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向警察报警的。”风见真咬牙承诺。

黄毛混混无动于衷，那布满血丝的眼球透露出崩坏的疯狂，显然他并不没有将风见真的话听进去。

混混举起了的短刀，雨水冲刷掉了刀身上的血迹，映照出不远处路的尽头那孤零零的路灯。

“对不起。”黄毛混混流着泪挥下了短刀。

这一次风见真没有闭眼，他将昏迷过去的黑川龙护在身下，打算用自己的身体硬抗到手下的到来。

我真是疯了。

风见真看着脸上都是血的黑川龙，在心里这么嘲弄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将黑川龙护在身下除了是对黑川龙之前帮自己抗一刀的报答，更多是出于心中那莫名的“伪善”。

明明自己为组织的发展杀了那么多人，面对那些人“我家里还有孩子，求求你放过我吧”之类的求饶都显得无动于衷，理所当然的扣动扳机……那些失去父亲与母亲的孩子有可能的结局就是被送到福利院去。

看着黑川龙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风见真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显得是那么的虚伪，就好像穿着天使皮囊的恶魔，以为自己做了一点好事就可以被原谅。

黄毛混混眼露凶光，风见真此刻任何意图保护怀里孩子的举动都更激发出他的凶性。www.xiakexsw.com 侠客小说网

必须要杀死他们，不然被警察知道，我就真正完蛋了！我还那么年轻，怎么能去监狱里呢？怎么能去监狱里呢！

趁着现在周围没有什么人，把他们杀掉，拿走这个男人怀里的钱买一张机票从日本逃走！这个男人穿着这么名贵的西装，一看就是有钱人……一开始我本来只是打算从这男人身上抢劫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药瘾突然犯了，该死该死该死！

当时回过神的黄毛混混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明明一开始自己顶多犯个抢劫案，现在倒好，直接成命案了。

虽然结果都是要从这看起来很有钱的家伙身上拿点钱，可最终用途不一样……一个是拿钱去歌舞伎町玩女人买粉吃，另一个则是拿钱去歌舞伎町玩女人买粉吃完后坐飞机逃亡。

要不……加入百鬼帮吧？听说那个帮派都是一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亡命之徒，我把这两人杀了自己就也算亡命之徒了，他们应该有能力摆平那些警察的追捕吧……我当街杀了两个人，这种胆气和魄力他们应该愿意给我封个若头吧，而且我还那么年轻，刚才高中毕业不久……

黄毛这么想着，直挺挺朝倒了下去。

他听见了空中传来一声清脆而又磅礴的响声，来自他的身后，听起来就好像古寺中铜钟鸣朗，带着一种飘远的寂静。

他整个被一种沉默的死寂包围，他看见血混杂着雨水朝前飞，世界也跟着朝前飞，一切都远离了他。

可还是有种温暖的力量包围了他，醇和，柔和，熟悉而又安详。让他觉得这一瞬间是如此的漫长，就好像在时间的尽头，孩童时期的他与他那早已被黑道杀死的父母亲打雪仗。

“爸爸……妈妈。”

他喉咙滚动，说了这两个字，再然后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血和雨水混在一起，黏糊糊的滚落进下水道。

风见真诧异地看着一个方向，男孩默默站在混混的尸体边，双手高举着一把手枪，看着雨水落在混混那仰望天空的眼睛里，蓄满后流出，又像是眼泪。

男孩是山本茂，他手里拿着的是风见真的枪。

白鹤会的手下很快赶来了，听从风见真的指挥他们很快消灭了地上黄毛混混的尸体，并将三人送到了专为黑帮服务的私人医院。

几日后，新十字福利院迎来一位新的收养人。

院长记得有两个他最讨厌的男孩被带走了，一个叫山本茂，一个叫黑川龙。

几年后，新十字福利院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院长死在了那场火灾中。

……

稍倾，风见真抬起头，目光在黑川龙脸上的刀疤停留：“当初如若不是你替我挡下那一刀，恐怕我现在不会安稳的坐在这里。”

“可如果没有风见组长，我连穿上这身西装的机会都没有。”

黑川龙沉声道：“还请组长不要再说了，我并不讨厌极道，只是讨厌那些以欺凌弱小来彰显自己强大的极道……所以我也痛恨我自己。”

他曾经也做过这些事，即便并非出于自己本心，而是出于风见组的利益，可是做了就是做了，是没有借口可以逃避的。

“哈哈……”风见真笑了，黑川龙还是从前那个黑川龙。

“阿龙你还是没变啊，还是那么的稚拙……”

那么的笨，坚守所谓的极道精神……可其实极道和武士道挂钩本就是起一种美化作用而已。

就像阿拉伯的恐怖份子，将他们的自杀式袭击美化成真主安拉的旨意，实际上不过是对自我价值的催眠式肯定与宗教式洗脑的灭世倾向而已。

为什么你会那么相信那根本只有笨蛋才会相信的极道精神呢？

风见真笑，笑容说不上是嘲弄还是愉惬，黑川龙本来还是紧绷着那张刀疤脸，可见风见真轻轻笑了起来，就好像风带起风车旋转，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山本说你似乎喜欢上了那家中华料理店的老板娘……”

“没有的事。”黑川龙矢口否认，他的表情虽还带些羞涩，却也显得坦然，“我只是觉得中华料理的味道很合我的口味，所以想从那里学习学习，之所以打算开一家中华料理店也是如此。”

虽然一开始他的初衷其实是从老板娘那里学那羚羊挂角神鬼莫测的剑法，想着把山本那家伙狠狠击败就是了。

但是经过那么多天在后厨的“修炼”，在王厨师的告诫下，他忽然明白了所谓的争就是不争，其实大多是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将来我去热海旅游，倒是可以去你的店里坐一坐。”风见真说，“中华料理我还是挺喜欢的，尤其是那道宫保鸡丁。”

黑川龙脸上一喜，这代表风见真认同了他的想法。

风见真说：“这次风见组与青鬼组的战争，阿龙你就不要参与进来了。虽然这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可那些烦人的警察说不定会找上你，因为有青鬼组的苍郁，到时候摆平起来说不定很棘手，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现在你在那家中华料理店不就可以吗？好好安心去学料理吧，我可不想以后去热海吃的宫保鸡丁不够正宗。”

黑川龙犹豫：“可……”

“没什么可是的了。”风见真说，“你和山本茂都是我重要的手下，你和山本不一样……或者说你们两人的性格很不一样。你为人较为直爽，胸膛里始终有一股中二病一样的热血……

知道中二病吗？那是我最近新学的一个流行词，大概意思是说少年们心中始终怀揣着无法实现的梦，在现实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接近那个梦。

而这些举动在外界的人看来就像得了病一样，因为高发人群大多是国中二年级的学生，于是被称为中二病。”

“中二病。”

黑川龙苦着脸，虽然他不是宅男，但毕竟还是从一些组内的年轻若从嘴里听过这个词汇的。在那些不良少年嘴里的中二少年和风见真所说的完全不同，是一种自我意识过剩行为古怪的生物。

处于学校食物链的低端，而且还有一个不等式就是“宅男”不一定等于“中二病”，但“中二病”一定等于“宅男”。

而据组内的那些新招收进来的，曾经是不良少年的若从透露，在学校里读书时，他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之一就是故意写一封情书给那些中二病少年，然后把他约到一个无人得知的表白地点，狠狠把他要么嘲笑要么揍一顿，要么边嘲笑边揍一顿。

风见组长这是在说我自我意识过剩？

黑川龙揣摩风见真的意思，风见真瞧见他的微表情，而是接着说：“你不用学山本茂，你就是你自己，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活法，笨蛋有用笨蛋的时候。”

听起来像是在开导，可仔细一想全是在说笨蛋，但组长说不定是在感慨吧，笨蛋应该只是比喻，说的不是我。

风见真感喟道：“和你不同的，山本的眼中始终带着野心，他渴望的是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去，这一点我想你也看出来了……”

“不是的，风见组长，山本他绝对对您没有二心！我可以保证！”

黑川龙颔首为山本茂辩解，可他的脑海里的画面却始终定格在山本茂从中条爱办公室出来的那一秒钟。

他攥紧了拳头。

风见真有些诧异，最后释然成了苦笑，他用那只没有缠着绷带的好手扶着脑袋：“阿龙你可真是个笨蛋啊。”

黑川龙面色一僵，好吧，笨蛋说的就是他。

“我说的是野心，阿龙，谁都会有野心。”风见真用食指敲着沙发的扶手，“中国有句古话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类的天性。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取代京川鹤成为白鹤会的会长，为此还与白鹤会麾下其他几大组斗了二十年。”

“那时候我没有什么太多其他的想法，唯一想的就是我要成为白鹤会会长，要那些和斗争的人跪倒在我的脚下，臣服我。我要当东京黑道的皇帝！我要成为世界的帝王……”

风见真说着说着神情激昂起来，听得黑川龙暗暗心惊，对于风见组长口中所说的话语他早有觉悟。

尽管白鹤会几大组长当初是在白鹤会成立之初都是歃血结拜的兄弟，可是随着当年刺杀他的敌人被找出是他最要好的兄弟们，一切就都变了。

黑川龙还记得那时候风见真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那张稍显年轻还带着些意气的脸瞬间衰老了，他那曾被山本茂熟记于心，心领神会的眼神瞬间就罩上了一层迷雾。

山本茂在多年后的一次醉酒里跟他说，自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猜不透风见组长的想法了。

黑川龙现在担心的就是房间内是否有其他组织的窃听，如果有人将风见组长这番话录好送到白鹤会会长那里就完了。

可是风见真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继续说着：“其实我本没有这个想法的，经历过一次背叛的我不想再背叛他们第二回……”

他轻声说，手点扶手的频率又大了一些，就像雨点落在鼓面，那些回忆的雨水敲击出往事的隆隆回音：“可他们背叛了我……我本不想如此，一切都是他们逼的……我们说好是兄弟，可他们杀了我们的兄弟，还想杀了我……都是一群……”

他的胸膛鼓起了起来，可那句咆哮迟迟没有吐出，只是一句深沉的叹息：“懦夫。”

黑川龙面色微微动容，那一瞬间风见真的眼神里有些空濛，就好像雾气缭绕的山涧，干净而空旷，寂寞又衰老。

他想起这个男人在年轻的时候抓着自己和山本茂的手说：“你们是兄弟。”

说到兄弟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温暖，仿佛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黑川龙想起来了，当初白鹤会麾下并不是如今的三大组而是四大组，只不过原先一组的组长也就是当时的若头被刺杀了，那些组剩下的人则被分别编入了白鹤会本组与鹤羽石黑风见三大组。

按照山本茂的推测，风见真这些如今的几大组组长在追随京川鹤之后应该是结为了生死与共的兄弟，可是最后风见真与其中一位兄弟遭受了另外两人的联合暗杀，其中一位死了，只有风见真在那天他们的帮助下活了过来……

至于风见真所说的“背叛”，第二次被胖黑川龙知道是风见真查出幕后指使者是谁，但风见真所说的第一次“背叛”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他默默摇头：“可到头来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至少对我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已经找到了不再复仇的动力，你也已经寻找到适合自己的事业，只要有这两点我就放心了……至于你之前为山本茂辩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