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城望着白豆百感交集，却又感到头脑一片混乱。

他之前设想的所有一切都被颠覆了。他试图收集散布整个地球的收容物，并为此花去了数之不尽的精力和财力，就为了想要把这个外星飞船重新恢复功能，然后开到虫群深处去影响万虫之主，令他回复本来的身份，想起自己原来的使命。

这几乎是现在地球唯一的活路, 从内部改变虫群的性质。

如果白豆和新虫族元首才是真正的融合产物，那么万虫之主就和外星飞船一点关系都没有。楚千城从头到尾，都做了无用功。

他唯一获得的成就，很可能就是帮助新虫族找到了星际飞行的科技。它们会呼啸而去，留下地球人独自面对朝着星空进化的虫群。

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新虫族元首想起了自己曾经被人类所控制, 并成为管理局预言机器的黑暗过往, 决定和人类算算总账。

那么人类即将面对的厄运是在和虫群大战之前，先和新虫族打一仗。

想要让新虫族元首和白豆帮助人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楚千城回忆起当初刚见到新虫族时的震撼，又觉得这一切其实早就有迹可循。新虫族元首为什么可以进化出如此独特的形体结构，正好克制了虫族吞噬渴望对自己的影响，变形成一棵巨型蛇后，自行消灭了绝大部分虫族生命体的痕迹，还发展出了与本族子民直接相连的精神链接。

而且它大脑的算力相当可观，远超普通的虫族指挥官，甚至虫潮元首。

如果没有万虫之主的压迫感，他其实早就应该想到这外星飞船、mor-0001和新虫族之间的关系。

但是，他和所有管理局成员都忽视了新虫族的存在。因为他们的离群索居和自成一格令人类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们。

想到这里，楚千城震惊地发现自己已经沉默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新虫族元首和白豆也没有和他进行任何的交流。

白豆仍然在玩弄着舱体内的设备，全情投入。新虫族元首一言不发，保持沉默。

“陛下，你刚才传过来的记忆片段的确是从白豆那里发过来的？”楚千城迅速追问了一句。

“嗯。但是新虫族元首和白豆共享精神链接，它也可以通过白豆发送那段记忆。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红女王此时已经从研究电心的项目组里脱离出来，专心致志地帮助楚千城实现和新虫族的沟通, 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是新虫族元首发过来的记忆片段，它已经依稀想起来了自己的过去。它把这个记忆片段通过白豆分享给我们，是希望测试一下我们的反应。”楚千城在大脑分区的加持下思路如电，“它想要看看人类是否值得信任。”

楚千城的心思迅速被红女王感知。

“我能理解它的心态，当初我和你之间的合作一样算计重重。最后你获得了我的信任。”红女王迅速开口，“用你的本心去回应新虫族元首吧。你现在代表的是人类，你是什么样的人，人类在它眼中就是什么样的生物，这最终会影响它的抉择。”

“我明白了。”楚千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他终于走到了这样一个十字路口，地球的命运最终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呃……主公……阁下，”楚千城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正式称呼过新虫族元首了。他依稀记得新虫族元首的梦想是最终进化为万虫之主，但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它在。”红女王回应了楚千城。

“刚才陛下发给我了一个白豆的记忆片段，我本来存了两个怀疑。第一个怀疑是这是舱体发给我们的信息……”

楚千城开诚布公地将刚才自己对于新虫族元首身份的整个推导过程详细阐述了一遍，务求做到事无巨细。

“……所以，我从这个片段里推导出的事实是，白豆和你应该是mor-0001与虫族融合而成的新生命体。这才是你们成为新虫族的原因。你们的本源和其他虫族有着本质的区别。”

楚千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等待新虫族元首把信息消化。

“我和你想的一样。”新虫族元首的回答非常简单，“我只是没想到你直接把判断说了出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楚千城点了点头。

“你认为我是否会让人类为我之前的遭遇付出代价？”新虫族元首的回答有着自带的冷意。

“我认为人类已经因为你的到来付出了代价, 不是吗？”楚千城反问。

“……”新虫族元首没有立刻回答。大家都是聪明人，对于外星飞船到达地球和虫族随后到来的所谓巧合，他们都能推断出真相。

“我从恢复的记忆里，已经找不到当年来到地球的原因。”新虫族元首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的意念传来。

“好巧，我也没有当年禁锢你的记忆。”楚千城微微一笑。

正在玩弄舱体内设备的白豆忽然转过头来，举起虫叉，朝着楚千城发出“吱”的一声，随即点点头。

“好吧。我承认，这很公平。”新虫族元首的意念传来，非常平和。

“你说过外星科技或者星空科技可以激发你们的进化，而你和白豆，通过精神链接可以连为一体，所以我们愿意邀请白豆在飞船中进化，看一看它能否在外星科技的帮助下，重新恢复原来的记忆或者进化出原有形态，帮助你们的族群飞入星空。”

楚千城沉声说。

“你确定吗？我们进化出星空科技后，就会一走了之，不会为地球做半步停留。我们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也没有和你们建立任何情感联系，我们只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努力。”新虫族元首冷静地反问。

“我确定。你们哪怕是一走了之，也会对地球形成帮助，至少从你们那里，我们可以得到亚空间旅行的突破性科技，开启我们的科技革命。”楚千城毫不犹豫地说，“而且，我认为你们飞向星空很可能会引发万虫之主的关注。到时候，它的关注对象变成你们的话，可以让我们地球多一点时间发展。”

“而拒绝和我们合作的话，人类和新虫族则会不可避免地开战，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损失。”新虫族元首了然地说。

“我不想和白豆真的生死相搏，我猜它的心思也是一样。”楚千城看了一眼白豆。

“别指望和白豆套交情我们就会帮助你们。对我们族群没有利益的事情，我一般不会选择去做……”新虫族元首傲然回答。

“但是，我愿意帮助你们，因为我喜欢做你们的朋友。”白豆的意念突然传来。

“白豆……并不代表我的族群。它只代表它自己。”根据红女王的分析，新虫族元首的意念中充满了无奈。很显然，白豆和新虫族元首之间上下级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绝对。这就好像楚千城和红女王之间的关系一样。

楚千城总感觉白豆仿佛是新虫族元首理想化的存在。也许它渴望成为像白豆这样的存在，但是为了更强大，为了生存繁衍，它必须朝着另一个方向进化。

也许在外星科技激发下，白豆和新虫族元首能够想起来更多从前的记忆。这些记忆都是无与伦比的瑰宝，可以一点点揭示出那个神秘外星生物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