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小猴子报完信，悟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悟能发誓这还是头一回在他大师兄脸上看到如此精彩纷呈的表情，真是不虚此行了。

悟空二话不说脚下腾起筋斗云，一把拽过悟能就要溜。

结果还没出水帘洞口，几道锐利的银白光芒从二人眼前闪过，悟能压根就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他和他大师兄的身子直接就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直直撞上了洞穴内壁。

定睛一看，周身的衣摆都被一圈儿闪着银光的箭矢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悟空身子一闪就轻松从墙上脱身，只留下那呆子还被钉在上面干瞪眼。

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的动作，又是一道劲风从洞口穿堂而过，一个身影仰面飞窜而来。

悟空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道推翻在地，一柄明亮晃目的三尖两刃刀照着他的面门就插了上来，最后却偏移了方向，擦着他的耳边直没入地面。

悟空首先对上的，是一只血红色的竖眼，那原本镶嵌着耀金色瞳孔的漂亮的天眼，此时已变成了诡异的深黑色，中心点缀着一颗猩红色的眼球，狰狞密布的血丝从瞳孔中心扩散，在眼眶之中蔓延交织。

一滴殷红滚烫的液体从竖瞳中缓缓滑下，滴落在悟空的脸上，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泪，烫得他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的视线向下移动，又对上了那两枚无比熟悉的眼，其中却满含着怨恨和委屈。

“你骗我......”

杨戬执刀的手微微颤抖，他俯身压制住被他推倒在地的人，定定地注视着他。

“你明明说你会一直来找我，你明明说我能一直见到你，你明明说你不会走......”

“你为什么骗我？！！”

“你这次还想逃......还想躲着我......”

杨戬声嘶力竭的低吼声回荡在水帘洞之中，报信的小猴子早就被吓得跑没影了，悟能也是一愣一愣地看着眼前的闹剧，都忘了挣脱自己身上的束缚。

杨戬的双眼中含着无比悲切愤恨的神色，却没有哭。

可额间眉心那枚血红色的竖瞳正不断向下淌着粘稠的红液，滴得悟空满脸鲜红。

悟空说，我没骗你，你先起来。

“那你告诉我......这段时间你都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来找你你也躲着不见......”

悟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皱着眉头望着他那枚形貌可怖的竖眼，说道: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的病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杨戬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我这样子，很丑陋吧......你是不是......厌恶我这样......”

悟空从怀里掏出那枚自己准备好的仙丹，递到杨戬面前:

“你这蠢货瞎想什么？我这段时间是忙着去找药材给你炼药去了！你这破病不治好能行么？”

杨戬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动容，他说:

“你......你这段时间是去给我找药了么......那......那你之后还能像以前那样经常来找我么？或者我来找你也行......咱们......还像以前那样......”

还像以前那样？

悟空沉默了一阵，他确实有些犹豫，因为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和心态明显都变得有些不正常。

再加上有他二师弟和玉帝老儿的前车之鉴，他总是忍不住会往奇怪的方向猜想，所以对于自己和杨戬的这段逐渐变得暧昧不清的关系，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大圣，其实是有些恐惧的。

悟空说道:“你先把药吃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又想骗我！！”

杨戬怒吼了一声。

“你也会像那个人一样......从此往后从我的身边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明明那之后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太久太久了......什么都忘了......”

“明明是你自己闯进来的......你现在却又要走！！”

“我不答应！！”

杨戬拔出地上的三尖两刃刀，朝着悟空的脑袋就捅过去。

悟空在他卸力拔刀的那一刹那，猛的翻身跃起，反将对方狠狠压制在身下:

“你刚刚说的‘那个人’是谁？他就是你现在这病，这心魔的源头么？”

杨戬惨笑一声:

“他早就死了，死在一次大战中，我没能救他......”

“从此再也见不着这个人......现在你也要从我身边消失......”

“就像他那样！！”

杨戬突然翻身，挣脱了压制，俩人再次回归了站立着平等对峙的姿态，顷刻间短兵相接。

三尖两刃刀旋即掠过脑顶，悟空一个闪身过后毫不客气地朝着杨戬的胸口挥出一掌，就将对方击退了数尺远。

悟空朝着还在后边看戏的悟能大喊:

“呆子！给你孙爷爷弄把好使的棍子来！”

悟能已经挣脱了那几根银箭，还想着继续坐着吃瓜看戏呢，被这么一吼，连忙随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根金光闪闪的长棍。

这过去的天蓬元帅，就是一个行走的兵器库。

悟能把棍子丢给他大师兄，问了一句:“猴哥，你那金箍棒呢？不比我这破棍子好使？”

悟空接过棍子，回道:

“拿金箍棒会伤到他！”

这人现在发病脑子不清醒，是要和自己动真格的了，真打起来两个人下手都没有轻重，要是用金箍棒的话难免会伤到对方。

悟空飞身上前抬手就挥出一棍，和对方手里的兵器碰撞在一处，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他此时眼神也凌厉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所以，你是把我当做你那个死去的朋友了是么？”

“我告诉你！你孙爷爷就是你孙爷爷！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杨戬听着这话，微微一愣，随即吼道:

“你......我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

刚硬的神兵短兵相接，水帘洞中刀光剑影层层叠叠此起彼伏，这两位大能碰到一起发出的凛冽气场，差点把悟能这呆子给震飞了出去。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虽然他也不是凡人就是了。

但他也不能就这么走人。这二郎神可不是省油的灯，万一猴哥有危险怎么办？

悟空瞪着眼前的人，说道:“你先把药吃了！”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再次与悟空手里那根长棍相碰，直接在那同样不是俗物的棍子上削出一道裂纹，几欲断裂。

“若是再见不到你了，那我便更不能治好了这病......”

杨戬指了指自己眉心那枚竖眼:

“我也知道我已是病入膏肓，这只眼，已经开始看见幻觉了......”

悟空盯着他的眼睛:

“你看见什么了？”

杨戬笑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笑得很好看，却也无比凄凉悲切，表情看起来既陶醉又清醒，像是沉浸在了自欺欺人的梦境。

“看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