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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范家食肆便有一股鱼腥气扑面而来,看来聂诸很有吃福,真的是有黄河大鲤鱼,正在地板上扑腾着,足足有三尺长,估摸着能有一百多斤!这样大的鲤鱼可是罕见的很,难得还是条活的,渑池距离黄河不算太远,却也说不上近,也不知是如何运来的。
一帮子食客围着大鲤鱼啧啧称赞,有说该红烧的、有说该青炖的,还有说如此大鱼就该做成了鱼丸,配合窖藏秋菘煮了,那才叫好吃呢!
一名华衣玉冠的胖子笑嘻嘻陪了一人站在旁边,这人青衣高冠”面白无须,五官很平凡,说不上俊秀却也绝对不丑,就是双眉间一道竖立的剑纹十分显眼,眉毛微微一皱,就仿佛要刺破了苍穹一般。如此样貌的人未必是大贤、却一定是大忠,平生不侍二主!
“这才叫贵人登门,必有吉庆呢。今天承蒙东阳君为小店赐字,结果运来的鱼车上就出了这条特大的黄河鲤,没什么好说的,此鱼当为东阳君食,凡人岂可沾染?该如何吃这条鱼,还请姬公示下......”华衣玉冠的胖子语带讨好的道。
“姬姓,东阳君?这可是周室王族,范家老店光彩啊......怪不得店主今日光彩照人,原来是攀扯上了天子近人,范家想不发财都难了!”
“是啊是啊,早闻东阳君之名,这可是当代大家。不知他是如何吃鱼法。咱们都要用心记下,日后传给子孙,就说这是王室食鱼之法。可以光耀后代!”
当今虽说是礼崩乐坏,天子失势。但这是诸侯层面的事情,一般的贵族黎民对周王室还是有种发自内心的尊崇;文王与周公教化之功绵延数百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呵呵,如此鲜鱼,自当食脍,不知白子可愿与东阳对桌同饮,共品鱼鲜麽?”东阳君抬头望向白栋。却见白栋也在笑着看他:“原来东阳君还未离去,真是好兴致啊?”
换了是别国的贵族大臣,一定会因为政治上的需要亲近或者疏远周王室中人,白栋就没有这许多的顾虑。在老秦生活了十八年是没错,却有一颗穿越者的心,与人接触交往只凭本心,管你是不男不女的景公公还是慷慨悲歌的聂诸?看得顺眼就可以做朋友。这位东阳君还算顺眼,至少不会让他讨厌。
“未能与白子一醉。如何肯去?”
“好的很。刚才说到要吃鱼脍,巧了,我这位兄弟手法一流,让他来切鱼才不会糟蹋了这条黄河大鲤鱼啊。”白栋笑嘻嘻地望着聂诸,这家伙早就手痒了。刚才摸了几回鱼肠剑。
食客们也跟着起哄,胖乎乎的店主很有广告意识,当即命人抬了菜案过来,聂诸瞥了一眼菜刀,微微摇头,抽出自己的鱼肠剑,脚尖轻轻一挑,这条百多斤重的黄河大鲤鱼便飞上了菜案,东阳君看得双眼一亮:“好一位壮士!”
只见剑光如雪,所到之处鱼鳞尽去,鱼肉纷纷落入盘中,无丝毫偏差;店中顿时彩声大作,东阳君拉住白栋的手哈哈大笑:“好,好一位剑客!白子如此奇人,正该配此等奇士也。”周王室的人原来也会拍马屁的,而且拍的十分内行、不落痕迹,轻轻一句话,将白栋捧了,也将聂诸捧了;聂诸这般冷漠的人,居然也抬头看看东阳君,露出一丝微笑。
这个范家食肆居然还藏得有冰,整块的大冰被碾碎了放在一个尺半长的陶盘上,铺上一层层薄如蝉翼的鱼脍,用食箸夹起一片对着光亮处看去,仿佛透明的美玉。聂诸的剑太快了,鱼血未及流出,便被冰镇住,形成了一条条红痕,就像是玉中的血沁。
这盘鱼脍无论‘刀工’和选材,都要远远超过了后世的岛国鱼生,唯一遗憾是没有芥末;不过范家食肆自有手段,特别调配的拌料十分不错,轻轻蘸上些许,入口鲜美冰凉、丝毫没有鱼腥气,而后才是咸、麻、辣的味道升起,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口中炸开,冰火两重天;其中应该有酱油、盐、huā椒、姜和一些不知名的中药,调配出的味道竟不比芥末差多少,而且更为王道。否则让东阳君吃芥末估计就是个悲剧,不难受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才是怪事。
“我为天下人敬白子一尊!这位先生也请吧......”
东阳君是个很豪爽的人,他们这是长桌对饮,并非分案而食,聂诸一看就是白栋的随从,刚才甚至还亲自操剑切鱼,白栋却让这样一个人同坐,东阳君却毫无芥蒂,而且主动敬酒。聂诸都有些触动,双手举起酒尊道:“多谢先生。”
“多谢东阳君。不过栋受得是先生之酒,天下人敬酒就不敢当了。我的身体很瘦弱、肩膀也不够宽阔有力,太重的担子会压垮它的......”白栋笑着喝尽尊中酒,话中有话。
“哦?可在东阳看来,白子却是双肩可担日月,一身能挑乾坤之人,担得了的。”
“东阳君看差了,担不得滴......”
两人四目相对,忽然爆发出大笑。白栋笑得很轻松,东阳却笑得很是沉重,笑毕长叹一声:“清溪高弟、舌服卫杨、一张绫纸动天下、笔墨纸砚兴文事......这些也就罢了,若白子不肯为天下担,何以来得法令新行?若白子只是夸夸之辈,以魏婴的聪明,会甘心拿出一城之地、千万军资?白子啊......天下诸侯坐大,世人只见魏齐强盛、楚国富庶、韩赵虎狼之心、老秦纠纠勇武,可还有人记得在洛邑的周天子麽?天子统御四海,岂只是趁礼送肉之人!呜呼,呜呼呀......”说着说着眼泪横流,居然还哭上了。
“东阳君忘形了,还是喝酒吧。”
白栋连忙阻止。真怕他学屈原啊,这里没有江,却是在二楼,范家建的楼还挺高......好好的喝顿酒,若是变成了‘周天使泪对白大夫,东阳君大义坠楼”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东阳之意,白子当真不明麽?东阳不敢奢求,只求白子日后若掌老秦权柄,能够感慨王室遭遇,略有旁顾,则东阳感激不尽,天子亦有报还......”
“好吧,东阳君既然这样说,那就莫怪小子直言了。周天子除去虚名,还剩下什么?我是老秦人,为老秦出力就是为自家出力,老秦强盛了,我的亲人族人就能安定生活。可我为何要为周王室出力,略有旁顾?东阳君可真是会说话,需知王室衰落至此,非是旁人不肯旁顾,而是自做孽也。自做孽,不可活!”
若说对老秦有好感,那是因为出身老秦、家在老秦,人不亲土亲、土不亲水还亲呢。至于天下诸侯,还有这个奄奄一息的周王室,白栋是没有半分好感的,周王和魏婴的区别无非一个是‘成功的吃~人者’一个是‘不成功的吃~人者’而已,做个吃~人者都做不好,凭什么要自己旁顾?
被白栋这样当面指责,东阳君竟然没有羞恼,反倒抹去了泪水,昂然望着白栋:“白子说得好!周室有今日,确是自作孽!不过白子可知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利的道理?我观白子懈怠于外,雷霆于内,否则又岂会步局文事,掌控最为重要的印刷之法?呵呵......今天你我不做深谈,东阳先行告辞,只望白子记得你我今日之晤,他日若要正名,周王室随时都可帮助你,需知天子一日在,便是天下正统,秦公也未必能及!告辞。”
说完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对白栋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聂诸望着东阳君的背影:“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鱼脍都没吃几块。”
“他就不是来吃鱼的,他是来找我说话。”
白栋轻轻一笑:“话说完了,自然也就该走了。他还留下了一件东西,你估计是不清楚的,这东西叫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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