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州,公子与狐玉(一)
“小主人!”
宿念两手拎得满满当当追赶上来,却见白秋正站在人群中,仰着头往上瞧,便也跟着去看。
酒楼二层,漆木红廊上。一袭竹纹青衣丶面容俊朗的凡人少年紧盯这边,似看什麽入了神,模样瞧着竟有些呆呆的。
“小主人,这人是谁?”
“不识,一个坏人。”白秋收了视线,凶巴巴嚼碎口里的松子糖,提步继续往前,“本尊难得路见不平一次,他竟还让那小偷‘小心’,若非觉得他可怜,本尊定不饶他。”
宿念跟在後,听了立时也忿忿点头。
“那可真坏!”
两人一唱一和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直至那抹明艳色彩彻底淡去,谢清之才恍地回过神,心底油然淌出一泉失落。
“文砚。”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折扇,指了指少女离去的方向,“你可知适才那是哪家姑娘?”
小侍卫摇头,“不知,属下也是头一回见。”
“那……你去备好纸墨。”
“是。”
自家主子喜爱风雅,时不时便要挥挥笔墨,或是抚琴一曲,文砚早已见怪不怪,应付此事更是得心应手。
不消片刻,方才用来饮茶的梨花木茶桌就已然换成一张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文砚推着素与到书案前,又替谢清之磨起了墨。
“公子,今日您要画什麽?雪色?还是街角那树红梅?”
谢清之提笔,浅笑。
“都不是。”
随後便不再同他多透露,专注地在纸上勾勒。
这些许的卖关子倒真勾起了文砚的兴趣,目光追随主子的一笔一画挪动,约摸半盏茶的工夫,他才後知後觉反应过来,惊呼道:“公子!您竟然画一个姑娘!”
谢清之被他惊得手一顿,遂地又急急挪开,这才避免钝笔毁了这副美人图,略含愠恼地擡眼。
“怎地?我还画不得姑娘了?”
“画得,画得。”文砚赶紧赔笑,“属下也是因为见公子平日画的尽是些山啊水啊的,还以为您不喜欢这些呢。”
“佳人之美,不亚于山水之美,我如何会不喜欢?”谢清之说罢停下笔,仔细端详一番,甚为满意,便摊开折扇轻摇几下,待墨干,才无比珍惜地拿起,递给文砚。
“你便依着这副画像,去打听一下她是哪家的姑娘。”
“哦,好。”
文砚习惯性地便要将画像折起,结果不甚撞上自家主子满是告诫的目光,吞咽一口,转而小心翼翼卷好。
“不过公子,若寻到了人,您又打算如何?”
“何意?”
“您……”文砚环顾了一圈,小声提醒,“那东西还没解决,您若是贸然与她姑娘来往,会不会……”
谢清之抚平衣袖褶皱的手蓦地一顿,面色顿时也白了好些。文砚尽数看在眼里,心里一急,就差没当场挥手给自己那张碎嘴一巴掌。
“公丶公子,属下乱说的,您别放在心上,属下这就去寻那姑娘。”
“站住。”谢清之微垂眼帘,冷声开口。
拢在袖中的手暗暗攥紧,默然好久,他终于擡眼,勉强勾了下嘴角。
“罢了。”他朝文砚伸手,“不寻了,好端端地去连累人家姑娘做甚。”
“公子……”
他原是要将这画像烧了的,连这丁点念想也不留,可看着炉子里烧得红烫的炭火,冷不丁又想起那抱着松子糖丶站在雪地朝他望来的红衣少女,终究还是没舍得。
文砚不忍见自家主子这般,便再提旧事,“公子,属下前两日提及的那几位仙长,您不如就见见吧。若他们本事不够,我们就尽早将人遣走,也不会害人性命。若他们真有此本事,岂不正好,您也可放心寻这姑娘了。”
闻此话,谢清之修长的五指自书案上画卷轻轻抚过,竟忍不住动摇了几分。
恰这时,另有一小侍卫两台阶一跨丶匆匆忙忙也上了二楼。
“公子!”文墨面带喜色作了礼,“好事!属下适才路过城门,遇见了几位仙长,他们一见属下,便将那事看清了一二,还说能帮上公子的忙。”
文砚得意地笑擡下巴,“我前几日就遇上了,早将这事说与公子听了。”
“得了吧你。”文墨丝毫不信地摆摆手,“几位仙长是才到落州,什麽前几日就遇上。”
谢清之和文砚相视了眼,心下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你二人遇见的并非是一路人。”谢清之略略作想,“这样,明日府上设宴,你们将几位仙长都请来。”
那二人抱拳,“是!”
青石街,飞月楼。
白秋二人在小楼前停下,叉腰望了望牌匾,又相视了眼。
“这儿?”
宿念偏头,“看这名字,应该没错。”
于是白秋再不犹豫,大步迈进了小楼内。眼尖的小二迅速瞥见她们,堆着笑小跑迎上来。
“二位姑娘里边儿请,是用食,还是住店啊?”
“都……”
“不必了。”
白秋话才出口,便被旁地一道清润嗓音给打断了,她不悦地瞪去。却恰好望见少年提着剑,清冷俊俏,意气飞扬,正缓步朝她走近。
愣了愣後,少女一脸地不高兴登时都变作了欢喜。
“小道君!本尊可算找到你了。”
凝视着反而先奔至跟前的少女,叶离沐温声问话:“这样晚到,你迷路了?”
难怪一诀可行万里的人,明明可以早上便能抵达的,硬是快捱到了黄昏时分。
“小道君你傻啊,本尊这麽厉害,怎麽可能迷路呢。”白秋一脸得意,“本尊和宿念将落州最大最热闹的那条街给逛了一圈!”
“……”叶离沐无奈抿唇,深吸了口。
“小魔尊,你这不叫找我们吧。”早就等在一旁的楚熠笑呵呵插话,“分明是逛累了,顺带过来歇歇脚的,可怜啊……”
白秋歪着头不解望去,“可怜什麽?”
“可怜我们大师兄坐立难安地等……”话音未落,楚熠忽地两唇一闭。他使劲动了动,可嘴像是被人缝上了一般,愣是再发不出只言片语。
“禁言术啊!”
这可算是逍遥阁的高级术法,言攸宁和纪辰登时一脸没见过世面似地围着楚熠打起了转。
叶离沐松开藏在袖中暗暗拈诀的手,冲店小二道:“她们的房间早已订下,不必特意麻烦了。”
“好嘞,那几位客人有需要再叫小的。”
少年拱手道过谢。
“小道君。”少女忽地喊了声。
叶离沐才收回视线,一块糖便冷不丁塞到了他嘴边。
“你张嘴。”
少年耳根又泛起了热意,却还是乖乖听从,张开口,任白秋举止不怎麽温柔得将松子糖塞进他嘴里,随後笑眼弯起,满脸期待望来。
“好吃吗?这糖,又酥又脆,本尊可是吃了一路都没吃腻。”
落州的松子糖确实名声在外,酥脆清甜,入口即化,他抵至此处的初日便有所耳闻。甜香顺着喉咙润进心坎,叶离沐暗暗将藏于袖中的糖裹得更严实些。
他微挑起眉,“那魔尊可曾有吃腻过什麽?”
白秋立即抿着唇细细一响,果断摇头。
“没有。”
少年失笑,一脸早有预料地摇摇头。
一楼人多口杂,不便说话,叶离沐等人很快便领着白秋和宿念上了二层。
这两日恰好碰上大雪,住客栈的过路人便比平日里多上好几倍,好在叶离沐几人早在五日前便抵达此,顺带将白秋二人的房间也早给定下,白秋才得以享受小楼内最宽敞也最暖和舒适的上房。
“冰魄叶如何,可拿到了?”白秋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好奇问起。
“拿到了。”言攸宁自芥子囊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锦盒来,打开,里面正躺着一块方正的冰,冰里还藏了片翠绿的嫩树叶。
言攸宁感慨道:“它藏于树叶间,极为隐蔽,我们寻了整整两日,眼睛都快看瞎了才寻到的。”
纪辰亦是点点头,“这还是多亏魔尊,方长老若知道定然很高兴。”
楚熠在旁努了努嘴,也想说些什麽,然而仍不能发声,只好可怜兮兮地朝叶离沐求饶。
後者又有意磨蹭了许久,这才给他解开。
“也不知这对方长老来说,是不是好事。”楚熠揉了揉有些不自在地腮帮子道。
“怎麽说?”
“你们想啊,如今支撑着方长老的便是这七味奇药,可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救活云憬仙长还尚不可知,若能自是最好,若不能,到时又会如何?”
若不能,便是连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方霓裳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难说。
除了白秋,其他人岂会不明白这道理,登时皆沉默下去。诺大的屋子里,只剩少女咔吱咔吱嚼糖块的声音仍不停歇。
良久後。
“哎呀!”
少女忽地惊呼了声,赫然站起。
衆人齐望去,“怎麽了?”
白秋抖了抖手里的油纸,一脸郁沉,“本尊的松子糖没了。”
衆人:“……”
“本尊要去买。”
“不行。”叶离沐垂下扶额的手,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天黑了,卖糖的早收摊了。”
白秋闻言抱肘坐下,似颇为不高兴。见此,叶离沐只好再哄劝,“明日再去买。”
“可明日我们不是要去谢府吗?”纪辰下意识接话。
白秋别过脸,“谢府又是何处?”
“那是落州知府谢大人的府宅,可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呢。”说及此,言攸宁不免气愤,“谢大人可是一位好官,那狐妖真该死,竟然敢在谢府作妖!我定不饶她!”
白秋听得明白一二,视线不自觉瞥向叶离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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