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人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你来我往。

张崇眼珠一转，低声急急道：“别打了。等惊动里面那批人，你和我们的事情就都办不了了。”

这话终于起了作用。

两人同时向前连打，封住对方追击可能的同时，抽身疾退。

张崇这才看清来人的脸。

那看起来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穿着古代武侠剧中常见的黑色劲装，手中握着一把样式老旧的朴刀。

整个人看着平凡无奇，放在电视里，一般属于那种连台词都没几句的跑龙套。

但他有一双纯白的浓眉，眉下是一双极其明亮的眼，像是一匹桀骜不驯的孤狼，刻满了雪山的风霜，写尽凌厉。

他一双眼警惕的瞪着谭岚，手中刀缓缓变幻着姿势，看起来随时准备好了劈出下一刀。

谭岚看起来也是一样。

双方间没有任何和缓的态度。只是出于同样的忌惮，选择了暂时的停手。

这一点张崇心知肚明，于是，他简单直接的道：“里面那批人是博士的手下，博士是我们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吧？”

青年浓眉紧皱：“你说的博士，是指那个现在自称杜季的混蛋？”

杜季果然不是博士的真名。

张崇面色不动的微微点头：“如果你说的杜季，是里面那群人的首领，那就是他。唔，你是道门子吧。”

不等青年回答，谭岚忽然插口道：“那双眉毛……我想起来了，你是当年猎人榜排行第七的白眉霍山。外面猜测你已经死了，原来你是道门子。”

霍山脸色微冷，低声喝问：“你们又是谁？”

谭岚和张崇对视一眼，点点头：“以防万一，我们先换个地方。”

霍山看了两人一会，微微侧身当先引路。

三人在山壁间穿行，默契的全部没有使用道术，只用肉身的力量穿行。

冰崖峭壁异常险峻，但三人都是身手高超之辈，几无影响。行不多远，便见冰壁上有一人大小狭洞。

青年回看了两人一眼，当头钻入。

张崇正要跟着进入，却被谭岚一把拉后。张崇微怔时，谭岚已经当先踏入山洞。

入得洞来，并没有豁然开朗。山洞不过五尺见方，一览无余。

地上还有半只带血的野猪，一旁堆着啃干净的骨头。但谁都没在意，因为有更在意的事。

霍山冷冷注视两人：“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张崇，项燕赵的朋友……”张崇简单介绍了两人的目的，来历方面则只作天驱，对其他只字不提。

霍山沉默半晌，开口道：“也就是说，你们认为能在这里找到博士试验的秘密，以揭穿他的阴谋？”

“不错。”张崇点头。

霍山断然拒绝：“道门祖庭，岂容乱闯。”

张崇瞠目结舌，你有没有搞错？博士都把分基地开到道门祖庭了，你还说“岂容乱闯”？

旁边忽然传来冷笑。

谭岚嘲讽道：“哟，听这老套的台词。看来你就是道门这一代的守门人咯？你这看大门的可真行啊。老家都被人一锅端掉了，还有脸说什么‘岂容乱闯’？”

霍山眉毛竖起，一双眼斜瞪着，凶狠暴戾扑面而来。

谭岚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看什么看？本小姐说错了吗？看你这丧家犬的狼狈样，打不过又夺不回，只好一个人躲在这里啃生食吧。啧啧啧，真没用！真可悲！”

霍山眼睛发红，双拳紧握，牙齿咔咔作响。然而半晌之后，他却终是颓然放手，眼神黯然，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

“你说得对。祖庭都沦陷贼子之手，哪还有什么守门人。都是霍某没用，辜负了大长老的期望。才让那奸贼害了诸位长老！”

张崇看了眼霍山，凑近谭岚低声问道：“守门人又是什么东西？”

谭岚道：“不用多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道门祖庭的守门人。在很久以前，这一位置通常由道门年轻一代最强的一人担任，在他担任期间，将被获允遍览道门典籍。”

“这曾是道门年轻一辈追逐的最高荣誉，但随着道门分裂，祖庭衰落，‘守门人’早就名不副实，多由那些老不死的家伙自行培养。现在看来，这个霍山大概就是这种了。”

看着自怨自艾的霍山，张崇忍不住劝慰道：“道门祖庭被攻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博士处心积虑、谋划已久，整个道门都被他击溃了，哪里是你一个人拦得住的？”

霍山满脸痛苦：“不，是我轻信了他。相交多年，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丧心病狂，才会被他轻易骗开禁制。”

相交多年？张崇和谭岚对视一眼，轻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过去所认识的，也许只是他装出来的假象。”

“装？”霍山一时有些失神，旋即变得咬牙切齿，“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能装得那么好，那么久！”

“不过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孤儿，偏偏大长老对他那么好，那么看重，将他视为亲生的孩子，要什么给什么。”

“就连他那些丧心病狂的试验，大长老也没有苛责。谁知道他竟然、竟然！！”

谭岚接口道：“别推得一干二净。他制造那些怪物，还不是为了完成你们‘消灭吸血鬼’的夙愿？”

霍山恨声道：“灭绝吸血鬼喊了两千年，谁还能逼他不成？灭鬼备案千千万，他又为什么非要选那最不可能的一种！还不是为了当年那个女人！”

谭岚眉头微动，她不动声色的道：“那个女人？哪个女人？”

霍山犹豫了下，不一会化作冷笑：“也罢。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隐瞒的。那个女人便是当年横压道门的天下第一高手，末代雷帝林黔冥。”

张崇和谭岚尽皆沉默。

见到他们这种反应，霍山反倒一惊：“怎么？你们天驱连这个都知道？”

张崇干笑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谭岚却接口道：“不，只是有些奇怪。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个女孩的名字。”

“哼，她当然另有名字。只是当年她女扮男装行走天下，对外用这名字罢了。那年她来拜山，一人一剑技压祖庭。”

“他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变了。整日围着那女人转，跟迷了心智一样。待那女人离去后，竟是私自追出山去，这一走便是数年。在那女人失踪之后，他才回山。”

“本以为他可以恢复正常了，谁知他却开始抱着那女人留下的几个异想天开的计划，做起那些丧心病狂的试验来。”

霍山越发愤恨起来：“更没想到，在大长老发现他的试验后，他假意停止，却暗中勾结同伙，猝然发难，对长老们下手。可恨！无耻！”

一个痴心追求林婧琪不成反倒逼成了变态疯子的形象，在张崇脑海中形成。

张崇朝谭岚看去，却见她耸了耸肩，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种人简直不要太多。博士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是他是最疯狂而且行动力最强的那一个。

张崇低声问道：“我还是不明白。博士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霍山冷笑：“他想干什么？他想替那个女人完成那个不可能实现的计划，他想证明他可以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张崇一怔，满脸的不可思议：“就为了这个？”

“哈哈哈。”霍山凄然一笑，满腔悲愤，“就为了这个。”

张崇看了谭岚一眼。却发现谭岚没有笑。她面无表情，眼神冷肃。

张崇猛的打了个冷颤。

他忽然想起，谭岚留在张崇身边十八年，也只是因为当年林婧琪的一句话。

某种意义上来说，谭岚和博士其实是同一类人。

张崇赶紧甩了甩头，将这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他追问道：“你说计划不可能实现？是道兵还是刺猬计划？”

“我不知道计划对外的名字叫什么，但那个全民疫苗的计划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霍山斩钉截铁的道。

“就是这个！为什么不可行？”张崇眼前大亮，又有几分忐忑，生怕霍山也给出类似“因为是林婧琪说的”那种理由。

“为什么？”霍山低低重复，语气森然，仿佛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因为疫苗制作的主材料是道血。”

张崇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眨了眨眼，紧接着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没听清吗？道血！是道血！他要做的那种疫苗，那种让人类的血变成吸血鬼毒药的疫苗……制作那种疫苗的主材是道门子的血！”

“人类有多少数量？道门子才多少数量！这怎么可能成功！”霍山低吼着，几乎是在咆哮了。

张崇浑身发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爬行，恶心的反胃感让他想吐。他下意识的看向谭岚。

谭岚面无表情，眼睑低垂，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张崇莫名一寒，他低声问：“你早就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谭岚冷漠摇头，她轻描淡写的道，“但既然她说不行，就必然有不行的理由。”

“对于疫苗制作来说，难度、效果、材料，是最可能的三种限制，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张崇沉默片刻。这推理冷静、理智，理智得近乎冷，但他完全无法反驳。

谭岚转向霍山，开门见山的问道：“证据呢？我们需要更有力的、直接的，一目了然的证据。”

她沉声道：“那种能直接证明他计划不可行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