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薛殷,当日回府就被父母双双审问之后,勒令跪了祠堂,连晚饭都没有。
薛彻带着食盒进入祠堂的时候,薛殷已然被冻得抖如筛糠。
薛彻叹了口气,将食盒放下,先给祖宗上了香,之后一屁股坐在薛殷旁边的蒲团上,再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一碗金灿灿的粥来,道:“这是你大嫂为你熬制的老姜南瓜粥,驱寒的。”
薛殷被冻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接过粥来,趁热喝了一口,颤着声音问:“父亲母亲可还生气?”
薛彻叹了口气,道:“别说他们二老,连我都生气。你向来是薛家的明珠,三岁开蒙,五岁入学,又得父亲亲自教导,与将来太子共师,十六岁便考中状元,人称双绝公子。这本是光宗耀祖,世人羡慕的前程。可偏偏不会拒绝女子这一条,为何就是屡教不改?不怪二老生气,上次那董家小姐的事情,就已然教训过你不可轻信人言,不给那些女子设计你的借口。如今你瞧,又是因为这个,叫他们二老怎能不生气?”
薛殷又喝了一口粥,眼眶泛红,道:“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只怕我与郡主的婚事,也不可能了。”
薛彻也带了气,训斥道:“正是如此,二老才气成这样!否则,从小到大,何曾见过他们舍得惩罚你?前日谢家人来,伯夫人与母亲相谈甚欢,也十分中意与你,母亲的意思是带三月你从翰林院毕业之后,入职朝堂,四月郡主及笄那日,就送去聘礼的,如今这么一闹,还如何成行?自小你闯祸,便是我给你收拾残局,如今这样大的事情,我却无能为力了,你要如何?”
薛殷将粥喝下,现在觉得没有那么冷了,缓缓挪了挪跪麻了的双腿,低下头来,半晌之后,才抬头问:“二老意思如何?”
薛彻将空碗收回食盒里,盘腿做好,叹气道:“留言纷纷,姑娘家的清誉毁坏不得。你若今后还要走仕途一路,便只能娶了这位周小姐。周大人任四品督查御史,他的庶女配你这位正六品的状元公,是有些高攀。而这位周小姐品行不端,也不是什么贤良淑德之辈。这门亲事,二老都很不满意,只是,无奈于你将来的仕途,便只能娶了。况且,也是你自己不知检点自身,才招来这样的麻烦。父亲说了,明日便准备聘礼,去给周家送去,聘其为你正妻。”
薛殷一下子直起身子来,惊诧道:“明日!那郡主……”
薛彻白了他一眼,道:“今日撞破此事的,是郡主八拜之交的齐国公府云二小姐和郡主府的独女,你觉得,如今郡主还不知道此事不成?即便二人不说,那宴会上的传言飘得到处都是,难不成郡主是聋子吗?你觉得,以郡主的性子,知道了此事,还会下嫁与你不成?且不说薛谢二家的亲事还没有谈妥,即便是谈妥了,为了你的仕途,为了郡主的名声,为了周小姐的闺誉,薛家的二夫人,也只能是周氏,而不是郡主!即便你丢掉了仕途,不顾及周小姐名声,一心要娶郡主,也要问一句,郡主是否还愿意嫁给你!”
薛殷愣愣地听着哥哥的训斥,半晌后,颓废坐在自己小腿上。是啊,他对女子心软的毛病,郡主是不知道,一旦知道了,怎还会看上自己?想起几年前在天宁寺树上的福牌,那倔强着要自己悬挂福牌的小小身影,不由得鼻子有些酸。他不是没有试过拒绝女孩子,甚至曾经将自己包装成一座千年冰山一般的样子。可到底在那些女子投来亮晶晶目光的时候,他实在是不忍心去拒绝,因为拒绝之后,他看到的,常常是泪光和怨恨。他不喜欢被怨恨,不喜欢看到泪光。如今,终于还是被自己的脾气惹出了祸事来,郡主那样冷性情的人,只怕如今是见都不想见自己了吧?
大哥是什么时候走的,薛殷不知道,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里杂乱无章。
这边谢千羽回到谢府,刚刚到牡丹园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元氏身边的雪松便来了,说是元氏叫她,便只好批了一件大氅,捧着手炉去了凌霄园。
凌霄园里灯火通明,下人们行走间似乎没有声音一般。谢千羽带着凌寒和曼儿绕过挂着帘子烧着火炉的走廊,进入了正房。
元氏也刚刚更衣完,正坐在火盆边,用火钳子在火盆里挑选合适的炭块往手炉里放。瞧见她来了,便示意红枫上茶,又给女儿让了坐。
待谢千羽喝了一杯茶之后,元氏才问道:“今日竹屋的事情,你如何想的?”
谢千羽心里一跳,不知母亲是如何知道宇文信与她私会的,不由得下意识去瞧身后的凌寒。凌寒一呆,她什么都没有说呀。随后,谢千羽才反应上来,元氏说的,是薛殷和周小姐的事情,不由得微微皱眉道:“我虽然知道薛二郎一向对女子心软,却不知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这样的儿郎,不是我的良配。”轻松说出这话,她才知道,薛殷在她心中的分量原来并不重。
元氏终于挑了一块合适的炭火,放入手炉内,盖上盖子,揣在怀里,悠悠叹了口气,道:“我也如此想。本以为薛二郎是个好的,薛家又简单。如今看来,竟然是个后患无穷的人家。你既然如此通透,那我便不说什么了。可你若是不甘心这门婚事,又有本事能扭转薛二郎心软的毛病,为娘也定要为你争一争的。毕竟,周小姐如此作为,薛家定然也不满意。”
谢千羽抬眸看了母亲一眼,微微摇头,将今日在梅树林里听到薛殷与众女子谈话的事情说了,之后,道:“薛二郎是明知道这些女子对他有意的,还要去应邀。即便是因为那什么印章,也不该行事失了分寸。如此行事,只怕今后在仕途上也多有坎坷,又如何能承担一个家庭?”想起前世薛殷站错队,倒是英年早逝,只怕也与这性子有极大的关系,如今既然看透了,怎么还会让自己一头扎进去?
元氏仔细看了看女儿,再次叹气,道:“也罢,我便再为你相看相看好的,只是你自己也得用心留意才是。眼看四月初十就到了,及笄之后,你的婚事就该提上议程了。如今元家复起,谢家新贵,你又是郡主,正是炽手可热的时候。万事要自己先谋而后定,否则,叫别人先出手了,咱们可就被动了。”
谢千羽拿着火钳子拨弄火盆,微微点头,道:“女儿知道。母亲还是先给大哥打算吧,他过了年都十七了,也该相看着了。”
元氏一愣,随即莞尔,食指点着女儿丰满的额头,笑道:“也不知你是个什么习性,如今说着你,却推去了你大哥那里,都不脸红害臊的吗?”
谢千羽也只是笑,鼻子里闻着火盆中烤地瓜的味道,脑海里显现出午后某人的话,火光印着她越来越出挑的面容,泛着红艳的霞光。
陪着元氏吃了晚饭,谢千羽回到牡丹园,沐浴解乏之后,躺在丝绒被子里,想着今日宇文信说的那些既贴心又诧异的话,不由得微微皱眉。康王府中人情复杂,康王爷宇文海是个城府很深的厉害角色,只看他雷霆手段对付自己的兄弟便可知一二;康王妃她见过,明显是个假菩萨,用于后院的手段,只听宇文信只言片语便可知其厉害;康王府的几个爷个个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内里明争暗斗显然是少不了的;安庆县主表面温柔冷淡,内里只怕自有乾坤,否则也不能在草原的时候以一人之力便压下蒙古众位公主……这样的家族,只是嫡系就这么繁杂,更别说旁支还有不少人虎视眈眈。若是自己嫁给了宇文信,今后的道路会和现在一样坎坷。刀剑无眼,自己真的能无往不利?她也不过是这几年才开始学习后院的纵横之术,连管家和记账都是刚刚接触,又如何在那样的虎狼窝里平安顺遂?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今日宇文信的话实在是诱惑。不考虑其他,只要权衡,那个男人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吗?前世,她无从选择。今生,难道依旧走一条坎坷之路?合算吗?
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睡的谢千羽,在次日日上三竿才醒来。曼儿凑上来,笑着道:“小姐好睡,都卯时三刻了。”这几日赴宴累了,元氏昨晚特意交代,今日不必晨昏定省,所以并没有人叫她。
曼儿将床幔拉起来,道:“小姐,薛家二公子天不亮就来了,在前院大少爷处等着呢,说是定要见你一面。”
谢千羽坐起身子,任由曼儿给她穿鞋,脑子有些迷糊,片刻之后,才反应上来曼儿在说什么,随即微微摇头对一旁站着的白灵道:“你去传话给大哥,我不见外男,叫薛二郎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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