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无瑕剑与仙魔大战（四）

“白玥姝……”

肖旭顾自低声重复一遍，似要将这名字给牢牢铭刻在心。

须臾後，眉宇轻展，透出几许欢快劲儿，挑了挑眉朗声应：“好，本尊记住了。”

他笑着将五指拢成拳，伸到姑娘面前。

“临走前，本尊再送你个有趣的。”

白玥姝闻言好奇地盯看肖旭片晌。

遂地垂低眼帘，她缓缓摊开手，伸出，隔了半寸之距，接在他拳头下。

少年咧嘴一笑，小心翼翼松开，便见两张黄纸片悠然飘落入了姑娘掌心。

白玥姝一愣。

又端近仔细看，仍是不解。

这确实是纸片，还是被人用手撕下来的。

她正要开口询问，不料想，纸片竟赫然动弹两下，蹭在手心痒痒的。

姑娘目光一炯，以为是自己错觉，不自觉屏住呼吸。

下一瞬，纸片已从挣扎变成了簌簌抖颤，很快又化作两只灵动的明黄色蝶羽，翩然振起宽翅，飞出她手心，缠绵绕圈，缓缓升至车厢顶。

姑娘仰头，惊讶地看蝶羽轻盈翩舞。

暖风吹进，卷掀起车帷，蝶羽飞了几圈後，竟趁这缝隙间挤出，飞向了马车外。

姑娘一惊，赶紧撩开车帷追望，却见蝶羽化作了两簇明亮的火星子，像是红日遗落的小尾巴，迎着艳红的晚霞飞向了远方。

待彻底看不清，她才不舍地收回视线，再回头看，少年却早已不见踪影。

白玥姝愣了愣，眉眼微低，浅浅一笑。

自这日起，肖旭往世俗界便跑得更频繁了。但无一例外，他都会去同一个地方。

有时，他躺靠在白府的那棵海棠树上，隔着半敞开的窗子，安静听屋子里的姑娘抚弄箜篌。

有时，他是乖巧蹲坐在椅子上，看书案对面的姑娘认真作画，觉得受冷落了，便戳着手指头点点画画，惹得姑娘抄起诗经拍打他的手。

还有时，他会踩着月色坐在姑娘床侧，替她驱赶蚊虫，摇扇送风……

“听说，他对这凡人女子死缠烂打两年，又为让万魔宫能容纳凡人，还甘愿在化骨池里浸泡了一月馀，这才终于取得人家姑娘芳心，迎回了这位魔後。”

说及此，言以凡突然想到什麽，捋着胡须含笑瞥了眼身旁正听得认真的少年，故意感慨起来。

“不过要论这死缠乱打的功夫，肖旭还是比不过自己的女儿，小丫头才将人掳走三日，就让我这原本冷面寡情的徒儿从此失了魂，这本事实在是高啊。”

冷不丁扯到自己身上，叶离沐骤然红热了耳，面上一讪。

“师父……”

言以凡取笑两声，尽兴了才打住，回到正经事上。

“他们成亲不出一载，便于第二年炎夏时分诞下一子，取名白夏，也就是万魔宫的少主。这是个聪颖的孩子，天资高，脾性也恣意，与他的父尊很是相像，衆人都当其是下一任魔尊的候选。直至时隔三载，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降世。”

“此孩童是个女娃，取名白秋，出生时便伴随天生异象，引起了整个修真界的注目。万魔宫外那座高山上突起扑不灭的大火，更是让衆人险些都以为这孩子是天生魔胎。”

“幸而大火过後，肖旭从灰烬里翻找出了上千只巨蚁尸骸，证实了那场大火是在除妖，否则，恐怕小丫头自出生便过不得什麽安静日子了。”

然，事实上，即便已证实白秋是先天道体，她仍旧被仙门视为了未来祸患。

先天道体，意味着白秋具有超乎常人的修道资质，和羡煞人眼的机缘。这一点，她与生俱来的纯净天灵根火属性，及三岁入锻灵境且一年一阶的修行速度，就是实证。

这样的天才，若放在仙门，自然而然是衆修士心里的定海神针。可反之，入了魔派，注定也会成为扎进仙门命脉上的一根刺。

肖旭或是不知，又或是根本没放在眼里，仙门中不少修士早已在暗中盘算着如何拔除这根刺，不过是忌惮肖旭和万魔宫的势力，才迟迟没动作。

这表面上的安定维持了十七载，直到白秋顺利踏入承道境的第二年。

白秋是剑修，功法霸道凌厉，尤其是在破境入承道後，可清凝乃圣洁之剑，又具净化之效用，往後于她修行只能算是无功无过。

为此，肖旭不得不动了为女儿重新寻命剑的念头。

肖旭这人，素来轻狂随性，哪里会将仙门中人放在眼里，他瞧中的剑不是别的，正是那被许多修士所觊觎的神剑-无瑕。

万魔宫，千竹台。

听着剑吟，黑衣少年虚踏几步，飞上竹台。

稳稳落地後，擡眼，幽邃双眸紧紧望向远处那道正痴迷剑术的明艳倩影，唇角漫开淡淡笑意。

“圣女，停下来歇会儿吧。”

魅风高举手里那碟热腾的点心，扇了扇，“我买了你爱吃的荷花酥。”

刺破长风的利剑忽而停下，少女耸了耸精致的鼻子，果真嗅到了熟悉的香味，眉眼一弯，收剑入鞘，转瞬便飞落至少年面前。

“你真去那家买了？”

“自然。”接过她手里的剑，魅风转而将荷花酥端近，笑道，“你不是只喜欢吃云京那家的荷花酥吗？”

“魅风你真好！”

白秋欢喜接住，抱着吃食便坐到了一旁的石座上。

她入承道境已有一年，虽早已学会辟谷，只是骤然弃了口腹之欲，总还是会有些馋的。

“魅风，你不许和父尊说。”少女仰起脸，鼓着塞满的腮帮子仔细嘱咐。

魅风失笑，走近，攥着衣袖将她嘴角的碎屑给细细擦净，又对上那双似盛满星辰的清眸，不禁有些失神。

“……圣女放心，魅风谁也不说。”

“咳咳。”

岂料他话音才落，身後便起了声响，魅风急忙收回手背在了身後。

“父尊！”白秋高兴地喊一声，忽而想起什麽，又两眼圆瞪，赶紧将怀里的吃食藏在了身後。

肖旭看看二人，端得一脸严肃，背手走近。

途经魅风跟前时，他倏然停下，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压低声，叮嘱，“本尊可还没打算这麽早嫁女儿，你小子把那点心思给藏严实了。”

魅风忙垂下眼帘，将头低下去些许。

“是。”

“好小子，你倒是也不否认啊。”肖旭闻此更是咬牙切齿。

若真的要选女婿，跟随他几百年的魅风自是最合适的，无论样貌丶修为皆是绝佳，又是几百年都难能一遇的暗灵根，最重要的，是这麽些年一直都对自家女儿极上心。

可每次想到他本意不过是见魅风年纪最小，性子最温和，才将女儿交给其照料，结果竟是选中了最贪心的一匹豺狼，肖旭心里就怎麽也痛快不了。

“父尊。”白秋的视线在二人间转了个来回，“我都听得见。”

肖旭丶魅风：“……”

“听得见？”肖旭好气又好笑，戳了下小丫头鼓鼓的腮帮子，“那父尊让你辟谷，怎麽就听不见？”

白秋弯起两眼不作声，笑呵呵将吃食端出来，欲将此事蒙混过关。

“父尊可要一起？”

肖旭轻哼，倒也不跟她客气，毫不犹豫便受了这贿赂，边吃边说明来意：“炎炎可想要神剑？”

“神剑？”

魅风惊讶擡眼，“魔尊，你说的莫不是……”

“对，就是无瑕。”

身为剑修，白秋岂会没听过无瑕的盛名，登时连荷花酥也放下了，欣喜地站起。

不料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挺拔身影便拦在了她面前。

“魔尊不可，修真界谁不知，无瑕是被封印在青女族剑冢，为万剑之主，受万剑庇护，凡是前去取剑者，若不能被无瑕所认同，皆会死于万剑剑锋之下，几千年来无一例外。”

这也是为何人人都觊觎无瑕剑，可至今只有寥寥几人敢前去取剑。

魅风凝眉，“何况，即便圣女真的取回剑，届时也必定会招引来无数仙门中人，圣女的安危亦会受到威胁。”

“身为护法，你何时变得这麽怕事了？”肖旭睨着眼将人打量，可心里，却对魅风这副异常谨慎的模样并不厌恶。

若非在意，何来惧怕？

但面上他丝毫不显，敛息道：“有何可怕的？纵然无瑕不认同炎炎，她是本尊的女儿，本尊难道还会放任她出事？至于仙门，本尊倒要看看，他们谁敢闯万魔宫。”

“可是魔尊……”

肖旭摆摆手，反诘问：“除了这个，你还有其他好办法？”

魅风闻言话一噎，皱眉不作声。

魔修里习剑者甚少，一来是因功法，做法修比剑修更合适，二来也是因要想找到适合魔修的命剑并不易，何况白秋修行速度一日千里，连清凝都尚不能追上她，更遑论普通的剑。

剑修难以寻到适合的命剑，那是致命的，这和法修忘了法诀，符修没了符箓有何区别，更别提要增进修为。

眼下，也唯有神剑无瑕可值得一试。

魅风正苦恼，倏尔被人扯了扯衣袖。

他回头，恰好迎上少女含笑的目光。

“魅风，你无需担心，有父尊在呢。而且，我也好想见识见识无瑕。”白秋拍拍胸脯，向他一口保证，“你放心，若它不认同我，我立马走，绝不多逗留。”

仔细盯看少女好半晌，见她神色认真，魅风也不好多说什麽，忙转回去，就要开口。

“不行。”肖旭却先一步将人回绝。

“魔尊，我还没说。”

“你不说本尊也知道你在想什麽，有本尊陪着就行。”

说罢，肖旭一把夺走了少年手里的剑，再一挥袖，便将人甩飞出去。

“老实练你的魔军去。”

早知这小子心思不正，当着他面都敢把眼珠子贴到小丫头身上，实在胆大包天，这女儿还不如当初他自己带呢。

肖旭是越想越气，甚至後悔刚才那一下子没再甩远点，最好叫人几百年都回不来。

“走了，还看。”

馀光瞥见小丫头正踮着脚眺望魅风飞出去的方向，他没好气地提起白秋衣领，便捎上人飞出了万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