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好热…好晕…好痛…

更难以啓齿的是，除却所有身体上的难耐，那心底深处焦灼的渴望更是如同熊熊烈火。

想要吞噬，想要纵情，想要充实一切的欲望，犹如雨后林泽深处暗无天日的阴影之下，蓬勃爆发的菌丝。

绵密而脆弱，却又无所不至，深入到身体和内心的每一分角落，无时无刻不在喧嚣着无法遏制的冲动和渴望。

甚至是嗜血的……想要将所有美好期待攥在手心里，再狠狠捏碎，彻底属于自己，彻底无法失去。

这种感觉很可怖，每瞬每息都游走在失控的边缘，身体的血液和灌注在经脉丹田中的每一分真元都都在煎熬中沸腾，化作炽热的气体，将自己包括意识的每一寸一点点融化摧毁。

钟离彦努力抓住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沉沦中一遍遍回想这一生值得抓住的画面，犹如走马灯一般混乱又令人迷惘，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教人惧怕又忍不住想要沉沦。

云中子的脸一晃而过，更多的却是栖云池中萧芜散开的长发，像是无限延伸的水草狠狠勒住他的脖子夺取他的呼吸，刺痛他的皮肉让他全身浴血，却又如同救命的稻草，死死缠住属于“钟离彦”的意识，与这具躯体最后一丝联系。

她又对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是又？

钟离彦……钟离彦……

你不就是喜欢这样吗？

柔软的双手从他身后向前，沿着他腰侧的肌理，顺着他的两肋摩挲向上，那温度冰冷的提神醒脑，清晰的触感令人发指，麻痒难耐勾起一阵阵无名之火。

钟离彦想要转过身去，脖子却僵硬的不得了，就在此时一只手已经攀上了他的肩膀，其中一只攫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向一侧。

他感觉到如同丝缎般的触感，滑腻的贴上脸侧，柔软的唇贴上了自己，如花似药的清苦冷香带着一丝辛辣刺激撬开了他的唇齿。

“芜娘……”应接不暇的唇齿艰难的呼吸，含混着喊出对方的名字。

他的脑子有些晕，想不明白之前明明局势紧张，眼看着就要生死对决，怎么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还跌落在这样一个暧昧焦灼的梦境之中。

“你在害怕什么？”

对方贴着钟离彦的面颊，低低嗓音带着魅惑的语气。她的手冷不丁的制住了钟离彦的要害，猝不及防的动作让钟离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机灵。

“你可真不专心。”萧芜的轻笑如同叹息一般伴随着她柔软的气流吹入钟离彦的耳朵。

她缠绵的吮吻着钟离彦的嘴唇，又恶作剧一般在他下巴上留下一道清晰的齿痕，那不轻不重的刺痛更像是一剂媚药，让钟离彦全身颤抖着交代在对方手里。

钟离彦眼尾发红，馀光瞥见萧芜嘴角勾起的微妙弧度。他看见她朱唇微啓，说出的话却让他的心跌入冰谷。

“我等你来找到我。”萧芜在他脸侧落下轻吻，“你……一定会来的吧。”

最后的语调不同以往，竟有些不确定的落寞。

双臂骤然收紧，留给钟离彦一个充满力度的拥抱。那充斥着占有欲霸道的力度几乎将钟离彦胸腔里的最后一丝空气都挤出去，令人窒息，也令人疯狂，让人不忍挣扎拒绝，只恨不得就此沉沦其中。

那是不舍的告别。

萧芜……萧芜！

钟离彦惊坐而起。

“阿彦！”

云中子看着钟离彦满头冷汗，睁大的双眼中是迷惘与愤怒交织的复杂震荡。他看见钟离彦茫然的看清自己的脸，继而无措的咬紧了牙关，又红了眼眶低下了头。

他想问自己为什么会回到沧山，话未出口又觉得多馀。

还能是如何呢，自己又被对方丢下了。

他沮丧的表现过于明显，看的云中子有些不忍。云中子拍了拍钟离彦的肩膀，安慰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师傅的误会也已经消除，所以不用担心。”

钟离彦垂着头，看起来心情并没有好转。

“萧芜人呢？”

云中子倒吸一口凉气，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好师侄直到此时此刻，满脑子想的竟然还是那个疯女人。

“她死了！”云中子没好气道。

钟离彦瞳孔剧震，盯着云中子想要分辨对方所说的真僞。

云中子见他失魂落魄不由心软：“她死不死也没有区别，总之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意思？

钟离彦连忙撸起袖子，看向右手手腕，却发现原本鲜红如血的神气引已经淡若无物。

他想起萧芜说过，这咒印乃是心血所化，与施咒之人气血相连，除非对方主动收回，决然没办法自行消失。

难道她真的死了？

可是梦中的游萦耳畔，短促而带着深深玩味的笑声是如此清晰，正如从前萧芜惯常戏耍他的手段，她怎么可能会死。

“师叔，到底发生了什么？”钟离彦一把抓住云中子的手臂。

云中子见他失魂落魄，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我虽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萧芜还是有几分魄力的。”

萧芜趁着玄门修士齐聚一堂，故意嚣张的上门找茬，以一人之力迫得早已经被换了商容芯子的张玄青，在百门修士面前露出马脚。

原来早在二十多年前，压住隔绝人魔两界的封印阵眼的承影石下落不明，商容作为淅川修为第一的高手，曾秘密相邀东洲和通明境的高手前去修补阵眼。

虽说三家阵营不同，但为了魔界封印的大事，张玄青和竺真法欣然应邀。三家高手为了封印秘密联手，虽是为了天下苍生，却是私底下的秘密。

谁想到事到临头，说好了要以身压阵的商容却出手暗算了张玄青，弄了一出李代桃僵。竺真法被封印中外泄的魔气所染，自此佛心尽毁，竟是堕入魔道。

商容以踏破境界，化神登仙后能涤清根骨为诱，联合竺真法一并寻找增进修为突破瓶颈的法门。

只因为自此两界分隔之后，天地间的灵韵更叠仿佛再无生发，如同一潭死水。曾经的玄修难以入道，被迫遁入外道，成为正统眼中的邪修魔道。

然而无论正邪亦或是外道，再有天赋根骨也只能金丹封顶，成仙飞升，俨然成为传说。

金丹修者寿元虽增进数倍，却依然有限，瓶颈过后便是五衰之相，而后虽能残喘数十甚至百年，可终将油尽灯枯。

自从自从封印落下的数百年来，除却隐秘的妖修之外，唯一能突破金丹寿数极限，那便是曾经玄霄仙门遗留下来的弟子——云中子转投玄门后的授业恩师曲灵枢。但他也并非是真的仙人，只是为了传承玄霄薪火凭借一缕执念强留人间。

只可惜最终也没遇上体质和天赋契合的传承者，只能将心法传给云中子，委托对方替自己寻找传人。自此心气散去，遗憾离世。

曾经的仙门弟子也无法突破极限，更别提底蕴远远不及的它门别派。

然而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寻常方法不可解脱，自然有人另辟蹊径。二十多年前的秦越正是依托先天灵物突破了金丹，虽然没能达到百日举霞，破境飞升的程度，但也让不少人从中看到了希望。

或许如今的修士无人成仙，问题并不是出在人的身上，而是天地的循环与上古不同，寻常修炼手段无法直接从天地中获得足够突破的能量。但自己不可以，不代表不能借助外力和方法。

承影石虽然是先天灵宝所炼，可终究只是一块蕴含丰沛灵力的灵石而已，故而秦越虽然得到了承影石，也只是勉强算的上个地仙，与一般修为深厚的金丹相比，不过是略胜一筹。

所以自己修炼提升，哪有直接夺取他人方便。

当年的商容本就达到瓶颈，身体已经有了衰弱之相，于是借助承影石被窃取需要联合高手共镇封印的由头，设计夺了张玄青的肉身。

竺真法虽是佛修，却向来自视甚高。被无妄之地的阴浊之气毁去根基，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于是在商容的劝说诱导之下，堕入魔道。这些年两人一直秘密联手。

事实上炼心宗的祖师与曲灵枢同出玄霄仙门。也正因如此，之前萧芜见到云中子还算客气，甚至自认晚辈。

当年人魔两界封印落下，玄霄掌教与其亲传弟子兼道侣一并隐入魔界。玄霄在之前的大灾中几乎尽灭，掌教剩馀的两名弟子干脆封山闭派，各自游历寻求道统传承的机缘。

曲素问入淅川建立了炼心宗，最初的目的不过是收拢安抚那些封印落下之后，残留在人间的人魔混血，同时还能兼顾人魔两界的封印。

她本是金丹医修，十分精通养神行气的修炼方法。虽然淅川没有灵气，却另起炉竈发展出另外一套从天地万物中摄取精华的修行之道。

也就是说如今这世间本没有玄魔之分，因为最初都是同出一源，只是后来因地制宜，分化出了不同的道。

至于真正的魔族和魔修，早就因为人魔两界的封印，被隔绝在天道法则之外，无法存留此方世界。

即便有人后天成魔，也会如同修士登仙般举霞飞升，只不过魔修去的将会是当年从此方世界剥离的魔界。

这些秘密被人细心隐瞒了下来，担心的就是修者门参破此方世界限制修为的秘密，从而産生重解封印的念头。

可是如果真有这样一天，不知将会迎来何种混乱。无妄之地一丝泄露的魔界气息都能让竺真法这样的高手失去本真，从一个心怀慈悲的高僧变成一个将世俗人命视为血饵的冷酷魔头。

更遑论两界分隔已久，一旦气运相连，牵引之下会发生何种恐怖的灾难。

商容暗中默许秦越偷走承影石却并未阻止，又携手竺真法以凡人和修士为修行的饵料增进修为。谁知道有朝一日，若是现有的方法达不到他的目的，是否丧心病狂的打起解开人魔封印的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