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无瑕剑与仙魔大战（七）

五人并未将少女放在眼里，反倒目光齐刷刷投向她手里那把仿佛渡了层银芒的利剑。迄今为止白秋见过的仙门中人屈指可数，彼时才知，原来自诩名门正派的仙门对着他人之物，也会露出如豺狼虎豹发现猎物般贪婪的眼神。

她顿觉好笑，眸底浮起薄薄一层讥讽。

“冲无瑕剑来的？”

“既然知道，那就老老实实交出来，免得多受皮肉之苦。”持鞭的修士不屑擡高下巴，仿佛适才那一鞭子给他长了许多底气。

少女挑眉轻笑。

“我就是给你们也无用啊，无瑕认主，岂是随随便便什麽人就能驱策。”

“这就不劳圣女多费心了。”领头位居中心的老修士将眼眯作两道细缝，缝内渗出点点冷寒，“圣女不过区区承道境，对上我们并无胜算，还是莫作挣扎为好。”

白秋凝眸，蹙起眉，目光落在说话人身上，不作应。

此话不假，白秋早已探过他们的修为，皆试探无果，显然都在她之上。尤其领头那三人，灵力浑厚，悄然淌开的威压已强大到令人汗流浃背，至少是入了铸元境，而剩馀两个，亦是承道中期以上。

她对仙门知之甚少，并不识这五人是谁，见他们或持鞭，或挥斧，亦有提一柄拂尘的，虽法器各不同，却皆身着青袍，装束酷肖，想来也是出自同一门派。

一个门派里至少有三个铸元境丶两个承道境修士，实力绝不算差，应当不是小门小派，大抵是那所谓的仙门七大门派之一。

除此，白秋再看不出其他。

不过也无需执着于此，莫提魔修生性好强，就说要从剑修手中夺其命剑这事，本就等同羞辱，纵然明知不敌，她也断不能屈服。

少女神色坚定，擡手，剑锋直指对面。

“凭本事来取。”

五人顿时嗤笑。

持鞭修士清清嗓子，走上前，侧首冲身旁老修士道：“韩长老，我一人对付她足矣。”

“也好，切莫轻敌。”

其馀四人往旁避让开，白秋见此，也低声嘱咐娘亲离远些。

“炎炎当心，还有，定要以性命为先。”

“好，娘亲也照顾好自己。”

目送身後人退至安全地处，白秋尚未来得及安心，馀光便瞥见一道飞影，像浑身涂满了毒液的黑蛇陡然袭来，她当即旋身灵活避开，趁着这空隙挥剑劈下。

剑气掀尘，于地面推出一道笔直深壑，径直延伸至那修士脚下，滚烫的灵力冲击而出，逼得他仓促後退。

先出手却被回了一记漂亮反击，还被迫露出了狼狈态，那修士怒极，手里的鞭子更是不含半点仁慈，又快又狠，抽打在地面，尘土激扬，留下道道触目鞭痕。

几式对战下来，再分开时，白秋握剑的手竟已经颤颤发起了抖。

然，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垂手攥着剑，双眸清亮，挺直背脊，火红的衣裙猎猎曳摆，本就明艳超绝的容貌此刻竟愈发摄魂夺魄。

少女立于秋风里，宛若一朵盛开的赤莲花，成了整个落雁谷美得最极致的颜色。

“金矗，你还能行吗？不行让我来。”

倏尔一道嘲讽声灌入耳，晃了片刻神的金矗猛然收回心绪，阴沉着脸瞪去。

“闭嘴，区区一个妖女，我还收拾不了？”

话毕，他往黑鞭里滚滚注进灵力。

再甩出时，鞭子竟像有了意识般灵活，绕过无瑕剑，以异常的轨迹抽落在少女单薄的背上。白秋被冲击得踉跄一步，却来不及调整，已皱起眉飞快躲开了下一鞭子。

金矗抚着黑鞭得意大笑。

“即便你穿了火蚕丝制成的衣物，挨下我这一鞭，顶多也是不破损，该疼还是会疼的。”

後背疼痛涌来，火辣辣的，白秋苍白着脸，咬紧牙，冷汗自两鬓簌簌滑落，却也不吭一下。

“金矗。”一旁始终眯着眼不作声的老修士忽而开了口，“她这是有意在拖延。”

“什麽！”

“你速战速决，免得节外生枝。”

“……是，韩长老。”

听着对话，白秋皱紧眉。

她倒的确是希望能单独与此人多多周旋，毕竟剩馀那四个里，只要此时再多走出一人来干涉，她必然会很快倒下，可若能坚持到父尊来，局势自会立刻逆转。

但说到底这也只是期愿罢了，这个叫“金矗”的修士虽也是承道境，但仍在她之上，方才交手，她是竭力应战，未曾有藏拙。以这老道士的修为分明看得清楚，却还故意出此言，恐怕是打算将人激怒吧。

显然，这目的达到了。

听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金矗耳中，却像是几只炮竹在脑子里炸响，男子骤然没了适才的得意和轻狂，只有因被人蔑视而熊熊烧起的怒意和杀气。

白秋眼睁睁看着黑鞭自中途忽而又分化出了另两条，且竖起根根锋利无比的倒刺，好似连人骨都能给勾划破，一时眸底黯淡下。

“蠢货。”她咬牙低声痛斥了一句。

这次，面对挥来的长鞭，她索性不躲了。

掌心火焰吞噬急涌出，瞬间自剑柄蔓延缠绕至剑锋，脚下绿草地不甚触碰到灼烫剑气，竟也生生被烧得只剩一片焦枯。

少女手持无瑕剑，直迎上，如一团能燃尽坤灵的火焰逼来，金矗自是不敢轻视，全力应战。黑鞭与利剑缠斗，一青一红两道身影各不相让，斗得风卷云涌，草木凋败，满目狼藉。

直至白秋于半空倾尽全力一剑劈下，黑鞭被斩成几段，金矗猛然被破风而来的剑气击飞，这场战斗才暂停下。

少女落地，剑锋遁入地面，勉强撑住了她近乎虚脱的身子。

“炎炎！”

不明战局却始终紧绷心弦的白玥姝见状大惊，慌乱奔至跟前，将人仔细查看，待瞧见那被倒刺勾得破烂的衣裳时，顿时心头一阵疼，泫然落了泪。

“娘亲别哭，我无事的。”白秋忙安抚，替她抹去眼泪，“不过是划破了，并未受伤。”

黑鞭上的倒刺着实锋利，若非火蚕丝能刀枪不入，替她挡了许多下，恐怕她现在早已千疮百孔。

只不过，衣裳也因此破烂得不成样子，恐怕是再无多大用处了。

“不愧是先天道体，竟然还能越阶伤人。”

韩觉终于睁开了眼，看了看身後已然晕过去的金矗，苍老的面上挂起虚僞的笑。

“想来他日，必定比你父尊还要有一番作为。”

直觉此人并非善类，白玥姝忙不叠警惕，将女儿护在怀中。

“打也打过了，你们还想如何？平日里自称名门正派，如今这麽多人欺负联手欺负一个小姑娘，可还要点脸面！”

白玥姝也时常被人称赞温婉，可眼下，她却只恨自己不善粗口，否则定要骂得对方抱头逃窜才痛快。

“魔後此言差矣，又是先天道体，又是神剑无瑕，这岂会是寻常的小姑娘？”

韩觉眼底尽是贪婪之色，目光从无瑕剑，挪至少女面上，“如今你已无力再战，还是老实交出来吧。”

白秋冷哼。

“你休想。”若非她主动弃了无瑕，亦或是这些人将她除掉，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她手里抢走。

“既如此……”韩觉轻叹，“那也怪不得我们了。”

他擡手，五指虚虚一抓。

“娘亲！”

猝不及防，白玥姝猛地被提起至半空，遂地摔进了另一人手中。她定了定心神，正欲挣扎，不料一把利斧却架上了脖颈。

“松开！”白秋强撑着站起，清澈眸底翻腾起戾色，“否则我定杀了你们！”

“劝你最好老实点。”那持斧的八字胡瘦个子威吓道，利斧凑近了几分，“你娘的命可掌握在我们手里。”

白玥姝被逼得不得不咬牙绷直了脖颈，但纵然如此，被那利斧不甚碰到，还是划开了一道口，鲜红的血顺着女子细长白皙的脖颈淌下，触目惊心。

“娘亲……”

白秋面色骤然惨白，因惧怕而不自觉双唇发抖，一双赤红猩目死瞪着那瘦个子。

几乎没作多犹豫，她便应下。

“好，我给你们！”

少女端起无瑕看了眼，毅然插进了地上，松开手。

“将人放了。”

“炎炎不要！”白玥姝急切阻拦，“你父尊说过，无瑕有灵性，只要你不弃它，无论何时，它都会护你。没了无瑕，别说娘亲，你也会没命的啊。”

白秋不语，呆然片刻，仍选择後退一步。

“剑给你们，放了我娘亲。”

白玥姝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没入了焦枯的地面。

“放心，我们不杀你娘。”

韩觉手腕翻转，无瑕便飞至手中，他细细端详着，眼底喜色不掩。

往日无瑕藏于剑冢，受万剑庇护，寻常人取不出，可如今它既已面世，那就不一样了。

那瘦个子见东西顺利到手，便松开利斧，打算将人放了。

不料，韩觉倏然擡眼。

“慢着。”

瘦个子一惊，急急忙又将人给拉回，略显窘迫地重新架上利斧。

“臭老道士，你要食言？”白秋攥紧拳，瞪着韩觉。

“圣女误会，既答应了不杀你娘亲，自然就不会杀。”韩觉笑着捡起被扔在一旁的剑鞘，小心翼翼插回，“你娘亲只是一介凡人，放了也无妨，但你可不同，身为先天道体，却是个魔修，于天下苍生不可谓不是祸患。”

“何意？”

“意思是，你若肯自戕，还苍生一个安定，我韩觉以星霞堂存亡起誓，必定将你娘亲安然送回云京白府，如何？”

白玥姝惊骇睁开眼。

“你闭嘴！炎炎别听他的，你若有事，娘亲绝不会独活。”

闻言，白秋愣了愣，无奈冲娘亲弯起两眼。

星霞堂……

原来是那个传闻最善追踪探秘的门派，难怪会知晓无瑕在她手里，知晓她出现在此，有人知晓父尊此刻不在。

“我不答应。”少女收回视线，坚决应。

白玥姝才要松口气，却听得那边又开了口。

“我白秋便是犯了滔天罪过，也不会自戕。”

“不过……你们大可动手杀了我，我不反抗。”

少女说罢，嘴角扯开一抹嘲讽，闭上眼。

风停了，周遭一片安静。

继而，是白玥姝的惊叫失声彻底打碎了这份平静。

一条铁链飞出，穿透了少女的胸口。

滚烫鲜血如瀑布垂落，砸在地，快速积起一汪血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