地帮他回忆，“为什么呢？”

摇摇晃晃着，周敛意继续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一字一句地重覆着她的话，忽然又笑开了。

好像是怕人逃跑，他一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手又撩开她的发。

再把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人都像要贴上来。

即便心下诧异，祝之意也依然没有躲开。

於是轻轻的笑声在她的耳廓里打了个转，沿着他的气息滑进神经，引起一阵温柔的酥麻。

“你……拉着我的吐司，踩在很浅丶很浅的湖里。像一只麻雀……唔，有一只漂亮的小鹿。”

声音很轻，像风一样，醉醺醺的。

他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却让她感到恍惚。

周敛意说：“后来你把袖扣送给我。还有半簇蝴蝶花。”

“‘吐司’，是一条柯基的名字，对吗？”

周敛意趴在她肩上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当然啊！”他答。

周敛意挪了一些位置，额头要碰到她的下巴。

颈窝变得湿润，祝之意听到了几声微不可闻的啜泣。

像璀璨的玻璃珠坠落在花丛，轻柔的丶温润的。

脆弱的。

“十年，我喜欢了你十年……”他闭着眼睛喃喃，“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嘿嘿醉酒当然不会是传统意义上的醉酒，

我很纯情滴~~~~(///▽///) ~~~~

不过这一章的小周真有够丢人吼( ￣ ▽￣ )

ps回忆杀有两篇，应该会放在《演百》整体结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