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那是个重要的分水岭，日子漫长又难熬。

程见很在意。她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又或是在等待什么。

可她并未与谁人说起，只是询问了陈意，是否诉讼必须要受害人指认，他给了与律师相同的回答。

程见怅然，不知如何面对这件事。

一时竟觉得，不知把这件事告诉豆豆妈妈，是好是坏。

一日晚上，与万重一起吃晚饭。

男人发觉，好几日程见就会是不是叹息一声，可又不说缘由。

他问“菜不合胃口？”

“没。”

“叹什么气？”

程见擡眼看了看万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闷闷吃着米饭。

“怎么了？”

“明后两天我很忙，很早就要起床，你后天能去吗？张茉的婚礼。”

“下午可以。”

程见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又叹了口气。

万重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着实想笑。

晚上程见躺在床上，张茉打来电话。

“明天晚上过来睡。”

“那吴洵怎么办？”

“你脑子抽了？他能跟我睡？”

程见沈默了几秒，她的确不懂这些路数。

大概是有些烦闷，妄想找些娱乐。

於是努力跳脱出新的思维里，认真同张茉聊起来。

她心生邪恶，说“我把婚鞋藏哪儿吴洵才会找不到？”

张茉没好气地回“你拿回家自己穿吧。”

那头女人转而叹了口气，说“我心里好紧张。”

“紧张什么？”

“就是很舍不得爸妈，跟恋爱的感觉不一样，结婚就是嫁出去以后好像与他们就彻底分别了。”

程见皱眉，认真地说“你那婚房不是离家里挺近的么？”

“....算了，不跟你说了。”

“你说吧，我听听，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到时候我嫁人肯定也紧张啊。”

张茉回“那你现在来，陪我一起紧张。”

“.......”程见沈默几秒，说“我明天还要上班。”

“上班比你的好朋友还重要？”

“那我辞职以后去你的蛋糕店上班？”

对方出乎意料的连忙拒绝，说“你去上班吧。”

挂了电话，程见心里的压迫稍稍缓和了些，只是心中的云翳依旧没离开。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半夜，程见想不通地做起来跟她妈打了电话。

意料中地，一声骂朝她劈头盖脸冲来。

待那头安静下来，她才问“妈，有件事儿我想问问您。”

“想问什么？”

“我想问...”她顿了几秒，咬着唇迟疑不定。

“问什么？”

程见呼了一口气，回答道“如果您的女儿，也就是我。如果小时候被猥亵了，您会怎么办？会不会告那个人？”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只是轻颤地问“你经历过？”

程见没答，那一瞬，她又胆怯了。

那些不知名的手好像在这时有蔓延在她的身体上，那么窒息无望。

那些手在她伸手留下无数个印记，甚至捂住她的口鼻，叫她生死不能。

或许她就是这样的胆小，如果重头再来，她也会犹豫地不知如何开口。

“不是我，我只是说如果。”

程妈认真地说“作为被害人家属，我有满腔愤恨去告那个人，甚至让他下地狱。可是我作为一个妈妈，我不能看到我的女儿被舆论击垮，她还有大好前程和无限未来。所以我不能，我保护不了所有人，只能保护我的女儿不再受伤。”

“妈，那您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奶奶家？”她的话说完了，可是多么想问“如果那一次我让您去学校，您还会不在意吗？”

程妈没说话，有些念头闪过，却又不敢承认。

她想起那些日子里，想起知道妈妈要接她回去时的心情。她明知道那又是一段新的生活，摒弃掉过去，像是摒弃了一切，她无限地期待着那种未知，只要逃离就好了。

“妈现在很后悔。”

程见仰头憋着了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淡淡笑了笑说“妈，您别紧张，不是我。”

“是谁？”

“我不能说。”她摸了一把脸，手心里一片湿润。

“妈，我觉得自己最近挺难过的，什么都做不好。”

“难过就回来，你爸今天还念叨着说你谈恋爱都冷落我俩了。”

“嗯，忙完我就回来陪您和爸。”

“程见，这世上没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你记不记得你爸老说，只要我们家程见开开心心的，什么都不重要。”

她压抑着自己的哽咽，沈默地抽泣好一会儿，脸颊算得发疼，好久才缓过来。

“嗯，我爸呢？”

“看比赛呢。”

“您也早点休息。”

“程见，以后有什么难绝不要对妈妈隐瞒。我们第一次做爸妈，有很多失败的地方，可我们从来都是想给你最好的。过去我对你有很多的失职，可是我们不要再沈默了。”

“好。”

挂了电话，程见很久才睡着。

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哭得极累，才慢慢瞌上眼。

第二日万重来接她，看着她满是红血丝的双眼。

他问“昨晚哭了？”

“没。”

男人不信，也没直问，诚心逗她“想我想得？”

程见抿着嘴，为他无赖的行为笑出了声。

“你真烦。”

万重也笑，问“今晚就去？”

“嗯。”

“什么活动？”

“抢红包。”

“注意安全。”

她瞥了眼万重，埋怨道“我是体育生啊，你还怕别人伤到我？”

男人眼里有些戏谑的意味，慢慢说着。

“我怕你伤到别人。”

程见心想，要不是他顾及现在开车，自己早就扑过去了。

那一天上班，虽是顺利进行着，但看着豆豆妈妈来接她。

程见差点儿没忍住跟她说要不再试试吧。

她觉得自己挺自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要求人家做着自己认为最正确事情。

那种感觉真像一个间接的侩子手，心狠地伤害着最无辜的受害人。

晚上万重送万舟学游泳，万梦要加班。

他们俩带着万舟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送她去张茉家的路上，他们聊天，万舟小大人般认真听着，时不时还要说几句。

“直接熬到三点？”万重问。

程见“嗯”了一声，随即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声叹息是因为要熬夜，还是因为诉讼。

“很紧张？”

“又不是我要结婚，我紧张什么？”

万舟的童声从后面传来“谁要结婚？”

程见和万重皆是一阵沈默，这小子耳朵还挺尖。

“舅舅，是你要结婚吗？”

像是连锁反应，一个问题接连一个。

“那你什么时候生小朋友？” “那我是不是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程见发笑，转头说“不是你舅舅结婚，是我的朋友。”

小家夥有些失望的表情，“哦”一声便不说话。

她问万重“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

“真的？我也觉得一男一女比较好。”

男人看了一眼程见，说“你生得了两个娃娃么？”

也不知道这事儿是怪谁不行。

话题到此结束，程见无言。

到张茉家小区楼下的时候，万重让万舟乖乖坐在车里等一会儿，然后和程见一起下了车。

程见不解，看着他说“我自己可以进去。”

男人站在她对面，说“晚上给我来通电话。”

“好。”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了一条项链，连礼盒都没有，就是这样的不浪漫。

程见看着，隐不住地笑。

然后明知故问“你干嘛？”

“觉得应该还挺适合你。”

“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了？”

“怕你到时候没饰品，要戴张茉的。”

程见抿嘴，这男人制造的甜蜜，真够别扭的。

“我给你戴上？”

万重低头解着扣，程见望着他，路边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

她觉得他们谁都没有变，就还是那个程见和万重。

项链戴好，程见问“好看吗？”

男人笑着点头，凑近吻了吻她的脸颊。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万重便准备离开。

还未走到路边，就看见车窗上趴着一个小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

万重望过去脚步顿了一下，继而如常走过去，上了车。

刚刚关好车门，就听见万舟凑到牵头来，问“舅舅，你刚刚亲舅妈了？”

“是不是呀？”

“你暑假作业写完了？”

小家夥躺回去，不说话。

也许暑假作业，对他来说，是致命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