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改成喝茶,很有深意。
廉明宇在省政府办公,厉元朗在省委。
除非参加会议或者出席活动,二人见面机会并不多。
就是同住在省委住宅大院里,厉元朗居住的五号楼和廉明宇家的二号楼相距不足百米,可平常各忙各的,连个照面都碰不到。
既然是喝茶,厉元朗用过晚饭后,闲庭信步走到二号楼门口,廉明宇亲自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五月初的泯川进入梅雨期,阴雨绵绵,但气温普遍有所提升。
在客厅里分别落座,厉元朗见廉明宇满面红光,打趣问:“廉省长气色红润,是否有什么喜事?”
廉明宇边给厉元朗倒茶边说:“刚刚款待东河省政府的参观访问团,喝了点酒。对了,东河是你家乡,你在那里工作数年,没有老同事联系你?”
厉元朗微微摇头,“我这几天净顾着忙党建的事情了,根本无暇关注其他。”
他说的是实话,周旭杰交代他的工作重心,是善意的提醒,以便厉元朗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上面,忘却心中不快。
自从公民日报发表了那篇针对性极强的文章之后,再无后续。
这件事随着时间推移,早已被广大网友抛之脑后,忘记差不多了。
厉元朗以静制动,不回应,不反击,不理会。
他深知应对这种事,只做不说,才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端起茶杯,廉明宇说道:“请你过来,一个是好久没在一起说说话了,还有一个,我要告诉你公民日报那篇文章的来龙去脉。”
厉元朗早就有猜出,廉明宇请他喝茶的真正目的,应该和那篇文章有关。
作为当事人,厉元朗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中却很在意。
不时关注这方面的动态,发觉雷声大雨点小,他很快明白这篇文章的实际含义是什么了。
具有强烈的警告意味。
此时的他侧耳倾听,表情中不掺杂半点波澜。
廉明宇继续着话题,“元朗,音乐会的事情,我觉得小题大做。你不接受特权,不打搅观众欣赏热情,以普通身份听音乐会,本就无可厚非。”
“总有那么一小撮人自以为是,鸡蛋里挑骨头,毫无底线的乱讲乱说,与我们党提倡深入群众的理念原则背道而驰。”
“应华同志不仅在内部会议上做了检讨,而且,宣泽同志办公室更换两名秘书。元朗,你要相信,黑的白不了,白的也不能变成黑。”
这句话的信息量非常之大,厉元朗第一个想到的是,出处的确在杜宣泽那边,换掉他的两名秘书就是铁证。
同时,应华同志负责宣传口,检讨的是他把关不严。
这么明显有问题的文章,冠以公民日报评论员文章发表出来,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和于劲峰讲话内容大相径庭。针对他、攻击他,或者他背后势力,如此丧失理智、毫无底线。
上面肯定不答应。
由此看来,文章绝不可能是杜宣泽同意发起,正如廉明宇所说那样,指定是杜宣泽秘书为了讨好他,自作聪明,弄了一篇这样文章出来,替杜宣泽泄私愤。
但是,上面并没有以正式场合找厉元朗谈话,而是通过廉明宇之口私下透露原因,更加说明,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应该是顾忌杜宣泽的脸面。
果不其然,廉明宇接下来的说话内容,印证了这一点。
他说:“元朗,这件事对你固然造成一定不利影响,我以朋友间的交情劝你,不要放在心里,扔掉包袱轻装前进。”
“做工作,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有委屈就要自我消化,自我调节。要把委屈变成动力,要有大格局和大胸怀,要以大局为重。”
厉元朗真想说,这事放在你廉大省长身上,无端遭受指责,你还会这样说吗?
想归想,厉元朗深有感触地回应:“感谢廉省长的真心之言,那件事已成过去,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做我该做的份内事。”
“你有这样想法最好。元朗,我还是那句话,好好工作,不要放在心上。上面能为你的事情,专门在内部会讨论这个议题,已属不易了。”
离开廉明宇的家,回去路上,厉元朗如鲠在喉,十分憋闷难受。
在泯川市,在泯中省委,厉元朗想要找一个抒发心怀的人,好好发泄心中郁闷。
放眼望去,真没有一个合适人选。
巧极了,这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一听声音,厉元朗喜上眉梢,“金市长,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金胜连忙解释,“厉副书记,我跟随东河省参观访问团下午到达泯川,事情繁多,现在才联系你,还请勿怪。”
“我们是老朋友了,哪有那么多讲究。金市长,你老哥来泯川,我怎么也得尽地主之谊。你那边方便的话,我们找个地方见一面。”
金胜痛快答应,“我打电话的目的,就是这个意思。”
挂断手机,厉元朗让王锦瑞联系地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肃静就行。
王锦瑞办事效率极高,他选的是一处会所,地处半山腰,环境优雅,人员不杂。
厉元朗走进包间的时候,金胜也是刚到。
几年未见,金胜头发花白,皱纹增加,显得很老态。
“金市长。”厉元朗和金胜握了握手,分别落座。
“厉副书记,你变化不大,还是那么年轻,不像我,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金胜望着厉元朗,不由得发出感叹。
他比厉元朗大五岁,今年刚好五十整。
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初二人在甘平县,金胜意气风发,厉元朗壮志凌云。
一晃过去十几年,二人各有成就。
然而经过岁月侵蚀,曾经年轻的他们,不再年轻了。
金胜的烟瘾依然非常大,得知厉元朗戒烟,他羡慕的说:“我不像你有定力,你不抽了,我的烟瘾反而越来越厉害,一天都快两包烟了。”
厉元朗主动拿过打火机给他点燃,问道:“抽烟对身体不好。老哥,你还在云水?”
这些年,厉元朗和金胜偶有联系,知道他现任云水市长。
金胜深吸一口烟,伸出五根手指,“五年了,我在云水工作五年,做市长也有快三年了。厉副书记……”
厉元朗抬手打断,“老哥,你还是称呼我元朗吧,我听着习惯。”
“行。”金胜弹了弹烟灰,感慨说:“不瞒你说,我这次随团前来,是省里专门安排的。你也知道,泯中省在经济发展方面始终走在最前列,我们说是来取经,实际也是给我们这些即将退下的老同志一次安慰旅行。”
厉元朗惊讶道:“老哥,你的意思是……”
“省委组织部找我谈话了,准备调我去省人大,级别上提到副部。”金胜感叹道:“算是不错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能够做到这种位置,我很满足。”
厉元朗清晰记得,白晴牵线搭桥,使得金胜成功走进东河省委书记蒋兆俊的视线。
以他理解,金胜做了三年市长,下一步应该顺理成章出任云水市委书记。
别看书记和市长级别相同,但境遇却天差地别。
先不说书记权力大,一旦离任,如果不是年龄到站面临退休,最起码会调入省里担任副省长。
到了副省长这一级别,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老哥,你这……”厉元朗踌躇片刻,有些话实在没法说出口。
金胜理解厉元朗的意思,便说:“人分三六九等,蒋书记身边的人也有远有近。我雄心勃勃,本以为接替书记水到渠成,却不想失之交臂。”
“我和你说说心里话吧,这年头仅靠卖力干工作是不够的。我这人你了解,只善于做事,不擅长搞人际关系。”
“你一直帮助我,给我穿针引线、牵线搭桥,可我性格上的欠缺,不是后天可以弥补的。算了,去省人大也好,这些年净忙工作了,没时间照顾家庭,照顾家人,是时候歇一歇,给自己放松放松了。”
话锋一转,金胜神秘说道:“我这次来泯中省见你,还有一件事和你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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