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朝浙东路婺州的浦阳县,有一位名叫黄琳,字世珍的书生,因纳宗泽从妹为妻而迁至义乌,家族起源于双井的黄氏。双井的黄家自族祖黄元吉购地积书而起,被誉为书香世家。黄中理及其兄弟黄中雅、黄中顺共有十三名子嗣,均于两所书院受教育。其中十人荣获进士,包括黄沔、黄滋、黄湜、黄淳、黄涣、黄灏、黄浃、黄注、黄渭和黄浚,他们的成就被时人誉为「十龙及第」,世人尊称「双井十龙」,并因文学造诣而驰名。
黄琳父乃北宋金吾卫上将军、殿前卷帘使黄景珪,黄琳祖父乃北宋殿前都统黄昉,黄琳娶宗女后生长女黄净德,长子黄玑,次子黄益,最后有幼子黄中辅。
黄中辅生后不哭不闹,至三岁时.还口不能语,整日浑浑噩噩痴痴傻傻.黄琳在义乌县好歹也是个员外不缺吃食,而后大病一场,病愈后能言善语,时人得知后都啧啧称奇,言黄家又要得一奇人也。
既不痴傻,黄中辅自然要跟两位哥哥一起入蒙,家中有礼聘的老师,黄中辅每日勤学苦读,与两位还爱玩耍的哥哥不同,黄中辅从不贪玩,深得先生喜欢,直到那日论起王安石。
“千古之奸邪,史从未有之!”这评价可让黄中辅惊掉大牙,介甫相公竟只得了这么个评价?作为前世嘴炮达人的黄中辅登时不满道:“介甫相公一世之伟人,夫子如此偏颇岂不有失公允?”
“新法残民黎民困顿,朝中奸邪之辈频出,怎当一世伟人乎,孺子不知险恶且需慎言。”眼见这三岁小儿大放厥词,那夫子也是气了个够呛。
“莫不是介甫相公断了诗赋取士,夫子这才怀恨在心,我来入蒙学字,不是听夫子贩售私货,夫子妄论朝议,该慎言的应是夫子才是。”黄中辅对此颇有不屑,这小老头纵情风雅,吟唱诗词的爱好可是一清二楚。
自打王安石立三舍取士,罢科举诗赋,损失最大者就属那些自诩风流的诗赋才子,后来司马光上台,这位旧党虽然是个极度保守派,可在这科举制上,反倒是比较靠近王安石的理念,面对经义和诗赋两存取士却纷争不休的局面。
这位砸缸相公用的是经明行修科这种古老的举主制,诗赋取士这几十年下来是彻底被废除,从此成了文人墨客爱好,很多后人甚至把诗词没落这是归结于王安石,这倒是没错。
夫子见其神情心中立马有些不悦,脸只红了一下,黄中辅两位兄长还在玩泥巴的年纪,与三岁孺子坐而论道能论出什么故事。
谁说新党好都行,偏偏他黄中辅不行,黄家就是妥妥的旧党余孽,黄中辅有个亲戚,就是刻在元佑奸党碑上的黄庭坚。
“旧党世家追捧王安石?”这怎忍得,夫子拿起夏楚就准备教训黄中辅,夏楚何物棍棒也,棍棒之下出贤臣可是被大宋理学家们推崇。
夫子刚去摸夏楚黄中辅撒腿就跑,这老头说不过就要打人,真是岂有此理,他边跑还不忘高呼,“夫子打人了,夫子打人了...”一时间整个黄府是鸡飞狗跳,老头年纪不大腿脚倒还算利索,黄中辅辗转腾挪间,眼看就避无可避被这老头逮住,慌乱间一下子钻进女使的裙下,随后躲到了救星的身后。
“娘娘救我,”那救星正是黄中辅的母亲宗氏,男女授受不亲,这老头总不至于跟母亲纠缠,老头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还不忘先告礼。
宗氏见夫子狼狈,心知是儿子闯了祸,宗氏悄无声息把黄中辅护在身后,一副慈母心态。
“娘娘,夫子无故打人,读书无用,儿不学了...”还不等夫子告状,黄中辅先声夺人,年幼便先凸显了几分狡诈。
读书无用?在五代这话是真理,这是大宋,一个读书人至尊的时代,无数穷酸腐儒向往的时代,黄中辅说出这话可真让听者惊骇。
听闻家中变乱,黄琳闻讯而来恰好撞见了眼前这幕,“逆子不成器,还望夫子谅解,还不快来跟夫子赔礼!”黄琳的眼神有些吓人,一副要吃了自己的表情,黄中辅怯生生从母亲身后走出老实的做了个礼。
“宗祖所定家规第八条为何?”黄琳怒气不减,立马把祖训搬了出来。
黄中辅入蒙也熟悉过宋体的繁体字,要背出来也不难。
“读书乃诚身之本,而显扬宗祖之要务也。吾家自今修谱之后,必岁延名宿,教育后生,务期典籍精通,文章晓畅,更且敦励行谊,以成大器,斯真读书矣。其供应俸仪,俱不可苟,若以供俸非轻为便,浪延村学,仅图识字,致兹鄙陋,反坠先声,为父兄者尚其念之。”
“何为家规?”
“御家警戒之条,子孙世守为法者也。”黄中辅答的一字不差、
黄家作为一方大族也是有家规的,且这家规名气不小,族内人都把这二十条叫做黄金家规。
凭这二十条黄金家规,黄氏一族历代都是书香门第,再差些也能跟曾祖那般混个武职。
如今根脉散布南方各州,这家规乃先祖黄中理主修,大文豪黄庭坚就曾就学于其曾祖父黄中理创办的芝台书院、樱桃书院就学。
黄琳跟黄庭坚的关系则是族叔侄,按伦理也能喊黄庭坚一声曾祖。
大宋三舍科举并行,普通人想要当官,即便是科举不行,亦可从乡学,进县学,最后再进太学,以太学生身份入仕。
只要得了官可谓是一步登天,范进中举不是玩笑,一跃龙门就是穷措大跟文曲星身份的置换。
不说待遇,就不杀士大夫这点就等于有了一块免死金牌,只要没犯下大事,哪怕贪腐些都无碍。
这个福利是全方位的,也不用怪陈世美无情,大宋流行榜下捉婿,只要能中举做官,六十岁的老翁娶十几岁的小娘都没人会说什么不愿。
黄中辅的姐夫喻葆光就在乡学进读,“儿如何同姐夫一般上得三学,所以言读书无用。”
黄中辅头是低了,嘴却不肯服软。
黄家虽是书香世家,黄金家规也熏陶出一个名满天下的黄庭坚,坏也坏在黄中辅曾父黄庭坚身上,不要以为元佑党政没有祸及家属,黄中辅这家就是妥妥的邪类人。
“皇室子弟不许和元祐奸党子孙以及五服之内的亲戚结婚,双方已经约定但还没有正式行礼的,一律改正过来。”
“用元祐朝的学问和政令收纳门徙传授的,命令监司监督检举,一定惩办不予宽贷。”
“受贬降官员的子弟不许担任在京城和该府境内的差遣。”
李清照被逼的离京与丈夫分居,黄中辅想上三学进到太学殿试考状元?这几年禁令改来改去,虽不及当初那般严苛,三舍学社没人愿来触这个霉头。
黄庭坚不仅是妥妥的旧党,且还是旧党中的领袖人物,他以苏轼为师,神宗死后,旧党虽权倾朝野也有分化,苏轼就与司马光闹过,这伙人坚持不能废除诗词入仕。
就在去年赵佶亲题元佑党碑,黄庭坚的名字赫然在列,无论是今年剔除武臣内侍的九十六党人碑,还是明年扩大化的三百零九党人碑,黄庭坚稳居碑文前十,要想通过蔡京主持的三学入仕,就是个笑话。
“那就考科举,入仕未必非要走三学。”黄琳自然也是这禁令受害者之一。“我等是旁系,科举乃是糊名,只要中了进士,蔡相公还能怎样。”
科举流传千年,王安石曾想废科举,以舍选为本,可惜事情没搞成,后世流传新党废科举,实际是科举与三舍并行,只不过三舍选出的状元地位要比科举地位略高。
这倒是条路子,朝廷法度不许旧党亲属参与进学,哪怕待在东京都不行,也只针对直系亲属,作为旁系路虽难走些,倒也还是条路。
科举考经义,策论,这两项黄中辅都拿手,走三舍画学、算学他也算强项,古时改革政策比起后世的花样略显幼稚,凭借后世几百年历史积累,弄些新奇的策论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实施,或者说如何这大时代中活下来,而且要痛痛快快的活着。
因为摆在前面的就是大宋历史上的最大变局。
靖康之变。
过早的登台若是换来五国城一游,难不成要让金人欺凌到自己头上,那可万万不行。
太晚登台则天下大乱,到时富贵如飘荡在河面上的浮草,生死劫不由自己,总不能跟历史上的先祖一样,去斗什么秦桧,在深山老林里了结一生吧。
“祸福之事儿能测之,如今奸臣当道,即便登朝入仕,也不见得安稳,儿实不愿读书入仕,爹爹莫要再相逼。”读书只为认字,黄中辅这几个月把繁体字认的大差不差,再于学堂中背那些礼记古文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胡言,常人如何能测祸福,”黄琳正要发怒,却听黄中辅嘟囔道,“爹爹怎知我就是常人。”
黄中辅就是不想当常人,他可是知道政和六年,太学设立道教学院,培训高级道士。其后,又令全国学校设道教专科班。又设有“道举”(贡举特科)。
一旁的夫子听了这话倒没关注这点,反倒是对这奸臣当道起了兴趣,感情你也知道是奸臣当道。
“三郎既言奸臣当道,何故推崇王半山,天下之乱不皆来自新党擅权,不知原不为过,既明理却驱奸邪,岂非弃正理天道乎!”
这又把话题转为抨击新党,蔡京是蔡京,干王相公什么关系,且蔡京除了打击旧党,倒也不是个十恶之人,难道旧党就没打击报复过新党,这就是最坏的局面,两方相互打击报复,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换做自己是蔡京,只怕做的更绝。
此时尚且年幼,大脑发育并不成熟,见老头还惦记此事,黄中辅只好答道,此乃曾祖黄庭坚所言,“莫非曾祖亦是邪魔歪道?”
夫子一下傻了眼,狐疑的看向了黄琳。
“确有其事,家中有存《跋王荆公禅简》记载了这话,孺子年幼愚钝误论了叔父的话,还需夫子教导明理。”黄琳说这话时有些尴尬,其实不止黄庭坚,其他旧党也评价过王安石为人,都是正面形象居多。
黄庭坚原话是“余尝熟观其(王安石)风度,真视富贵如浮云,不溺于财利酒色,一世之伟人也。”
当年旧党攻击新党多从人品入手,新党这边就比较克制,所以新党一直是以小人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可旧党也认可党魁王安石人品,说他也算异类,以清流身聚集奸逆,旧党之所以集体改口,无非是新党当时已经全面溃败,胜利者站在高处对败者的评论,这才稍显的公正。
后来新党反攻,旧党就再没人说这种话,攻守易形,再说那可就是谄媚,黄庭坚也没改此前评语,免得被人觉得小气反复,此事对外不宣所以夫子不知。
说到黄庭坚,黄中辅则又想到一处典故,“爹爹怎知儿是常人,金华仙伯他不能测吉凶,儿却能测之。”他不装了,以平常人身份换来的只有疏远,不被人重视,既然如此那何不直接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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