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
榻上鸳鸯交颈,皆只着了素色里衣,衣衫凌乱,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动静。
盛宝珠立即反手关上了门,又隐约察觉到不对,疾步上前,果然是崔姝妍,以及一位面生的男子,只是两人皆面色酡红,好像是喝醉了一般昏迷不醒。
她正要去唤琥珀,门却又被打开,回头望去,崔淑慎缓缓步入房内。
“崔七娘?你快……”盛宝珠本以为崔淑慎只是无意间进来,却在看清她的神色后恍然,“是你?”
崔淑慎身着月白色的衫裙,昔日清秀温婉的面容此刻面无表情,闻言开了口:“是我。”
盛宝珠没想到崔淑慎没有丝毫搪塞便这样坦然地承认了,不可置信地问:“为何?崔姝妍不是你的妹妹吗?”
“是啊,堂妹,”崔淑慎嗤笑一声,随即不紧不慢地关上了门,说道,“我不妨都告诉你吧,你应该听说过吧?我是崔氏三房的女儿。”
她缓缓落座,面上的表情怅然若失:“当年,我也有阿耶阿娘的。只是我五岁那年,阿耶出行途中为了救大伯去世了,七岁那年,阿娘也改嫁了,我便再也没有阿耶阿娘了。”
盛宝珠对此略有耳闻,但知道的并不多,又问道:“可是……你过继到了崔相名下,由崔夫人抚养你,他们待你不好吗?”
崔淑慎弯了弯嘴角:“好啊,他们待我视若己出,一切吃穿用度都和九娘一样。”
盛宝珠不明白,今日这样的情形,显然是她的手笔。既然崔相夫妇待她视若己出,那又为何……
她猜测:“是因为崔家想让崔姝妍做陈王妃?”
“我费尽心思接近陈王,又故意落水引得他相救,陈王最终还是看上了我。”
案上的香炉有轻烟袅袅,崔淑慎拈起一旁的香勺拨弄了两下,又开了口:“可皇后还是想让崔姝妍做陈王妃,让我做侧妃。”
盛宝珠觉得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样的甜香,但一时想不起究竟是何时何地,或许是长安城里最近刚流行的香料,无意间在哪家娘子身上闻到过也说不准。
“我知道,他们都更喜欢崔姝妍,从小就是这样,虽然吃穿用度都一样,但人心不一样。”
崔淑慎放下香勺,将香炉轻轻地盖上,笑容里忽而带上几分讥讽:“盛娘子这样貌美,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自幼便有父母兄长所有的宠爱,应该是不会懂的。”
这香料有些过於甜腻了,盛宝珠不由得蹙了眉。
她并没有理会崔淑慎话语中暗含的讥讽,只是说道:“可是崔姝妍并没有做错什么。”
“确实,”崔淑慎点了点头,以手支颐望向床榻,“所以啊,我这不是让她得偿所愿了吗?”
“得偿所愿?”盛宝珠讶然,有些疑惑地问。
崔淑慎眼神示意那榻上的男子:“喏,那个是去岁登科的进士,陇右人士,名叫……哦,许晟。阿妍与他郎情妾意,自然是不愿嫁给陈王的。”
盛宝珠随着她的视线瞥过去,却忽而发觉,这屋内燃了香料,但并没有开窗,这使得屋内的甜香丝毫不散。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觉得面颊有些发热。
她又蹙了眉,说道:“以中书令的权势,让他入赘崔家并不难吧。”
“是不难,但你也知道,以如今朝堂之上的局势,崔家的女儿首选应当是嫁入皇室,随后是与其他世家联姻。一个寒门出身的赘婿对於崔家而言,可有可无。”
崔淑慎打量她的模样,笑了笑,继续说道,“更何况,许晟即将前往蜀州赴任,婶婶她们如何舍得自家女儿去家千里。”
盛宝珠不解地问:“为人父母,难道不是以子女的幸福为重吗?”
即使当初阿耶阿娘并不赞同她追求太子殿下,但他们也没有多加阻拦。如今她幡然醒悟,阿耶阿娘也支持她招赘入门,想要将珍馐阁日后交给她打理。
“我甚至开始羡慕你了,盛宝珠。在家族面前,我和阿妍都只是工具。”崔淑慎叹了口气,望向她,“崔家最看重脸面,若木已成舟,伯父一定会让阿妍嫁给许郎君,而我也能顺利嫁给陈王,成为陈王妃,何乐而不为呢?”
“可你问过崔姝妍吗?”
盛宝珠的一句话让崔淑慎楞了楞。
盛宝珠又问:“你问过崔姝妍的意愿吗?她也是这样想的吗?”
崔淑慎沈默了,她确实没有问过崔姝妍,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计划。
盛宝珠继续道:“你设计她,让人撞破以为她与外男私通,害她名誉尽毁,难道也是为她好吗?”
“名誉?”
崔淑慎冷笑一声,蓦地起身,厉声诘问,“名誉有什么用?名誉能让我做陈王妃吗?名誉能让她嫁给心上人吗?外面的人瞧着崔家势大,但我们……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与往日平和端庄甚至有些羞涩内敛的模样完全不同,崔淑慎此时清秀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她咬着牙,声声诘问显露出自己内心的不甘。
盛宝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脚下有些虚浮,头脑有些眩晕,像是喝醉了一般,可她明明只喝了几杯并不醉人的果酿。
崔淑慎款步走过来,笑靥如花:“没想到吧?他们不是喝醉了,也不是被人在饮食里下了药。”
是香料。
盛宝珠勉强搭着桌案支撑自己,然而头脑逐渐昏沈,四肢也渐渐开始无力。她迷迷糊糊地听见厢房的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心道不好,难道众人已经这么快赶来了。
就在她支撑不住快要跌倒的时候,一道朱红色的身影将她揽进怀里,温暖又熟悉。
“殿下……”
李存珩抱住她,轻声道:“别怕,我来了。”
盛宝珠紧绷的心弦终於松懈下来,在迷香的作用下逐渐阖上双眸,失去意识。
李存珩睨向一旁的崔淑慎,嗓音透露出森然的寒意:“崔七娘子是否做得有些过了。”
然而崔淑慎面上丝毫没有显出被人撞破后惊慌失措的神情,只是淡淡地道:“殿下带她来坏了我的事,不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吗?”
她笑了笑:“香料无毒,只是会让人昏睡罢了,殿下将她带走吧。”
李存珩抱着盛宝珠,冷冷地道:“你不该擅自行动。”
“权宜之计罢了,”崔淑慎莞尔,“我已经等不及了,殿下也等了很久,不是吗?”
李存珩面上神色依旧冷淡,她又说道,“殿下助我坐上陈王妃的位子,我让陈王不再争储,这本就是一开始说好的,殿下可不要忘了。”
李存珩没有饮酒,这香料与他而言便也无用,只是这香味过於甜腻,令他嫌恶地皱了皱眉。
“我没有忘,陈王妃一定会是你,到时候你便和他一起去封地,不要再留在长安。”
崔淑慎没有问他即位后,会如何处置崔氏一族,或者说她根本不关心这个。
李存珩抱着盛宝珠转身离开。
崔淑慎朝他行了一礼,说道:“也祝殿下……得偿所愿。”
当盛宝珠恢覆意识时,耳畔是琥珀一惊一乍的叫唤声。
“娘子,你终於醒了!可吓坏奴婢了,说好了分头去找,怎么一转眼你就晕倒了呜呜呜呜……”
盛宝珠勉强睁开了眼,像是被人突然用锥子扎了下脑子般头痛欲裂,这感觉很熟悉,是醉酒之后的头疼。可她明明只喝了几杯果酿,以她的酒量,连晕都不会晕一下,怎么会这样?
她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觉得更疼了。
随后是门被打开的声响,她蓦地望过去,襄阳公主缓缓步入屋内。
“醒了?”襄阳公主见她苏醒,眉眼弯弯,示意身后端着药盅的宫娥,“来,把药喝了,醒酒的。”
襄阳公主同盛宝珠再熟悉不过,因此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脸上划过一丝失落的神色。
“怎么?看到是我很失望?”
确实有些,盛宝珠暗自想,不知为何,她以为会是太子殿下。
襄阳公主“啧”了一声,挑着眉看她:“二哥最近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已经回宫了。”
与上一世一样,太子自前往道观途中遇到流匪后,便逐渐获取了圣上的关怀爱护,然后是信任倚重。盛宝珠心想,那再然后便是圣上病重,太子监国,直到明年的上元节,晋王率兵逼宫意图夺位,太子领着禁军护卫宫城,最后圣上於那一夜驾崩,储君即位。
宫娥呈上药盅,里头的是漆黑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味。
盛宝珠素来怕苦,不由得拧紧眉头,摇了摇头:“不喝。”
襄阳公主故意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小匣子打开给她瞧:“喏,尚食局做的蜜饯杏脯。”
匣子只有巴掌大小,但雕饰精美,里头是满满一匣子的浸过蜜饯的杏脯。蜜饯的甜味可以压一压药汁的苦味,所以盛宝珠喝完药必定要尝一块蜜饯才行。
盛宝珠由琥珀扶着坐起,见此不禁笑了:“阿玖你真好。”
襄阳公主又“啧”了一声:“这可不是我准备的,是二哥准备的。”
盛宝珠一楞,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她被迷香所晕的时候,好像是李存珩来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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