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无瑕剑与仙魔大战（十一）

西北面，枭魔窟。

悲鸣和嘶吼惊叫自石窟深处传出，绕壁盘旋回荡，穿透过滴滴答答水声，更叠送至洞口时，已媲及鬼哭狼嚎。

守在洞外的魔兵个个听得心惊胆颤，不自觉面面厮觑。

彼时的石窟内，一只鼠头牛身丶高近两丈的妖兽正四处窜撞。

它虽体型庞大，力壮胜牛，却也矫健似鼠，纵然地面震荡，碎石如雨砸落，仍丝毫不减其奔速。黑色皮毛与洞中漆暗混作一体，急快身形更是捎着那副冷森森巨齿飞出了道道白色残影。

妖兽之後，还紧跟着一条巨大俊逸的炎龙，正哼哧着烈火死命追逐，奈何受石窟地势所束，磕磕碰碰，一举一动都显笨拙。

看似猫捉老鼠，实则老鼠戏猫，炎龙显然已被激怒，巨目圆瞪，长须冲天。在又一个拐角处没擒住妖兽，反而自己撞上石壁时，它气得龇开牙，巨口大张，怒而喷出一团火球。

火球触地，破开，滔天烈焰陡然在洞内漫袭。

一旁观战的山阴慌忙擡袖掩面，後退几步，素来阴沉可怖的脸也被热浪炙得通红。

白秋仍立在原地不动，垂眼，望着猩红火舌小心翼翼绕开自己後，又肆无忌惮往四面八方蔓延。

她擡起脚，妖兽残留的涎水和体液本已干硬结块，如今却又被烤得融化，黏糊糊沾了她满鞋底。

少女厌恶地轻蹙起眉，殷红双目里浮起浅浅不快，微不可闻地叹息了声。

思量半息，纤瘦身形倏尔化作一道红影，穿过烈火，瞬息拦在了因火烧尾巴而痛嚎的妖兽前。

这庞然大物竟被突然出现的瘦小人儿给惊得陡然止步，僵持片刻後，似是要找回场子一般，张开大口，獠牙如戟，猛地朝少女脖颈咬去。

白秋面不改色，并起两指，指尖迅速凝起浑厚灵力，汇成一束红光，宛若那见血封喉的利剑，毫不留情斩向妖兽。

“利剑”劈开了鼠头，划破了牛身，不沾染半滴血，便将连尖叫都来不及的妖兽斩作两半。

一半坠进火海，另一半被还未消气的炎龙一尾巴给击开。

鲜血浇淋在烈火上，却半点不灭其气焰，不多会儿，妖兽残躯掉落的那两块地处就溢出了不怎麽难闻的烤肉香，再变作烧焦味，直至最後什麽也不剩。

炎龙盘绕身躯，将头低垂在少女眼前，低吟了声，仿佛在为自己的无能而请罪。

白秋无奈一笑，屈起手指轻弹了下龙角。

“笨。”

得了宽恕的炎龙欢快吟啸一声，盘旋而上，化作了烈焰，连带着脚底这片火海骤然都消散在石窟内。

烈火褪去，满地焦枯，妖兽尸骨不存，唯残下一颗泛着金光的妖丹安静躺在焦迹间，煞是惹眼。

少女摊开手，将妖丹掳至掌心後，飞落下。

山阴见此抹去额头的汗，走上前，“魔尊说要找一阶妖兽，就是为了取它的妖丹？”

“是。”

端详几眼妖丹，白秋收进了混元戒里，“一阶妖兽已修行数千年，其妖丹可破这世间的大多结界和法阵。”

“可丶以魔尊你现今的修为，有无妖丹并不紧要。”能一诀斩杀高阶妖兽的大乘期魔修，世间少有结界能困住她才是。

看了眼仍有许多不解的山阴，白秋转身往石窟外走。

“不是本尊用。”

取了妖丹，白秋一行人便径直折回，途中，无意瞥见一座城池，少女下意识停下。

城池位于石窟往北之地，分明是为世俗凡人所建造，可远远望去，没有丝毫活人气，反倒是阴祟之气漫天，连城池上空都是被厚重乌云给笼罩，仿佛已有许多年未散去了。

白秋眯起眼，“那是何处？”

“那是湘城。”

湘城？这名字有些耳熟……

“当年先魔尊曾还率领魔兵来过此地，是为铲除一只千年老魔。”山阴提醒道，目光落于远处那座在黑雾中朦胧不清的城池上，“当年那只老魔杀尽满城百姓，致使城中阴气弥天。之後，老魔虽被先魔尊给剿灭，但这阴气始终难散，就连仙门的解怨咒也无用。”

“区区一道咒法，自是不足以平定满城怨气。”

山阴赞同颔首，“再後来，便是仙门七大门派各派些人手驻扎在此地，以免有其他妖魔觊觎城中怨气，趁机作乱。”

原来，当年父尊便是在此处被绊住了脚……

收回视线，白秋再不多言，继续往万魔宫去。

回到魔宫，甫一踏入圣殿，便听得一阵熟悉的吵嚷声。

再望去，果不然，还是宿念和柳绪二人，一大一小同方才的炎龙丶妖兽无二样，玩起了猫捉老鼠的角逐战，只不过这次，确实是猫要强胜一头。

一见她，柳绪那双惊恐的大眼睛里立即燃起了光，大呼了声“师父”後，便仓皇躲到了她身後，只敢露出半个脑门对着宿念。

“又为何事？”

“小主人，这小狼崽子根本不长记性！”

宿念单手叉腰，另只手点了点自己身後，一张脸上写满恼怒，“嘱咐过多少次的事，让他别理逍遥阁那臭道士，就是不听，你看，又擅自收了这东西！”

越过宿念，白秋望见一张高脚方桌，宿念口里的“这东西”便是放在桌上的那只锦盒，翠竹纹样，简单别致。

无需再走近看，她便知，那里头装的应当是叶离沐送来的新衣裙。

这两年里，每月少年都会送来一件亲手缝制的火蚕丝衣裳，风雨无阻，从未变过。

当然，大多时候她都是让魔兵直接轰走，但也有例外，譬如恰好遇上柳绪和雾魇时，这两人也不知是受了何蛊惑，全然不顾命令，还是会像这般替她将东西收下。

白秋敛起波澜不惊的视线，转而看向身侧小不点。

对上猩红似血的眼子，柳绪颤颤缩回脑袋，有些胆怯，“仙长哥哥在魔宫外等了好久，看着太可怜了……”

“他那可怜分明都是装的！”

宿念如今对叶离沐没了好性子，仍用那几句旧话去反驳，“当初向仙门告发小主人以撇清和万魔宫的关系时，他可比谁都神气。多亏他，这两年仙门没少来找麻烦，还装什麽大情圣。”

“可丶那定是有什麽难言之隐，对不对师父？仙长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柳绪扯了扯白秋的衣袖问。

少女不作声。

片晌後，她将衣袖扯回，“去将东西放好。”

柳绪愣了下，遂地两眼一亮，脆声应“是”。冲宿念吐了吐舌後，奔过去抱着锦盒就往内殿冲。

“小主人……”宿念神色复杂，“你改变主意了？打算原谅叶离沐了？”

“他是仙门中人，为仙门考虑，并无错，谈不上原谅。今日此举，不过也是履行当初应本尊的承诺罢了，何况这应是最後一次，你无需多忧心。”

她都要攻打仙门了，白秋并不认为叶离沐做这些是为挽回什麽，只因本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好给她缝衣裳，便缝了而已。

“一个月後便是仙门大比，本尊接下来都要闭关，万魔宫的事，你要替本尊多盯着些。”

“好，小主人放心。”

目送那道红色身影又离去，宿念面色郁沉，暗暗叹息一声，刚也要走出时，馀光便瞥见偷偷摸摸正想从门口溜走的小身影，勾唇冷笑，一把拎着小不点的後衣领将人扯回。

“没了小主人撑腰，我看你还敢嚣张。”

柳绪顿时被吓得两腿乱蹬，嗷嗷乱叫起来。

两年之期将到，除万魔宫戒备森严，魔兵勤于操练，更加忧心的当属仙门。女魔头虽只说要踏平玄天宗，可仙门各派间休戚与共，其馀门派也不敢轻易松懈。

原本衆人都以为玄天宗得了这消息，必定会取消这届的仙门大比，不料想，司徒枫只说不屈服于女魔头的淫威，竟坚持要如期举行。

彼时临近仙门大比，莫说其他门派，就是素来追求与世无争的逍遥阁内，亦在为这事衆说纷纭。

“你们说这女魔头到时会不会去？”

“大师兄说的岂会有假？肯定去，上次不都来我们望天山了吗？如今已入大乘期，定是越发目中无人了。”

“那可未必，多亏大师兄，玄天宗才能提前得知，想来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算是大乘期魔修，也未必能轻轻松松全身而退。”

“说的也是。”

修行闲暇，衆弟子便凑在一起说得起兴，字字句句淌入恰好自万魔宫折回的叶离沐耳里，少年闭了闭眼，攥紧剑，加快脚步踏上了去往青山苑的小山道。

“大师兄！大师……”

难得撞见叶离沐下山，言攸宁立即高兴地招手喊人，却不见人应，不自觉敛了笑意，困惑地放下手，“大师兄这是怎麽了？”

见那道落寞身影很快消失，楚熠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不远处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弟子。

“可能有急事吧。”少年说完，眯起眼，两指钳出一道符箓飞出。

符箓飞至那群弟子头顶空，忽而化作一记旱雷轰隆炸响，仿佛有天塌地陷之势，聊得正起劲的弟子赫然受到惊讶，如作鸟兽散一齐狼狈逃开，哪里还顾得上说什麽女魔头。

言攸宁瞧在眼里，无奈道：“你又在没事吓小师弟们了。”

楚熠呵呵一笑。

“开个玩笑嘛。”

“二师兄，你别老顾着玩，你多关心关心大师兄。”小丫头叉着腰拦在前，“大师兄这两年是越发不爱下来，每日除了修行，便是缝缝补补，又或是整日待在庖屋里，简直越来越闷了。”

“不好？”楚熠笑呵呵跟她掰算，“往些年，大师兄也话少，不爱下来，但那时候还只知习剑，如今都学会缝补和下厨了，还多了两个爱好，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言攸宁直觉这说法不对，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噎住几息。

“好了，你这样干担心有何用？大师兄行事向来有分寸，我们不去添乱就算好的了。比起这个，你这几日多去看看小纪辰，时隔数载再去玄天宗，记起当年被欺负的事，他这段时日一直卯足了劲在练剑，只怕身子要吃不消。”

言攸宁闻言哼了下气，“这个笨蛋。”

说罢摆出师姐的架势，转身大步往沉星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