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宫,女魔头与大师兄(十四)
少年眸光一滞,愣怔盯着面前人。
然,即便过了许久,他仍不能自少女神色间辨出丝毫说笑意味。
叶离沐顿生忐忑,慌乱间握住了落在自己眉间的那只手,将这团温热紧裹入掌心,仿佛如此才能确认几分真实。
“你说什麽?”
“本尊说,两年後仙门大比,本尊会攻上玄天宗,取了司徒枫的命。届时,你是要站在本尊这边,还是会帮仙门?”白秋凝视着叶离沐,一字一句问。
若是对寻常人,她绝不想重复一遍自己说过的话。小道君不同,她情愿予这少年些许耐心。
叶离沐在意她,但同样,他也十分重视逍遥阁和仙门。于小道君而言,要在二者间做出取舍并非易事。
可有些话,白秋今日却不得不说清楚。
司徒枫不死,父尊不能安然归来,她与仙门便绝不可能就此相安。
“本尊如今虽不修剑术,亦没有无瑕剑,但在无瑕重新认主前,依然算得是剑主,你眉心印下的是本尊的痕迹。即便选了本尊也无可厚非,仙门中人无借口非议,若真有人借此欺辱你,本尊替你杀了他就是。”
不善游说的少女笨拙地摆出恶人模样,仿佛能将诋毁他的人全部处理掉,听着有些好笑。可叶离沐却笑不出,垂下眼帘,好不容易被白秋抚平的眉头再次缠作了一团。
“炎炎,你为何执意与仙门为敌?”
“你问这又如何?于你做决定有用?”
“或许……”少年生出丝丝期盼,“还有别的办法能解决。”
“不可能。”白秋冷了脸,断然否决了少年的念想。
“只要本尊命尚在,就定会手刃司徒枫。玄天宗弟子护他,本尊便会灭玄天宗,仙门保他,本尊便会覆灭仙门。除此,无他法可解。”
笃定说完,她细细端详叶离沐,将他的痛苦挣扎尽收眼底,却并未就此作罢。
“此事无两全,你若不能选择本尊,那本尊便当你是选了仙门。自今日起,你就再无可能和本尊及万魔宫有牵扯。”
这话似一把利刃划破胸膛,剜上叶离沐的心,他心口骤然疼得厉害。
“这一战,你势必要打?”
“是。”
叶离沐听罢,一手握紧清凝,另只裹着少女的手,艰难地闭了闭眼。
可不知是做了哪番思量,良久他再睁开时,已然不见适才的混乱与纠结,斥满了红血丝的眼眶里写着坚决。
他倏尔靠近,俯下身,毫无预兆亲上少女那两瓣柔软红唇。
白秋一惊,欲将人推开,可握住她手的那只宽掌却顺势转而扣在了腰间,才分开丝毫,她便又被按了回去。
清爽好闻的雪松香自唇缝间渡来,少女呆愣着眼,不解端详起少年。
这是她头一次凑这麽近看,才发觉叶离沐的睫羽纤长。闭眼时,上下两片合拢,愈显浓密。抖颤时,更似轻盈扇翅的蝶羽,无比动人。若是能再弯翘一些,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子艳羡。
原以为,他此举算是选择了自己,可很快,白秋便觉察不对劲。
他紧贴着唇瓣,却迟迟未有从前那般的其馀举动,少了几分贪婪和情欲,多了些许缠绵,仿若是临分别前的不舍。
辨清了,白秋一颗心往下沉,直至坠入那片最深处,浓厚幽暗将她最後的期盼也吞噬。
她将人推开,後退两步。
“炎炎……”叶离沐下意识妄图挽留,可伸出的手却被一块翠玉逼得僵在半空。
少女断然掀开衣袖,腕间那只碧翠无瑕的狐玉落入他视线。
“你既已做了选择,就取下,抛去情爱,它也算得是一件护身至宝,你留着也比落在敌人手里要好。”
“敌人?”
叶离沐触电般收回手,背在身後,白皙五指颤抖攥紧,红了眼,一脸苦涩。
“你当真视我为敌?”
白秋哑口,别开目光,沉默了片晌。
她不想与叶离沐为敌,准确说,她的敌人只剩司徒枫,可若叶离沐胆敢拦她……他们注定为敌。
“总会有这一日的。”
“不会有。”叶离沐矢口否决。
“至少,无论他日发生什麽,我都绝不会与你为敌。或许我劝不住你,但会尽全力护你,亦会阻止你做错事。”
“错事?错的从来都不是本尊。”白秋蹙起眉驳道。她讥讽一笑,逐渐恢复了那副寒凉模样。
“记住,两年後的仙魔大战,本尊绝不会手下留情。”
话毕,少女转身,仿佛即便是一刻,也不愿同他再多纠缠,头也不回入了万魔宫。
叶离沐面色苍白,目送人从视野里消失,仍没挪开眼,直至天色暗下,那扇入口依旧无动静,他才失魂落魄离开。
一路浑浑噩噩,回到逍遥阁时,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去,像是被人无情泼了浓墨,怕是不经一场暴雨难以洗刷干净。
这般,直至踏上回青山苑的小道,迎头三个笑闹的身影将他拦住。
“大师兄!”
言攸宁率先瞧见人,撒腿跑到跟前,“你回来了!这些日子怎麽也不跟我们联系,识灵镜也……”
正高兴念叨个不停时,忽而发觉自家大师兄神色不对,言攸宁忙停下。
“大师兄?你怎麽了?”
“没事。”叶离沐摇头,看一眼後跟上来的楚熠和纪辰,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们怎麽都在此?”
“大师兄这麽些日子不回,我们怕青山苑内花草无人照料,便先帮你照看着。而且,大师兄不是最爱干净了吗?”言攸宁扬了扬手里的抹布,“对了大师兄,你窗台原本不是放着一盆枯藤吗?怎麽不见了?”
少年神色一滞。
“送了人。”
送人?
不愧是大师兄,果然不通人情世故,连枯藤也能送出手啊。
言攸宁抿着唇暗暗嘀咕。
“大师兄,你怎麽弄成这副样子了?”素来细心的纪辰打量了人後,惊讶开口。
经提醒,另二人这才注意到,平日里向来穿戴整洁丶一尘不染的大师兄今日却格外狼狈。两只袖子被划得破烂不堪,衣摆丶锦靴上沾染泥尘,若是恰好站在月色下,还能发现他脸颊下颌也被什麽勾拉出了几道大大小小伤痕。
“无碍,不甚摔了下来而已。”
摔下来?
不会是指从飞剑上摔下吧?
言丶纪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敢吭声。
唯有楚熠眯着眼沉默几息,又恢复了素日的轻浮模样,幸灾乐祸拍了拍叶离沐的肩。
“大师兄,几日不见,你这御剑本事怎麽还倒退得连小纪辰也不如了?”
说话间,他伸展长臂,自叶离沐发冠间抽下那根树枝,拿在手里把玩,“这也太狼狈……”
楚熠骤然话一顿,只觉手里的东西有些眼熟,仔细回想,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下。
“大师兄,这丶是不是逢春木?”
叶离沐别过脸。
纵然夜深,楚熠手里那根嫩枝条却仍焕发着生机,有它在,整个青山苑的花草繁木都一齐失色。
他急忙接过来仔细看。
怎麽会……
他甚至不知,白秋费心夺取的逢春木,是何时塞给了自己。
他们亲吻时?
或是更之前?
她早知他会选择离开?
望着逢春木,猛然一下子,连最後那丝支撑他的气力也被抽了出去,叶离沐身子一晃,幸而楚熠眼疾手快,适时将他扶住,才不至于瘫倒下。
三人面露焦急之色。
“大师兄……”
叶离沐闭了闭眼,眼角飞出两抹猩红。
将逢春木递回楚熠手里,他强撑着站起。
“送去给方长老。”
顿了顿,又问:“师父可在门派内?”
“在丶在啊,不过这会儿也该歇息……”楚熠话未说完,少年便已转身往回走。
他踏着月色,那身白衣愈显清冷,只不过比起往日,这次还多了好些落寞和凄凉。
“大师兄这是怎麽了?”纪辰一脸不解,“大师兄以前可是从不去叨扰掌门休息啊,有事也要等到翌日再说。”
楚熠收回视线,低头望向掌心。
“或许这次是很急的事,先不管这个,我们去方长老那里,这可是七味奇药的最後一味了。”
三人相视一眼,俱是赞同,立马赶往云裳宫。
长霄殿外。
叶离沐抵至时,殿内已然熄了灯,两位小弟子正守在外,见了他,上前恭敬行一礼。
“大师兄,掌门已经睡下。”
“我有事,急需见师父。”
“这……”那二人相视了眼,迟疑不定。
却不等二人再回话,叶离沐越过他们,目视殿门,一撩衣摆,径直跪在了殿外。两个小弟子见此大惊,纷纷避开身子候到旁侧去,低下头,再不多吱声。
少年高语,“师父,不孝徒儿叶离沐,深夜扰您休息,愿自领罪罚,恳求师父见罪徒一面!”
话音落,不多会儿,便听得里头轻叹一声,遂地灯火齐燃,殿内亮如白昼。
“快进来吧。”
“谢师父!”叶离沐拿起暂搁一旁的清凝,起身推门而入。
走过外堂,绕过屏风,落入视线的是一位披散头发的老翁,此刻正盘腿坐于榻上,抚了抚花白长须,笑吟吟望他。
“难得啊,也会有事让你不管不顾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
“徒儿越矩了。”少年说着又跪在地。
“诶,快起来,师父又没怪你。”言以凡温声安抚,“你陪在为师身侧也有近百年,一直以来都是循规蹈矩,今日能多些少年莽撞和意气,师父反倒松了口气。”
“谢师父不怪罪。”饶是如此,叶离沐也仍没打算起身,默了默後,擡头,“师父,徒儿有一事相求。”
“说吧,为的何事?”
“当年,先魔尊肖旭说要将我送去一个安全地方,结果便来了逍遥阁,到了师父您身旁,这意味着肖旭对师父极信任,确信师父断不会排斥我妖族身份。师父,您和肖旭可算得上好友?”
“好友?”言以凡闻言乐呵一笑,“若是被肖旭听见,他恐怕会跳起来砸你一拳吧,那位魔尊可是最嫌弃与仙门中人来往了。”
这意思是……他猜错了?叶离沐心一沉,眸底骤然失了光彩。
言以凡笑眯着眼看得分明,摇摇头,又不紧不慢补充,“仙门魔派有别,虽做不成好友,但闲来时多聊几嘴的交情还是有的。”
闻言少年才重新有了些许期盼,追问道:“那师父可知仙魔大战前究竟还发生了何事?”
“仙魔大战前?”言以凡轻嘶了声,端详少年片刻,下了床榻,走至跟前将人扶起,“你想问的是白秋身上发生过什麽吧?”
“是。”叶离沐斩钉截铁应,“若师父知晓,还求师父告知徒儿。”
对上少年坚定的视线,言以凡淡淡一笑,转身回到榻沿坐下。
“这事为师确实知晓,你也用不着口口声声相求,若非肖旭担心白秋会因此记起什麽,再次堕入魔道,这事早在百年前就该公之于衆了。”
“如今……”言以凡叹口气,“事已至此,也无需再多隐瞒。”
他看向叶离沐,“坐下来听吧,这故事说起来还不短。”
“是。”叶离沐应声,寻了张椅子搬来,就近坐下。
“这事还要从为师刚认识肖旭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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