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柔在品味,她沉默了,从哥哥的话语中,领悟到厉元朗的真实担忧。
就两个字:可怕。
永远看不透一个人的那种可怕。
关键是,谷雨仅仅五岁多,这么小一个孩子,就有这样心思。若是管教不好,长大了,岂不是祸患无穷。
厉元朗掂量来掂量去,纠结半天,最终下定决心,带上谷雨。
当然了,方文雅也要同去。
叶卿柔不方便露面,主要是她的行动受限,需要动用便衣保护,所以直接返回西山住处。
下午一点钟,厉元朗开车,载着方文雅和谷雨,踏上关押水庆章的监狱。
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几十公里。春节将至,高速路上陆续出现返乡车辆。
好在不是免费时段,没有出现严重堵车现象,可也排起了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幸亏厉元朗有先见之明,提前两个小时动身,否则真不一定准时赶到。
路上,他注意观察谷雨。
儿子表情一如以往那样,可以说毫无表情。
眼睛不是往车窗外面看,就是低下头,看都不看厉元朗。
方文雅特意给谷雨买了平板电脑,还有几样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可谷雨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撇嘴的不屑一顾,愣说这是小孩才玩的东西。
岂不知,他不就是小孩么!
厉元朗越来越感觉到,谷雨十分的陌生。
完全超乎意料,五岁孩子竟会有大人的心智。
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
将来教育他,肯定要费尽周折。
为了缓解气氛,厉元朗调出他最喜欢的轻音乐,伴随节拍,以便让自己舒缓心境。
很奇特,谷雨竟能认真听着,还煞有介事的抱起胳膊,眯缝双眼,进入休眠状态。
方文雅瞄着他端详好一阵,不禁微微叹息起来。
由于不方便说话,可从她的表情里,厉元朗能够感受到,方文雅同样担忧。
好不容易驶出车队长龙,厉元朗加快速度一路风驰电掣。
前方正好有个服务区,借着上厕所机会,厉元朗碰到刚从女厕出来的方文雅。
“文雅,你肯定有话要说,谷雨在车里听不到,有什么尽管可以向我说。”
方文雅擦着手,眼神不住瞄向远处停放的车子,唉声感叹:“不知怎地,我感觉小雨很陌生,好像不是他。厉元朗,这孩子是谷雨吗?要不然你们做个亲子鉴定吧。”
厉元朗无奈的耸了耸肩,“我自己的儿子,我当然能分辨出来他的身份。文雅,你这种感觉恰恰表明,谷雨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他记恨我,记恨这里所有人,甚至记恨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不知道金依梦给他灌输了什么,反正这个女人太恐怖了。”
“把一个和她生活三年的小孩子,教唆成这个样子,足以说明,金家人的厉害之处。只可惜,他们没有把心思用在正道,而是用在歪门邪道上了。”
方文雅赞同点头,“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说我和小雨接触,总感觉这么累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厉元朗看着时间足够充裕,便好奇问:“白晴怎么能够调动你,心甘情愿照顾谷雨?”
方文雅白了厉元朗一眼,“你自己娶了什么样的老婆,你心里没数吗?告诉你,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你想要知道,问你老婆去!”
随后,扭动活滑腰肢,直接走向车子。
殊不知,此时的谷雨,脸紧紧贴在车窗上,把厉元朗和方文雅交谈画面尽收眼底。
一见方文雅往这边来,他立刻返回原来位置,歪着脑袋,微微闭上眼睛……
厉元朗抽完一支烟,回来后继续开车赶路。
方文雅见谷雨睡着了,把他放倒,让头枕着坐垫,还好心的把自己外套给他盖上。
厉元朗提醒说:“别让他睡着了,下车容易着凉感冒。”
“没事。”方文雅劝慰道:“快到地方了我叫醒他。”
“好吧。”厉元朗把暖风稍微调低了一点。
由于有妹妹叶卿柔事先安排,监狱方派了监狱长亲自迎接。
厉元朗和他握手寒暄几句,谦让着走进办公楼里。
在监狱长办公室里,监狱长和厉元朗聊起水庆章的大致情况。
“总体来说,他现在情绪很不好,饭吃的很少,人也瘦了一大圈。他爱人得重病,给他打击很大。”
“我们做了不少工作,也找他谈了几次,效果不是很理想。”
“你这次探望,要对他多多给予鼓励,不然的话,他迟早会垮掉。”
厉元朗微微点头,“我尽力。”
简单了解完毕,监狱长派人带领厉元朗他们三个前往监区会见室。
为了营造一个良好氛围,监狱长特地批准,现场不留狱警,只有摄像头。
这样的话,方便水庆章和厉元朗谈话,能够放得开。
坐在会见室里,桌上摆放着一大堆厉元朗买来的吃食和生活用品,甚至还有一套崭新衣服。
即便水庆章现在穿不上,等他将来出狱了,也可以穿。
坐着等待间隙,谷雨忽然狂打喷嚏不止。
方文雅赶忙拿出纸巾,一个劲儿给他擦鼻子。
“是不是感冒了?”厉元朗担心问,并用手背试了试谷雨的额头,不热,应该没发烧。
禁不住叹息起来,“不该让你在车里睡觉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嘎吱一声,会见室的门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三人视线里。
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胡子拉碴。
更加让厉元朗大感意外的是,水庆章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这还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水副书记吗?
厉元朗吃惊望向水庆章,嘴巴微张,半天没有合拢。
狱警解开水庆章的手铐,安排他坐下。
穿着囚服,神情落寞,且无精打采的水庆章,无神的眼睛,看了看厉元朗,又瞧着方文雅,最后把目光落在谷雨身上。
看着看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突然间发出亮光,嘴唇颤抖着,浑身不住哆嗦起来。
他把脖子往前伸了伸,身体也朝谷雨这边探去,“你、你……”
连说好几个“你”字,浑浊的眼眶里,泛出晶莹的泪花,激动得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看着水庆章凄惨之相,厉元朗动容起来,心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赶紧一把搂住谷雨,轻声说:“这是你外公,快叫外公好。”
水庆章欣喜的眼神中,充满期待。
谷雨变得很乖巧,他竟然笑了。
发出很讨人喜的声音,“外公好,我是你的外孙谷雨,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我怎会不记得我的小谷雨了呢!”水庆章顿时泪如泉涌,要不是有桌子相隔,他伸出来的那双手,就要摸向谷雨肥嘟嘟的脸蛋了。
反正房间里没有狱警,厉元朗索性鼓励谷雨,“去,去外公那里,让外公好好看一看你。”
这会儿的谷雨十分听话,厉元朗叫他做什么一点不反抗,完全顺从。
跑到水庆章跟前,一头扑进水庆章怀里。
“我的乖外孙……”水庆章摸着谷雨的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狂奔的思念之情,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瞬间喷涌而出。
方文雅顿时泪如雨下,厉元朗鼻子同样发酸,赶紧扯着纸巾递了过去。
爱屋及乌,谷雨模样又像水婷月,水庆章看到他,立时想起女儿,老泪纵横,单手捂脸嚎啕痛哭。
厉元朗没有劝解,水庆章哭出来总比憋着强。
水庆章哭得伤心欲绝,谷雨却伸出一只小手,安慰他:“不哭,哭坏了身体,谷雨就见不到外公了。”
这句暖洋洋的话,传递到水庆章耳朵里,起到了一种强大支撑力。
让他瞬间变得坚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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