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暗度陈仓？”

林太生还没有明白周书记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也难怪，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人再聪明智谋上仍然会欠缺——从聪明到智慧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康良成知道周胜利不会明确地说出来他的想法，便对林太生说，“咱们今天去市医院采访了卢振好、曹红英两口子，还去找了公安、法院的法医，没有问疙瘩脸青年的事，这是明修栈道。

交通局和他们的领导那边今天肯定要防范公安和法院，防止我们从两家的法医那里找到证据。

你今天下午就着重写打人的疙瘩脸青年为什么打人后消失的新闻。读者从记者三次采访仍然坚持曹红英被疙瘩脸男青年打伤这一点坚信他们没有说谎，是收费站、交通局说了谎。

咱们报社在太宁市区，我们也是生活在太宁市的人，只要坚持不懈寻找，那个疙瘩脸青年早晚得暴露出来。”

李心田插话道：“我们晚报配合日报，明天也发一篇关于这个人的报道，利用晚报读者多是普通人的特点，倡议读者搜寻这个人。”

“怎样倡议读者搜寻？”

康良成感觉到这是一种从没尝试过的报道形式，心里产生了莫名的冲、动，但脑海里却形不成明确的概念。

李心田此时已经有了明晰的路子，“林太生写稿时采用描写的笔法，尽量把疙瘩脸的身高、体形、着装和形象写得详细，让读者读着稿就像是看到了人，因为稿件写了事发的地点是宁河大桥收费处，会有读者由稿件联想到某人的。

稿件结尾处要写上倡议读者搜索这个人的内容，请知道这个人的读者打电话给晚报编辑部告知，然后把电话号码写上。”

林太生说：“后面的内容像是广告，不像新闻。”

李心田说：“现在都市类报纸已经打破了传统新闻的框框，是新闻传播与读者参与的结合。”

那个时候虽然有了网络，但互联网还是高科技，智能手机也还没有进入市场，没有“人肉”之说。

康良成继续说道：“明天报纸出来后交通局和收费处一定会感到措手不及，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如果疙瘩脸青年被搜索出来以后如何应对上面，我们到卢振好、曹红英的家乡医院落实他有没有在三月七日这一天查出怀孕。这是我们又一次暗度陈仓。”

周胜利说：“如果对方也能想到这方面，他们也会通过关系到他们夫妇的家乡医院做工作怎么办？”

康良成说：“不会那很巧吧？”

周胜利道：“这件事本就不怎么复杂，我们能想到，人家也有可能会想到。”

康良成脸上现出了无奈的神色，“如果他们也想到这一层，由市医院出面提前做工作的话，我们做不过他们。他们都是从事医院这个行业的，一定能找到同学、校友，拉近感情。”

周胜利说：“有一条渠道最保险，就是镇计生办。曹红英说她是镇计生办组织查体查出来的，计生办那边一定有登记。

再说了，他们即便是能想到计生办这层找到了那里，但没有人敢把怀孕改成未孕。计划生育一票否决，修改一个指标有可能会导致出现一例超生。作为乡镇一级，出现一例超生，即为计划生育工作不合格，全镇各项工作均不能评先进，全镇领导干部一个不能提拔。

你们说，谁敢帮着他们改体检结果？”

报社这边，周胜利引导、指挥着康良成和林太生，如何把握下一步的主动权，让打人者得到应有的处罚。

太宁市那边，交通局长在蒋副市长的带领下也到李健国办公室里汇报情况，请求指示。

交通局长汇报说：“我们在市医院里安排了两组人，轮流值班，暗中监视那对夫妻。今天写稿的那个记者与他的主任一同见了那对夫妻，他们的谈话内容没有全听清楚，估计是他们心里不踏实，又去落实那对夫妻说没说实话。

后来，他们两个人又与那个男的一同去了公安和法院的法医那里，公安的法医说他按照事先商定的给他们出具了个没有怀孕和流产的证明，那个林记者的领导还威胁他，说要把那份证明留作法医作假的证明。”

李健国对蒋副市长说：“你回头给公安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给法院交个底，组织上不会为这件事给他处分。”

他又给交通局长说：“记者今天又过去了，说明他们对这件事还没有算完，你们先不要逼得他们太紧，等过去这几天再提出让他们公开赔礼道歉。”

交通局长说：“我今天去报社那边也是这么做的，说只要他们对打人的事更正一下就行，不要追究记者的责任。”

“他们追没追蒋市长儿子的事？”

李健国问道。

交通局长说：“奇怪，他们今天只去了医院，没有去收费站，说明没有追是谁打人的事。”

蒋副市长说：“我觉得不奇怪，那对外地夫妻要的是给女的住院的钱和身体赔偿的钱，不在意是谁打的？”

李健国说：“不论追没追，你的宝贝儿子不能在收费站露面。”

三月十日是收费处发生收费员打人事件的第三天。

上班后，蒋副市长简直抓狂了：《太宁日报》在一版刊发了收费站打人事件的第二篇稿件《记者三访挨打夫妻：受害人认定打人者是疙瘩脸青年》。

他正要给交通局长打电话，老婆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办公室里，上来就说：“你不是讲报社和外地那两口子只追收费处打人，不追谁打的吗？你看看《太宁晚报》，简单是把咱儿子的照片亮出来一样。”

蒋副市长办公室里没有《太宁晚报》，他让秘书到政府大门旁边的报亭里买了一份，刚一打开就看见了报纸一版下面三分之一版位置一条通栏超黑标题：《记者给收费处打人者画像》。

稿件开头简述了三月八日这天宁河大桥收费处一对外地农用三轮车夫妇挨打事件，后面还加了一个括号，括号内标明“详细报道请见《太宁日报》三月九日一版”。

只这一个括号就体现出了两报联动的信息，这种形式在太宁市的新闻报道史上是空前的。

括号后面大篇幅内容描述了打人者的形象，然后请熟悉这个打人者的读者提供打人者姓名及详细的个人信息，后面还公布了晚报编辑部的三部电话。

两个记者昨天没有去收费处，只是围绕着那个女的是不是怀孕采访，今天发出来的稿件全是追查打人者的内容，还极为罕见的两报配合。

蒋副市长心中暗叹：自己失算了。

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再度响起，他一看电话号码显示，又是家里的电话。

他刚把话机听筒放到耳边，就听到了老婆的叫声：

“你儿子提着刀子去报社找记者拚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