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省里的免职文件，最先发怒的是农场党委副书记毛昌章。

他文化程度不高，从十七岁做首长警卫员，几十年来培养的组织纪律性，他养成了宁可装醉也不乱说话的习惯。

他来到周胜利的办公室，进门就喊：“不公平，这不公平！”

周胜利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说：“喝点茶水消消火，你说说有什么不公平的？”

毛昌章说道：“你到农场的时候农场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是奶奶不要，姥姥不爱，当成包袱卸的地方。你一个市uei常委来到还被公布为镇里的副书记，你为咱们农场受了多大的屈辱呀。

你来到农场还不到两年，硬是把咱们这里变成了一个小城镇，职工收入成倍增加，农场集体也强壮起来。他们为什么要免你的职？”

周胜利说：“你是老军人，老干部，忘记了下级服从上级，个人服从组织了吗？”

毛昌章道：“组织也有不公的时候。”

周胜利说：“我可能是要到市里工作了。”

毛昌章问他：“市里的领导给你打电话了？”

周胜利说：“没有。”

毛昌章压低声音说：“我怀疑就是那个姓顾的市长报复你。他写信让你给他小舅子砍紫檀，你没给他面子，人家又到省里告了你一状，没怎么着你，这不知又在哪里使上了劲，把你给免了。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要是有，我后悔当初没让你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九凤山农场没有我照样运转，不能没有你。”

周胜利道：“我小的时候常听到一句话，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这话放在我们农场一样顶用。组织上不会安排一个败家子来当农场书记，就是短期内不来人，农场有你老这个定海神针坐阵，刘恒光、肖广才、齐开太、林清和这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各把一方，金玲、朱志经这些年轻一代已经崭露头角，农场的明天大有希望。”

“可是，可是，”毛昌章说：“组织上也不能卸磨杀驴。”

周胜利说：“你现在还不明白，我给你分析我为什么有可能去市里工作吧。”

“你说。”

毛昌章说道。

周胜利问：“省里的文件你看了吗？”

“我看了好几遍。”

周胜利又问：“你你说，文件是怎么写的？”

毛昌章说：“文件就写着免去周胜利同志九凤山农场党委书记兼九凤山农场集团公司总经理职务。这几个字我还忘不了。”

周胜利问他：“上面写着免去我永华市常委了吗？”

毛昌章似乎明白过来，“对呀，没免你的常委，你还是市里的领导。”

周胜利说：“省里下了文件，上面没有免我的常委，说明没有让我离开永华市。我明天到省里接受谈话，在新任书记到来之前，你要切实把责任负起来，好不容易拢到一起的心不能散了。”

毛昌章像在部队面对着首长下保证一样，站起来严肃地说：“周书记你放心，我们不会让大伙的心散了。”

这夜，周胜利如同往常一样，练字以后跑到水库练功，十点以前回来休息。

一直到了夜里十二点，金玲还坐在能看到周胜利房门的一处高岗上不肯离去。

她母亲走过来劝她：“回家休息去吧，一切都会过去，你干出彩来就是对他最好的思念。”

金玲像孩子似地趴在母亲怀里痛哭起来。

天亮后，周胜利自己开车去了省城。

省组织部与他谈话的竟然是老熟人，副部长兼老干部局长申从岳。

申从岳问他：“没有想到与你谈话的会是我吧？”

周胜利承认：“确实没有想到，我的年龄要老干部局长谈话还早点。”

“没长脑子？”

申从岳说：“等你都成了老干部了，我还能走得动吗？我现在不兼任老干部局长了，改为分管干部工作。”

周胜利说道：“祝贺申部长，责任更重了。”

申从岳说：“你干过多年党政领导，知道干部工作不好管，不如我原来管的那一摊，只要把老头子们侍候好了就行。”

他接着说道：“省、委研究，你不再担任九凤集团的党委书记兼九凤农业集团公司总经理，改任永华市副市长，依然担任永华市的常委。”

周胜利问道：“我离开后谁去接任我原来的位置？”

申从岳说：“没有安排新的书记，省里的意思是你依然分管农场，主持工作的负责人由你指定，报市uei批准，以后省里不会再安排副市级及以上领导干部到农场任职。

估计你也猜得到，九凤山农场今后由省直企业降格至市属企业，依然是特大型国有企业。”

周胜利先说场面上的话：“我服从组织安排，在副市长位置上做好工作。”

正式谈话结束后，周胜利问道：“申部长，我不明白的是，农场既然规格不变，为何还要降至市属企业？是上面有了什么新精神吗？”

申从岳道：“不是上面有什么新精神。其实去年调查落实你的职务的时候就发现，东蒙省在你到任之前已经研究企业降格，按县级单位安排干部，在区划调整前把你安排到那里显然是让你吃了个暗亏。

抛开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单从老大哥对兄弟的角度来说，东蒙省组织部门有人给你使阴招，单位降格后把你安排来任职，恰恰你的档案又丢了。假如你不是备案的省一级后备干部，我们没有办法恢复你的档案，你不仅前面的职务没了，而且身份都说不清楚。”

周胜利说道：“我真心感谢老大哥给我交底，我的档案失踪，我就怀疑到有人在我身上捣鬼，也有怀疑的人，但没有证据的事不能说。

我也知道，我的职务得以恢复，当然有几位老同志的话，但没有你老大哥在老领导们面前唠叨着，我的事情解决得也没有这么快。

大恩不言谢，今后凡是用得着的地方，只要不违纪违法，我周胜利在所不辞——违纪违法的事你也不让我做。”

分管干部工作后，申从岳比以前更加谨慎，他谢绝了周胜利一起吃饭的邀请。

周胜利下午到了永华市，先见了市uei组织部长于学志。

两人都是市里的常委，于学志见面后直接送他见了市里的一把手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