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又被魔头抓走了》

仙门大比,黄粱幻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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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大比,黄粱幻境(三)

“你来得正好,快!替本尊揭下它。”

白秋火速撇开手里的花生,叉着腰站起,整颗脑袋都探出去往少年跟前凑。

仙修果然是麻烦精,她都不知好端端地为何要在新娘子头上蒙一块布。

结为道侣这样一件有益修行的大好事,不该大大方方接受同门祝福吗?遮遮掩掩的做甚?最繁琐的还是这块布需得男子那方扯下来,意义何在?

她长了手呀!而且还有两只!

当然,腹诽归腹诽,娘亲曾教导过,可以不理解别人的规矩,但要尊重,故而她才忍到了现在。

白秋顶着蒙了层布的脑袋迫急凑上前,撞进那人怀里,又一个不防,险些被弹开,幸而被他及时拉住。

不过这笨拙滑稽的动作倒是将叶离沐适才的慌乱一下子撞得烟消云散。他愣怔後,失笑,扶着肩将乱动的人摁住,微微吸口气,揣着紧张,掀开了红盖头。

一张白净明艳的小脸跟着钻出。

宛若花瓣里冷不防轻盈舞起的蝶羽,带着斑驳颜色,令人眼前一亮。少女重获自在,绽开笑,两只水眸熠熠生彩。她扶起纤细的脖颈扭动几下,满头珠翠亦跟着扑棱扑棱晃动,摇出一阵欢快细响。

“小道君,原来你的美梦是成亲啊?”

拉开筋骨的白秋负起手,绕着人转起圈,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清亮杏眸。

她忽地凑近来,“那你想要的道侣是谁?”

虽说就眼下情形来看,这人貌似是她,可白秋并不能确定那究竟是小道君自己的意愿,还是因她强闯进来,不甚篡改了些许……小小地细节,譬如宿念的出现啊,又譬如她或许强占了哪个姑娘的新娘子身份啊。

幻境里变幻莫测,虚实难辩,万事皆有可能发生,可唯一不变,难以被人操控的,便是中术者的真实心意,故小道君亲口说出的话才是她能信的。

叶离沐闻言露出几分无奈,长臂一捞,攥住少女的手腕,将乱走动的人扯到跟前。

他垂下眸,仔细端详了片晌,眉梢盈开淡淡笑意,一手揽住少女的腰际,带着人贴近自己。另只手则是覆上她的脸,微凉的指腹在白皙肌肤上轻轻剐蹭两下。

“事到如今还问这个,娘子是在故意捉弄我?”

小道君身量修长,比她高出不少,眼下这般紧贴着身子望来,完完全全就是在俯视她,男子气息扑面一阵又一阵,虽是雪松香,清新好闻,但白秋并不大适应。

她伸手欲将人推开,却忽地又从里辨出一股酒味,便耸着鼻尖凑近连嗅了好几下。

“小道君,你还喝酒了?”

叶离沐抱着人的手劲重几分,低笑了声。

他俯身垂首,滚烫地眉心印亲昵贴上怀里人的额头。

“嗯,大喜之日,高兴。”

说及此,恍然记起什麽,他松开人步至桌前,斟了两盏酒折回,将其中一盏递去。

“本尊不喜酒水。”白秋蹙眉不接。又苦又辣的东西,都不懂世人为何追捧。

“合卺酒,不一样。”

“无甚不同,本尊不喜,便不喝。”

酒水清透,倒映出两人的模样,叶离沐沉默着斟酌几番,竟还是将那一盏强塞进了少女手里。白秋有些不耐,正欲甩手摔开,少年却在此时伸出手臂缠上来。

白秋愕然盯着小道君挽起她的手腕,仰头饮尽自己的那盏酒,又紧跟着饮掉了她手里这盏。

些许酒水自他红润的唇瓣间溢出,滑至下颌,分作两缕,顺着脖颈淌下,磨蹭过他滚动的喉结,残了酒痕,在烛火下闪着诱人的光。

酒尽,少年炯炯目光直勾勾望来,白秋竟不自觉提起心。她想後退,可半步才迈出,那人便俯身凑来,带着些许酒气贴上她的唇瓣。

少女身子一僵,踏出的步子定在原地,以别扭地姿势站着。

蜻蜓点水般轻轻触碰後,叶离沐便依依不舍地离开,盯着少女的唇,勾起嘴角,似是颇为满意。

“如此……勉强也算是饮了。”

雪松香混杂着酒香直往口里钻,白秋抿唇,不甚浅尝到唇瓣上被迫沾的酒水。

没那麽辣,却还是苦的,不好喝。

叶离沐收起酒盏,随手甩出,两只盏便稳稳当当飞落至桌面,不见一丝晃悠。他将爱妻抱起,大步往床榻走。

直至被抱至松软的床上坐着,少年替她褪下了软鞋子,白秋才终于回神。便见那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帐鈎垂下,伴着“啪嗒”声,红色软烟纱帐子散落,将二人的身形半遮半掩。

少年俯身凑来,白秋下意识捂住他的嘴。

“你这次又想做甚?”

叶离沐不语,盯她片刻,忽而挑起眉,幽邃的眸底翻出些许笑意。白秋尚未理解他是何意,便觉一片柔软触上了手心,初时微凉,随後被碰到的皮肤便开始灼热,就像适才唇间的触感那样。

她惊得松开手,欲收回,却被少年扼住手腕。

白秋瞪大眸子,呆然望着叶离沐自她腕间轻抚至手心,然後温柔地将她的手托进自己掌心。

男女之别大抵就是在此刻格外醒目,与他宽厚的手掌相比,少女的手宛若被捏小了一半,五指纤纤,薄瘦白嫩,精致得不见丝毫瑕疵。少年的喉结因干涩上下滚动一圈,他托着玉手凑近唇畔,虔诚怜惜地自手背一寸一寸吻下,直至触碰上她微微抖颤的指尖。

叶离沐擡眸,正好迎上少女错愕地目光。

往日里张扬强势的人竟也会露出这副神情?

“娘子适才问我要做什麽?”他轻笑,指腹细细摩挲着少女的手指,嗓音亦低沉了几分,“自然是做洞房花烛该做的。”

他低头含住了两根玉指,欺身将人压下。

白秋承认,有那麽一瞬,她是後悔擅自闯入小道君梦境的。她怎会知晓,平日里那不爱说话不爱笑,除了她变身兔子期间,其馀时候都恨不能与她隔上千山万水的小道君,在梦里竟是这番模样,还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亲密举止。

难不成……是因为小道君梦中的道侣不是她?所以举止才会前後不一致?

指尖袭上的湿热感将少女的心绪猛地拉回,她靠在软枕上,盯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少年,仿佛自他眸底看见了不知名的情绪正翻滚涌来,似海浪般势大,似天空般一望无际,随时能将她淹没。

彼时一团会动的软肉冷不丁抚过她的指尖,白秋一激灵,吓得慌乱抽回手,捏成拳,缩进袖中。

她半是懵然半是愠怒地瞪去,想说些什麽威吓住小道君,可莫名又觉得此时没有什麽能阻止他。

难不成真要一把火烧了小道君?

白秋下意识擡手,可还未来得及端出火焰,忽而闻得银铃响,诧异低头望,才发觉系了银铃的腰带不知何时已被他解下。

眼看叶离沐就要扔开,白秋抱住他手臂,一把将腰带夺回。

“本尊的银铃不能离身的!”

叶离沐一愣,“为何?”

“因……”少女话一噎,迷茫地眨了眨眼,“这麽说来,本尊好像也不知。这是闭关前父尊送的,说对修行有益,还叮嘱过不能摘下。”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头,瞥了眼银铃,忽而心尖微动。他挑起眉,伸手将那红腰带一圈一圈缠在少女的腕上,又系了个同心结。

如此,白秋手一动,银铃便随之摇晃,递开一阵清脆铃响。

她眉头轻蹙,“你到底要做什麽?”

狭长凤眸漾开笑意,叶离沐两手撑在枕侧,俯身凑近她右耳,湿濡微热的话风轻扫过耳畔,带出些许酥痒。

“自然是……双修。”

少女一怔。

乃至连那人柔情地细吻缠绵落在脖颈,竟也无心顾及。

是指道侣双修?

可丶不对呀,她细回想起往日自己看过的双修秘籍,似乎没见过这麽多又是亲又是摸的怪异举止啊。

脖颈处传来微痛,白秋忙地推开少年,又攥住他衣襟,身子一翻,转而将人压到身下。叶离沐惊了一瞬,又见少女跨坐他伸手,眸底一黯,肆意笑开,掌心扶上少女的软腰。

“怎麽,娘子要在上面?”

白秋不懂何意,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摸了摸脖颈。小道君是属狗的吗?好端端咬她做……幸好她没摸到伤口,否则立马将人焚成灰烬。

她气哼了声,打开混元戒,摸出一本书籍,犹豫两息,红着脸翻开。

“双修百式秘技?”叶离沐看清封页上的字,愣了良久,忽而意识到什麽,忙将书籍拿过来。

甫一看清书籍里面,少年眸光凝滞,一片红晕自面上朝全身漫去,仿若正在被某处涌上来的火无情炙烤。

他迟疑了片刻,开口,“你丶已看过了?”

白秋顶着小红脸重重点头,虽然每次瞧见那两个光着身子的小人,她都面红耳赤,但为修行,也确确实实看过了。

“……谁给你的?”

“本尊自己买的,出关那日,自你们逍遥阁山下小镇再往前行百步,就有人支起摊子卖。”少女说起,抱肘一脸得意,“店家还说,从未见过女修来买这类书,一看本尊就与衆不凡。那是,本尊可是堂堂魔尊。”

叶离沐无言合上书,无奈抚额。

须臾,手背被人轻戳了下,他望去。

少女一脸期待。

“小道君,你的双修方法不对,要不我们照这个来吧。”

叶离沐顿时哭笑不得,“不行,这些姿……对你来说太早。”

“是吗?这还分早晚的?”白秋迷茫地歪头,思量一阵,“那好吧。”

她欲拿回秘籍,不料叶离沐却躲避开,两番皆如此,显然是不打算再归还。

“这是本尊的。”

“我替娘子收着。”日後总能用上的。

白秋蹙眉,忽地小手掐住了少年的两颊,质问道:“你莫不是想留着,日後好偷偷跟人结为道侣双修?”

“胡说八道。”叶离沐笑吟吟捏了捏她脸蛋,“有娘子一人足矣。”

“本尊认真的,小道君,你少得寸进尺。别以为是幻境,本尊就不能对你如何。”

“……什麽幻境?”

“这里啊。”白秋松手,理所当然应,“成亲也好,这间屋子也罢,都是你的幻境。”

少年笑容一滞。

呆愣许久,忽地好像有什麽涌入脑海,他神色一僵,闭目凝神片晌。

再睁开眼,他拉开纱帐,只见满室红烛,乃至整个喜气洋洋的婚房都顷刻间变得扭曲歪斜,因他的醒来,这里好似随时会倒塌。

竟真的是幻境……

似云端跌落泥潭,心头喜悦顷刻被消散,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方长老的黄粱幻境吗?

黄粱一梦,俱是虚无。

叶离沐失落地再望回白秋,发觉唯有她好似没什麽变化,不禁诧异。

“幻境要碎了,你为何还在?”

“本尊又不是幻觉,这是本尊的神识,当然不会跟着碎掉。”

呵,原来还有真实的……

真的?

真的!

叶离沐霎时一脸骇然,方才种种自眼前飘过。

那岂不是意味着,成亲是假,但方才同她说的做的却都是真的?

少年摸向唇瓣,又看了眼二人的暧昧姿势,目光最後落在了少女脖颈的红痕上,面颊绯色瞬时漫开,似被人压在热水里浸泡过。

“小道君,你又生气啊?”白秋盯他片晌,忽地两手捧起他脸颊,认真开导,“虽然本尊毁了你的美梦,但亦是在救你逃离幻境啊。”

叶离沐望着顶上花纹也渐变模糊的纱帐,心中暗暗一叹,两指画诀,白色光束自指尖绽出,径直穿破幻境,将眼前晕染得一片雪白。

再睁眼时,已是天亮,喜烛丶红帐和洞房皆已散作尘埃。他正倚靠在一棵树下,身旁少女眼睫微微抖动,像是也要苏醒。

少年一怔,遂地回神,慌乱从白秋指尖下逃离开。

“小道君,你这麽急着出来做甚?”白秋从地上爬起,紧跟其後追问,“你不是说要双修吗?”

“幻境里……岂可当真。”叶离沐不自在地避开视线,在另三人跟前蹲下,观他们这嘴角含笑的快活模样,大抵和他一样,都是陷进这虚妄幻境里了。

他拈了道诀,替三人破开幻术。

黄粱幻境,如镜花水月,美好也易碎,旁观者并不难解开。自始至终它困住的都只是中术者,纵然离开幻境,那样真实的欢喜也一辈子难抹去。

这才是它的厉害之处。

收整好心绪,发觉好一会儿没听见白秋的吵闹声了,叶离沐下意识回头,却被身後那双气恼里又夹杂着鄙夷的眸子狠狠瞪了眼。

“哼,言而无信,果然是仙门弟子。”少女忿忿骂完,便见白光一绽,顷刻又变身为了兔子。

秋兔儿前肢交叉一抱,转过身背对他,一屁股坐在地。

叶离沐不禁被她逗笑。

原来在她眼里,仙门弟子是用来骂人的?

他长臂一伸,扯住兔子尾巴便将小家夥抱进了怀里。言攸宁睁眼醒来,于是就瞧见了往日最喜欢大师兄的秋兔儿,此刻却在大师兄怀里又拍又咬又蹬,全身上下都是不满。

“大师兄,你惹秋秋不高兴了?”

“未曾。”

于是又换来了秋兔儿一通撕咬。

“大师兄,方才是怎麽回事?”纪辰急慌爬起。方才他做了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他眼下竟有些分不清虚实。

叶离沐还未来得及解惑,抱手靠在树前正兴致勃勃观察几人的楚熠便接过话头,“那是传闻中的黄粱幻境,方长老的绝技,虽只是幻术,却比一般幻术都真实百倍,且幻境里的一切人和物,都是依照中术者的真实欲求幻化成。”

“也就是说,你在梦中见到过什麽,经历过什麽,那定也是你当下最想要的。”楚熠说着,步至正神游的小师弟跟旁,冷不丁捅了他一肘子,笑眯眯问,“所以小纪辰,你做了什麽梦?”

纪辰面上一热,惊慌地低下头,紧抿口,似是准备打死也不说。楚熠倒也没打算继续追问,只是目光扫过另外两个,无不是脸上写满了难为情。

看来,确实是都做了场好梦啊。

“那二师兄你呢?做了什麽梦?”眼下气氛这麽诡异,都是二师兄惹的,言攸宁便索性将话题抛了回去。

岂料对方却倏然摆出一脸遗憾,摇了摇头,又重重叹气。

“说来都怪大师兄,这麽早叫醒我。”

楚熠惋惜地摊开手,“只要再晚那麽些许,你们的孩子就都出生了,我也可以当三个小娃的干爹了!”

叶丶言丶纪:“……”

三声清脆敲击声落,楚熠揉完额头,又去揉两只臂膀,苦兮兮跟上埋头往前走的那三人。

“哎呀,你们都等等我。”

方霓裳早已跑得没了影,秋兔儿又不管逍遥阁内务事,寻不到踪迹,故几人商量後还是决定先回营帐再说。

只是行不多远,难得安静下来的秋兔儿骤然又竖起两耳,探出脑袋往另侧方向看。

“有动静?”

红亮双眸映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生气,秋兔儿难得认真,“嗯,有魔气。”

不算浓厚,亦不算混浊。

是一只新生出的魔。

三人一听这,哪里能再顾及什麽比试,循着秋兔儿所指方向便一路寻去。途中运气还算不错,遇上了灵剑派的姜卿玥和朝佛寺的敬真,二人听完事情原委,便也大义凛然跟着一起上路。

又见新的仙门弟子,秋兔儿便多看了几眼。

敬真是个年轻佛修,身着白色袈裟,眉心一点朱红,生得是面目朗俊,唇红齿白,乍一看有些端庄肃穆。可若再细瞧,便会发现他嘴角噙笑,定也是个温润的人。

至于姜卿玥,白秋尚记得这个名字,在灵盟榜单里排在她前面的人。今日再细看,这姑娘非但修为不错,还是个实打实地美人,一袭白衣,手持银色月宵剑,生得精致白皙,浑身还透着丝丝清冷气息,倒是和小道君有得一比。

只不过,修为显然和她不在一个层次,言攸宁这个小丫头也是,远不是她对手。白秋于是越发不懂了,那榜单究竟是怎麽排的?

“你何时还有这喜好?”走在旁的姜卿玥瞥了少年怀里的兔子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

很明显,她说的喜好是指养兔子。

叶离沐轻捏了捏兔子耳,浅笑,“闲来无事。”

少年似是心情不错,姜卿玥转过脸看他一眼,神色悄然也跟着柔和许多。

“我们也许久未交过手了,既如此,待从万生灵境里出去,我们私下切磋切磋如何?”

“好。”

言攸宁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旁,将对话尽数听进耳里,暗暗啧叹。

私下啊……

她再望那只兔子,正仰着头,欢快地享受敬真适才投喂来的小鱼干,三瓣嘴一抿一抿,连带着露在外的鱼尾巴也摆来摆去。

秋秋啊,你可长点心吧。

察觉视线,秋兔儿回望去,眨着眼,半截鱼尾巴也被她呲溜一下嗦进了嘴里,遂地高兴地冲小丫头哼哧了声。

“唉。”

一行人寻至北方位,懒散地秋兔儿忽而竖起两耳,叶离沐停下,衆人跟着止步,环顾四周。

可秋风和煦,景色清雅,飞的走的跳的看上去都十分和谐,并未有何异常。

“你们真的察觉到魔气了?”姜卿玥疑问道。

楚熠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此处距他们醒来之地所隔甚远,他们哪里能够察觉到什麽魔气,都是听白秋的罢了。

“不会有错。”叶离沐丝毫不动摇,一口应道。

秋兔儿闻此仰头望了眼,红亮地眼底染开一抹赞许,拍了拍小道君的手背。

循着她视线望,叶离沐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密密麻麻爬了一地的藤蔓上。藤蔓碧翠,根根有脚腕般粗壮,一截接一截,还生有紫色小花和尖刺,看上去美丽又诡异。

目光凝了片刻,他猛然心头一明。

将秋兔儿交给言攸宁,叶离沐走近两步,拔出清凝。

风卷着灵力拉开缕缕银线,凌空缠绕交错,他旋身一剑劈下。听得细碎清丽响,银线陡然被一根根拉直,变得锋利,泛起寒光朝藤蔓扑去,如一张漫天罗网,却在罩下那时,银光大盛,转眼将满地藤蔓切割地零碎。

声声哀凄盘绕林间散开,如鬼哭狼嚎,衆人皱眉忙捂住双耳,才免受此哭声所惑。好一阵子,四周终于平静下,他们再望,藤蔓尸身竟早已化作了粉尘。秋风路过,粉尘散入林间,掩在底下的一地尸骨才豁然露出。

敬真面露惊色,“这是?”

“若我没猜错,方才那应该是骨藤,状似一根根人骨拼接成,四季不枯,百年不灭。藤条粗壮有力,能一息间勒死一只猛兽。而藤条上生出的紫色花朵,叫做骨藤花,妖异且释有摄魂香,用作诱惑猎物。”楚熠望向那满地白骨,摇头啧叹,“这棵骨藤想必活了也不过才二十多载,竟已猎了这麽多灵兽。”

说话间,忽闻“轰隆”一声。

衆人齐望去,原来是那堆白骨一下子坍塌下,灰尘四扬,朦胧间,地面露出一口洞穴。

相视一眼,几人走近。

洞穴约摸有五人环抱大小,漆黑一片,望不见尽头,乃至连骨堆掉下去也没能听见响声传出。

蹲在洞口险些一脚滑下去的纪辰被楚熠拉住,狠狠舒了口气,忐忑问:“我们不会要下去吧?”

“此处若真有魔物,还是谨慎为好,不如先通知诸位掌门……”敬真的嗓音温厚令人心安,可惜就是慢了些,没来得及等他说完,一团白影便纵身跃了下去。

“秋秋!”

怀里骤然一空,言攸宁惊慌地朝洞里喊,可那片黑暗仿佛是个会吞噬声音的野兽,连她的回声也没放过。

言攸宁一脸无措,刚要擡眸,不料又见一抹蓝白色紧追而去。

衆人俱是一惊。

“大师兄!”

“唉,有个任性的师兄也是头疼啊。”楚熠无奈摇头,一手拎起纪辰的後衣襟,另只手搭上言攸宁的肩,“走吧,我们也没得选了。”

话毕,带着另两人也跟着跳下。

姜卿玥见状亦急忙跟上,独留敬真无言站在洞口前,两掌一合,闭眼叹息了声。

“年轻人,就是性子太急。”说罢,扔出一道传音符,这才一手悠悠然撩开衣摆,淡定殿後。

这洞穴属实深杳,秋兔儿抱肘自在地坠了好一会儿也依然没着地,倒是顶上有东西急追过来。她小爪子一伸,刚蹭着小火苗,结果就被人一把捞了过去,陷进淡淡雪松香里。

“别乱跑。”少年的嗓音里还残了些许急色。

“小道君?你也来了。”秋兔儿惊讶了声,暗自赞赏有加。不愧是她相中的人,还是有些胆量的。

加上叶离沐,两人坠落得更快,几句话功夫,便隐约瞧见了洞底。叶离沐脚尖轻点洞壁,几个跃步,抱着兔子稳实着落。

秋兔儿三两下爬上少年的肩,注视着前方的甬道,须臾後,更加笃定。

“魔气就在前面。”

叶离沐刚要提步,此时另三人也吵吵嚷嚷着落了地,姜卿玥和敬真随在後。一行人再次凑齐,径直往深处走。

甬道狭窄逼仄,蜘蛛网零零落落,仅能一人通行,还是叶离沐打头阵,敬真殿後,耗费了半盏茶功夫他们才走出。

眼前忽地一下豁然开朗,甬道之後的洞穴,竟是那般高阔宏伟,仿若一处简陋地宫,缕缕白光自上泼洒下,放眼眺望,满目雪白,望不见洞顶。

洞壁嶙峋,布满了蛛网,山石更是以怪异姿态凸出,一眼叹其壮观,再瞧却是忌惮其险恶。若是不甚撞了上去,恐怕要被山石的刃口横劈成两截。

洞穴内安静异常,唯有水滴坠落山石上砸出的声响在四周回荡。

“底下居然暗藏了这麽大的洞穴啊。”言攸宁脚踩着细碎声响走两步,不自觉感叹。

“是啊。”楚熠亦点头赞同,可神色却不见那般轻快了,“若此处真有魔物,那该是个什麽样的庞然大物。”

衆人背脊一凉,却皆不去反驳。

此话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这里有东西。”纪辰忽而在此时喊了声,衆人走过去,便见他所指方向竟凌空挂了只巨巢,雪白无瑕,像块白糖糕挂在半空。

“这里该不会是住着巨鸟吧?”

“可那看起来不像鸟筑成的巢。”

“我去看看。”多猜无用,敬真自告奋勇,一挥手,袈裟的宽大衣摆旋开半圈。衣摆垂落时,脚底一株粉白色莲花盛开,承着单手负在身後的少年往巨巢方向去。

言攸宁一脸惊讶,“哇,这是什麽功法,像仙人一样。”

“一步佛,一步仙。这是朝佛寺的步生莲,据说要日日受佛修灵力浇灌,若此佛修道心不坚,莲花便会受灵力所腐,顷刻凋败。朝佛寺几百年里能修成步生莲的人寥寥无几,故而,步生莲又被仙门奉为‘三至纯’之一。今日有幸一见,也算我们不枉此行了。”

“三至纯?”纪辰好奇问,“那其馀两纯呢?”

“另两纯分别是九尾狐族的牵心藤,和青女族的无瑕剑。”姜卿玥答。

楚熠点头,“牵心藤,为情而生,为情而亡,乃世间至纯的‘情’。而无瑕剑是守护之剑,会择最纯真的‘守护’之主。可惜的是,妖皇更替,九尾狐族早已没了踪迹,青女族更是在百年前便消亡,所以这两样我们恐怕是没机会见识了。”

同言攸宁和纪辰一样,秋兔儿也听得入神,乃至对楚小道君的学识和脑瓜子更是刮目相看了。她本想赞叹一句,可一想自己眼下是只兔子,便也只好作罢。

底下人听得入神,天上人更是被惊得出神。

敬真至巨巢前,便一眼瞧明白,这并非是鸟雀的巢穴,更像是由根根丝线编织成,带着浓厚腥臭味,他伸手摸了下,结果被粘住了手,稍加用力,便牵出一缕细丝。

少年微皱眉,大抵明白一二,正欲折回时,忽而想起什麽,擡头望去。

他本就白皙的脸庞骤然更苍白了两分。

“敬真,那是什麽巢穴?”敬真一落地,衆人赶紧围上,却见他的目光落在纪辰肩头。

纪辰有些慌,“怎麽了?”

“没有什麽啊……哦,蜘蛛网。”言攸宁毫不在意地替小师弟抚掉,忽而想到什麽,眸光一滞,“那是蜘蛛的巢穴!”

敬真颔首应是。

“不仅如此。”他哭笑不得地指了指洞顶,“我本以为仰头看,那一片白是日光,但其实不是,顶上那是布满了蛛网。”

衆人闻言愕然惊呆住,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来。

正此时,地面忽然一阵抖动。

叶离沐有所察觉,立即拔剑,“有东西来了。”

衆人二话不说,心照不宣退至甬道。

甬道虽窄,却是视野无阻的洞穴里唯一能藏身的地处。叶离沐才在甬道口布下结界,便见洞穴另一侧飞来一道身影。

再细看,竟是他们欲寻无果的方霓裳。

方霓裳持剑飞落下,轻踏步子旋身,与紧追其後的庞然大物正面迎上。那是一只近两丈高的巨型蜘蛛,通体黑色,三角头部,密密麻麻长满了大小眼珠子,看起来坚硬无比的背甲上也尽是倒刺,打斗间,被方霓裳一剑逼至洞壁,不过轻蹭了下,那嶙峋的山石便被削去大半。

巨蛛虽体型庞大,但动作灵活迅捷,乃至还有些狡猾。它善于利用体型优势和坚硬外壳,省最少的力,却诱得方霓裳出尽了招,数十招下来,方霓裳早已力竭,它的动作却不见丝毫疲态。

“不好,再这样打下去,方长老要出事的。”凑在身後探出脑袋的楚熠皱着眉开口,也不知是在提醒叶离沐,还是为被挡在後头的几人讲解局势。

处在劣势的方霓裳很快被巨蛛逮住了空隙,那对巨大的骜肢猛地钳住剑,再用力甩开,方霓裳撞上洞壁,被砸得呕出一口鲜血来。

叶离沐再不多等,当即解除结界,拔剑袭向巨蛛。秋兔儿灵活跳上他肩头,压低声音提醒:“小道君,好心再多提点你一句,本尊所说的魔可不是这只小蜘蛛哦。”

小……吗?

叶离沐仰望了眼巨蛛至少比他高了一个头身的步足,无奈应:“懂了,你躲远些。”

“……好啊。”

白秋本打算着,若小道君肯求她两句,她再趁机把双修秘籍给要回来,也不是不能帮忙教训教训这只小蜘蛛。可少年既无此意,她自然只能选择看戏了。

四条小短腿儿一跃,稳稳落在了高处一块凸出的山石上,秋兔儿伏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打斗。

小道君的确是个极有天赋的剑修,与昨日和那雷系少年那一战相比,明显又有许多进步,数十把风刃直朝巨蛛头部刺去,然也只是削掉了几缕黑色绒毛。

那小佛修见状出手帮忙,合上双掌,念了几句秋兔儿听不懂的咒语,便见数不清的咒字飞出,绕着巨蛛旋绕,每一个“咒”字击上巨蛛,就像是挥了一拳过去,打得巨蛛踉跄。

纪辰的修为较前两个要弱许多,可好在平日里虽看着呆头呆脑,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也不逞能,和小道君打起了配合。

姜卿玥这个小女修的修为也不赖,可惜她所习剑法花架子太多,面对强敌时,这些非但没有震慑作用,反而是累赘。素来信奉“敌人伤得越重,招式就越漂亮”的秋兔儿全然看不上眼,很快将目光挪到了最後那两人身上。

楚熠仍不走寻常路,四处扔起符箓,这里炸一下,那里再弄个陷阱,没几下就将巨蛛弄得烦躁无比,虽越发狂暴,但露出的破绽也更多。

最有意思的要属言攸宁,她的芥子囊里似乎装满了奇奇怪怪的法器。会跳舞的稻草人,可以吸引巨蛛的注意力;满地乱窜地木蘑菇,总能刚好绊住巨蛛的步足;还有陡然一下子长大的竹蛙,虽很快被巨蛛撞得碎裂,但也着实威吓了它一番。

然巨蛛也并非这麽容易对付,连铸元境的方霓裳都不是其对手,这麽一行不过承道乃至才破妄境的小修士轮番上阵,也难以搏出赢的苗头。

眼看坚持到最後的小道君就要狠挨上巨蛛这一击,秋兔儿忽地站起,纵身跃下,正好落在刺向叶离沐的那根步足上。听得咔吱一声脆响,这根步足便以极诡异地姿势歪折在地。

巨蛛仰天痛嚎,密密麻麻的眼珠子一时都瞪向秋兔儿,另根步足猛地刺来。

却被秋兔儿轻松躲过。

巨蛛愈发狂躁,托着残肢继续进攻,但一一被灵活乱窜的秋兔儿躲过。最後它索性转身,尾部对准,噗叽一下,一摊白色粘稠的蛛丝便喷了过来。

秋兔儿躲过後,回头看了眼,兔脸一皱满是嫌弃。

小东西,打架就打架,你脏不脏啊。

她几个跃步,重新攀上洞壁山石,随後寻着机会一跃,踩上巨蛛的头。在巨蛛胡乱挣扎间,她镇定地擡起一只前肢,又重重顿下。

浑厚灵力皆聚在这一脚,直接在一息间刺穿了巨蛛的头,伴着粘稠绿液哗啦啦泼地,巨蛛就此倒下,再不动弹。

“这就……完了?”纪辰瞪大眼,没回过神。

敬真揉着泛疼地胸口,一脸惊喜,“这只小兔子真是强得离谱啊。”是叶离沐的灵宠?难怪他会义无反顾跟着跳下洞穴。

这麽厉害的灵宠,换成他,他也舍不得。

妖兽已除,秋兔儿昂头跳回叶离沐怀里,看看四周,压低声,“小道君,本尊救你一命,你不打算报答本尊?把双修秘籍还给本尊。”

叶离沐微怔,跟着挑眉,“魔尊忘了?你此行本就是为还我恩情,这下子,扯平了。”

早已忘了这茬的白秋闻言跌倒在少年怀里,气汹汹闭眼。

少年失笑。

“大师兄小心!”正此时,楚熠忽然一声喊。

叶离沐回头,便见受伤倒在一旁的方霓裳不知何时已站起。女子手持利剑刺向他,双眸已被浓重黑雾团绕,嘴角尚挂着快要干涸的猩红血迹,俨然是已入了魔的征兆。

然他已来不及抵抗,眼看这一剑就要刺穿他胸口,忽而一道红影自眼前掠过。

剑锋在压上他胸口之地停下,红衣少女一手凌空控住了抖颤的剑锋,另只手忽地朝方霓裳擡起。

“入魔又如何?”白秋眸光一冷,“敢擅动本尊的人,便是死路。”

利剑落地砸出一声脆响,方霓裳忽而被一股强大灵力震开,猛地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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