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昌章不知事情原委，现在也多少明白一些了，对林清和说：“清和，有什么客气的话、感激的话，让周书记进屋把东西放下再说。”

林清和一拍自己的后脑勺，“瞧我，刚才还说亚非。周书记快进屋，我家里有酒。”

毛昌章说：“周书记的酒好，咱哥仨今晚就喝周书记带来的酒。”

进了屋后周胜利把酒瓶放到饭桌上，把点心盒交给林亚非，说：“我边港的一个亲戚回家过年时带回来的，来的时候给我车上塞了好几盒。那边的东西不一定好吃，包装好看。”

林亚非接过后高兴地说：“年假期间我一定找几个小伙伴一起把点心吃光，开学以后我就有一个精致的文具盒了。”

她的这句话让周胜利不由想起刚与她见面时她那个纸盒做的文具盒。

自己上学时用的文具盒也是纸盒子，是他在村卫生室的赤脚医生那里讨来的打针的药水盒子。但现在是九十年代了，而她的父亲还是一名农场的干部，孩子上学还买一起一个文具盒。他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周胜利环顾着林清和家，家具以条编筐和纸箱子为主，但却摞得很整齐，屋里打扫得很洁净，看得出主人是个很热爱生活，讲求卫生的人——数年后他才从林亚非口里知道林场附近有个女子经常来帮她父亲收拾家。

坐下来后，林清和再次提到了他帮助女儿的事：“亚非对我说，她自行车链断了，书包里的文具也摔坏了，我给她带的钱仅够与人合住旅店和考试期间吃饭的。

别说还不知晚上几点能走到县城，假设真到了县城，人家又不与她合住一间房了，买上文具，吃饭就没钱了，晚上也没有钱住旅店了。

周书记，在你的帮助下亚非能够提前赶到县城，您还给她买了文具、给她安排了一个单人房间，连饭菜票都是你买好交给她老师的。孩子说她考试之前得贵人相助，考试当中心情一直很好，如愿考上了大学。

您向上面推荐提拔我进了场领导班子，我现在的收入比以前多了很多，家里的生活不再困难，欠您的的钱该还了。”

周胜利道：“我是场里的一把手，那天看到我们农场职工的孩子竟然差点因买不起文具影响高考，因住不起单独的旅店标间差点参加不了高考，我感到了自责，也觉得羞愧。这点钱只不过是弥补自己的过失，再说咱们是校友，这钱算作我这个当叔叔的给孩子考上大学交了贺金，绝不能让你还。”

毛昌章插话道：“那时你刚来，农场的经济效益不好责任不在你，在我们几个人身上。”

林清和说：“我们家困难是因为我身体残疾，干不了繁重的农活，也不能怪以前的领导。”

毛昌章说道：“以前的三个场级领导，一个退了，一个犯错误了，只剩下我一个。说实话，政策一变，我与他们两个一样，感觉到农场到了末日了，场长领着砍树发工资，书记等着年龄到点。我没有盼头，没事喝闷酒，酒鬼的名声就是从那时候叫起来的。

周书记您来了以后，几天就给场里要来三十多万，我当时就看到了希望。这几个月您采取的一些改革办法让咱们这个没有生机的农场又活了起来。我现在不得不承认，国家的改革政策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没能迅速的吃透改革的精神，被动应付，没有作为。”

酒席间，毛昌章对林清和父女绘声绘色地讲着周胜利一人打倒四个偷树贼的过程，以及他是如何用一块石子打死树林里的兔子的，听得林家父女入了神。特别是林亚非，看着周胜利的眼里闪着小星星。

周胜利说：“我小的时候跟着高人学过武术，这些年一直没有间断过练习，对付没有练过武的常人能赢是正常的。”

林亚非以茶代酒，敬了周胜利一杯，表达了两层意思，第一层自然是感谢，说没有他的帮助，她就不能顺利参加高考，他是她一生的恩人。

第二层意思是道歉，说：“我从没有见过当官的开车，看见你开着车就先入为主，误以为你是司机，看你的样子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是这么大的农场的书记。我有眼不识泰山，真诚向你道歉。”

周胜利说：“你的感谢我接受。我参加高考时年纪比你现在还小，那时农村没有自行车，幸亏的是恢复高考的前两年考场设在乡镇中学，我每天跑步到镇中学参加高考。看到你那天着急得哭我就想起了自己高考的情景。”

为了不让这场酒变成了林家父女对自己的感谢宴，周胜利及时转移了话题：

“毛书记，你老自称是老酒鬼，我除了刚来前几天见你每天喝酒虽得脸红，后来没怎么见你带着酒意上班。”

毛昌章道：“我是建场初期作为第一任书记的警卫员跟着首长一同转业的，这些年一直在场部混，干了几十年农场不会种地。前些年他们这些知识分子不受重视，我才拣漏当了个副场长。

农场改革后，他们这些大知识分子都摸不清方向，我这个大老粗更摸不准方向，每天就是喝酒混日子，时常把自己喝得大醉，闹出了好多笑话。”

林清和把女儿支到外面准备下水饺，说：“我们下面传着毛书记喝酒的好多笑话。”

毛昌章说：“我的喝酒笑话多是在原来基础上加工的，你说说给周书记听听，我也鉴定真假。”

林清和看了看屋外，确定女儿在厨房，才小声说道：“一个是说您酒后遇鬼的故事：您喝了酒后到院子里小解，束腰带时把自己和小树束到了一起，误以为碰到鬼了，吓得大声喊叫。”

毛昌章说：“这件事有影，没有这么夸张。我是喝多了，小解时解腰带身体老是打晃，身边有棵胳膊粗的小树，我就靠在树上，完事后连同那棵小树都束进腰带里了，走不动才发现是怎么回事。回屋里我讲给他们听，他们又加工的。

有一个是真的。也是过年，在刘恒光家里喝酒，酒桌上八个人，有七个人敬我酒，我回家后对老伴讲了。老伴说：你说话不过脑子，老得罪人，这是得罪酒桌上的谁了。我也以为是得罪了人，想了两天才想明白。八个人喝酒七个人敬就对了，我就是那第八个人。”

有周胜利在场，号称酒鬼的毛昌章也没敢过于放开喝，很快就散了场。

第二天上午依然是毛昌章和林清和值班，周胜利也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外面忽然人声嘈杂，不停地有人高喊：“把打人凶手交出来！”

“姓周的躲到哪里去了，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