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
……记得你?
祝之意大脑宕机:不是这两天都在一起……吗?
她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小短路,但很快就对上号。
当然,这份“对上号”的自觉是她赋予自己的;而其中的方式,大概会让旁人觉得无比离奇。
就仿佛是……外太空有谁在用脑门弹钢琴,音符却和星球上的火苗成功对接。
祝之意同学在脑中言之凿凿:“这是在对戏。”
“李邻和任西洲,还有那个青顽,都是昔日的同窗。”於是她快速地过了一遍剧本,“甚至在彼时那些青葱岁月,还是抗议游行都肩并肩的那种铁关系。”
暗自想着,她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不愧是敬业的周老师,一坐上车就开大招。”
偷瞄了“敬业周老师”一眼,却发现对方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亚子。
她说:“让我想一想。”
坐姿乖巧,周敛意温顺地“哦”了一声,垂下眼睫,又好像真的在等一个像样的答案。
如果是李邻,那大抵不会回应吧——祝之意想——或许只是用一种“沈先生,你逾矩了”的覆杂眼神望去一瞬,却不言语,只把久别重逢后的千言万语,狠抑心底。
但是那般姿态,似乎是只明显着重了李邻的“里世界”,即最纯真的本貌,反而将最该表现丶外露而不压制的“坏女人”特性……忽略了不少。
她便思索:何以体现那种浅撩辄止的漫不经心?
艾歌坐在前排,眼角馀光瞥着后视镜,便见自家艺人眉头紧锁,边咬着下唇,一边又用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侧颊。
推上摊着那册剧本。
她当然知道这个状态意味着什么,心下自是万分满意。
看着左侧闭目养神的程子非,艾歌也扬起一阵困意。调整了脑袋后方的靠枕,刚想满面春风地转回头,她本想着朝后瞥去最后一眼,却见祝之意缓缓闭上眼睛,再一睁眼便换了一副神色——
微眯起眼,纤长的睫毛卷翘而分明,齐整的刘海被随意撩到一旁;早前在眼下与鼻尖扫了些许腮红,本想衬些学生稚气,此刻却透出几抹微醺渲染下的迷离。
眼角眉梢,俱是些旖旎风情。
“不算太熟练,毕竟还是……这类角色接触得少了,”艾歌在心里评价,“还有点儿刚成年的小孩偷穿妈妈8cm高跟鞋的感觉。唔,还得再练练。”
但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此时的祝之意却依旧富有一种颓醉的诱惑力。
就像是从不谙世事的小鹿,倏然化为一只食人精神的白色狐狸,却反而丝毫不觉出自己有何偏颇,嗔你不随她一同入梦游仙。
朱唇轻启,气质翩翩然像是——
下一秒,袖子落到肘边,祝之意伸出细长白皙的胳膊,似乎本想搭上对上肩膀,眉边稍一凝涩,又临时拐了个弯,只随意撑在座椅后端。
微倚着靠背,整个人慵懒得像一只满脸散漫又惰意的雪狐;却分明是拉近了不少距离:“沈先生不觉得,这样的开场,落了些俗套吗?”
她语调缓缓,又好似在吹耳边风。
便看周敛意微一楞神,却显然也是入了状态。
他的颊边染上两朵绯云,耳尖更是红得发烫——
她当然能确定,这是任西洲。
“是我逾越了,”就听男生开口,语速勾出些吞慢,“留洋多日,恍惚间,总致遗忘些昔往时日,错认些熟悉故人。”
眼里闪过一道惊异的光,祝之意猛地松开手,正听前排司机扣了扣指示电子屏;伴随车子发动的前倾,稍有不慎,居然透出些跌撞的趋势。
右侧的人眼疾手快,立刻出手,将人扶稳。
“谢谢你,”她眨了眨眼睛,“刚刚这段台词,是酒会上那篇?”
踢开“楞头青”人设,周敛意也抽离角色,恢覆了平常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是的。”他回,又在心里夸奖自己:我好机灵啊。
“……”
看着两人在后面把剧本翻个哗哗响,又聊得热火朝天,在前头目睹全程的艾歌嘴角抽搐,不动声色地越过车窗,将外围巡视了一番。
车窗上的防窥贴纸一切正常,别墅院里的人员一切正常。
在心里给自己顺了顺气,她又恶狠狠瞪了一眼右边紧闭双眼的某位经纪人。
而程子非早已事不关己,沈沈睡去。
已近晌午,太阳高悬日中,在街道上刮出层层热浪。
场外组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着外景,从店铺定点,统共越百来米的距离;正式拍摄的时间还未到,群演便还是稀稀落落。
妆发完毕,祝之意在大部队的辐射范围内寻了一处石阶,正巧能抵烈日毒辣。
距离下车到基地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半小时,另一位主角的妆发还在准备当中。
大概是因为要化些淤青伤痕?
祝之意打了个哈欠。
正同腿上摊着的剧本小眼瞪大眼,她百无聊赖,却听到不远处一声不甚熟悉的问好。
“祝之意老师,你好你好!”
那人声音清亮,透着少年阳光。
她擡眼,就看台阶末端,一个二十左右的男生歪歪斜斜地站在那边,五官俊秀丶身姿挺拔,身上的穿着瞧着也与她的服饰大同小异。
都是民国学生的装扮。
女生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疑惑地晃了晃脑袋,这才想起来是昨天在评选室里的那位“送报少年”。
不自主地“咦”了一声,祝之意瞪大眼睛:“今天也有你?”
男生摸着脑袋,嘿嘿一笑,露出一颗小小虎牙:“《演百》的节目组,总是会重覆利用很多群演。”
言罢,他又开始自报家门:“祝老师,我叫张恪,是c大表演系的学生,今年20岁,暑假过后就是大三了。”
祝之意把膝盖上的剧本收起来:“哦哦,暑期实践?”
她记得c大的表演系在本科阶段确实会有相应的实践要求,去影视基地跑些剧组什么的,但也记不太清楚了。
“不嫌弃的话,你要不要坐下来?”女生往旁边坐去一些,让出一个大空位,“这边还阴凉些……”
她顿了顿,却又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啊不对,这会不会穿帮啊?”
“什么?”张恪也没推脱,依言坐在台阶的另一端,听到她这个问题,又楞了一下。
祝之意问得小心翼翼:“就是……在观众的视角里,李邻时期你在送报,才十六七岁的样子;然后主角学生时期你又在一起游行……这个,不会被发现吗?”
“我猜,祝老师还没搞清楚赛程,”张恪晃了晃手指头,“唔,就比如说咱们民国组,一共有八个板块,今天的校园剪影,昨天选择的个人展示——周老师是与地下组织的汇合片段,祝老师你就是截获情报的片段啦。除了这三个,还有酒会丶湖月丶公馆和最后在列车上的收尾,这四个又是男女主都会参与进来的大块头。还最后一个,就是祝老师你和青顽的片段。”
听到这里,祝之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么说有失她作为一个专业演员的素养,但也确实得承认,张恪记得比她牢。
这两天她只端着剧本,不断揣摩前几辑中角色的心理,再像串珠子一样把剧情连起来。她反思着,自己确实没什么归类的习惯,也没什么“大局观”。
青色的台阶上,男生比划着“知识点”,整个人都有些从不动声色驶向兴高采烈的趋势,相对应地,右边的女生也立马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又都穿着学生装,瞧着还真像在上课。
有那么一点儿民国校园的情怀。
张恪继续往下说:“我们只有两个关要闯,一个是四进二,另一个是最后二进一的决赛。而我们需要做的是,从这八个大板块中选出两个,来应对这两个大考核。”
“至於别的,也都要有一个‘试’的环节,但如果已经很明确最后要选择哪两个板块了,这些‘试戏’,我觉得吧,不试也没什么关系。”
“这两场大考核是完全直播的,基本上就是综艺的拍摄手法了,大家也就不讲究什么电影美学了,总体作用就是找个点丶定个调。还有还有,之前俞导说的评分标准里,那观众10%的打分投票,也是在那个时间段里产生的。”
“以及,只有最后留下来的那个组,那个‘第一名’,才有资格去将整部电影重新拍摄,其实也就是到那个时候,电影的拍摄任务才刚刚开始呢。”
祝之意突然有点儿理解,在接这个节目之前,艾歌说的“这综艺战线拉很长,投入产出比全看运气”了。
当时自己在心里瞎说着,往下接的话是什么来着?
“众所周知,祝之意的‘意’,是幸运e的e!”
要是没胜出——“那就带着自己的废片,下车”。
皱着眉,她开口确认:“就相当於,失败的三个组别,剧本都作废;最后获胜的那组,也要带着剧本再重新过一遍?”
男生把头点得像是小鸡在啄米:“对诶,最后会非常正式,剧情脉络会再顺一顺,整体剧本也会更细致。”
清了清嗓子,张恪再一次对自己进行了隆重介绍:“而我,是《演百》二组丶民国谍战的专用群演,专门在此综艺中,负责饰演《代号》里的酒会服务生丶死伤者丶游行人丶列车检票员或者狱卒,当然还有……送报少年。”
“如果我们最后撑到了决赛,我就可以十月份再回学校!”
张恪的跳脱让她猝不及防。
“这样我至少可以逃掉两个大作业!”男生眼里闪着对“逃课”的向往,“如果咱组成功成为第一名,获得最后的成片资格的话,我应该真的可以拿到那个角色的!”
“哪个角色?”祝之意眨巴着眼睛。
“不怪你没说清楚,也不能怪我傻”,她想,“主要是你的角色确实是有点儿多。”
“送报少年啊!就是昨天和祝老师一起的那个片段里!”张恪合掌,“哇,虽然是电影小小小配角,但也是一个很厉害的经历诶……”
“好哦,希望我们组可以留到最后。不过……”祝之意稍作停顿,又不自觉地捋了捋胸口的流苏,“那个,张恪,你还是不要叫我老师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个称呼怪怪的。
虽然也说不上来怪在哪里……她默默叹了口气,又嫌自己矫情。
“不然叫学姐?叫学姐可不可以?祝学姐今年六月才从c大毕业的,这个我知道。”
祝之意欲言又止:其实你可以直呼的,不用一定要这么讲究辈分……
沈默了几秒,她说:“好。”
“其实啊学姐,我一直想问来着,你在大一的时候也要搞那些校外课堂的学分吗?我大一的时候有一个板块没搞完,大二的时候课又爆增,更没时间搞了,哎呀,我会不会延迟毕业啊?……”
“啊,应该是不会的,但你最好还是问一下辅导员老师?”
“好的好的。还有啊学姐,表演系的学生也一定要考那些证书吗?我记得有一些还会过期呢,你觉得……”
“啊,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然看一下官网?”
“另外啊学姐,学姐……”
像是触碰了什么开关,张恪仿佛是叫上瘾了,事无巨细,又大概是在强行尬聊。
他整个人活脱脱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学姐——”
“哎——别动!”
就听这些如炮的“学姐学弟”提问中,一声凄惨又不失凌厉的叫声冲出重围,从十步开外的人群中传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擡起头,循声望去。就看街道的那一端,另一处阴影处,周敛意和他的两位服化造型师,静静地站在那里。
之前的那声叫唤,大概是来源於化妆师之一。
总之不会是周敛意。
身上的服饰别无二致,男生垂着脑袋,却又好像刻意偏了头,让这边的人看不清神态。
而两位化妆师分立左右,一位小声责怪着,一位则尽力安慰着。
仰着脸,祝之意眨了眨眼睛:“这是怎么了?”
另一边的张恪也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疑惑状。
他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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