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阴县。

这里也算是洛阳的附郭县，过了洛阳城西再走数十里，等到周围民居再次变多之后，河阴县就到了。

下午。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河阴县的宁静。

路上行人闪在道旁，抬头望去，只见马队最前面飞驰着一匹骏马，迎风奔驰，鬃毛飞扬，银色的皮毛散发出金属的光泽。

帅气中突出一个字。

贵！

即便是那些完全不懂马的人，也知道这是匹价值连城的宝马神驹！

更重要的是，世间有谁能配得上如此宝马神驹？

而当他们的视线向上，看到马背上的骑士，他们心中的疑问迎刃而解。

只见马上骑士一袭玄衣，头戴金冠，赤红大氅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再靠近时，只见那人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恰似落入凡尘的谪仙。

人们有一种错觉。

仿佛马上骑士才是人世间唯一的光，周围一切都在他的衬托下变得黯然失色。

哒哒哒。

马作的卢飞快。

上百人的马队很快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内。

但他们久久驻足不愿离去。

尤其是那几个陪伴家人外出采买嫁妆的小女娘，更是连连哀叹。

老天爷啊！

她们很快就要嫁人了，为什么要让她们见到如此英俊的男人……

一想到她们很快要委身的凡夫俗子，她们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滚落，吧嗒吧嗒砸在地面之上……

高欢对此毫不知情。

他全部的心思都在那个奇奇怪怪的案子上。

很快。

河阴县衙到了。

高欢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步不停向内走去。

门口的差役根本不敢阻拦。

虽然他们不认识高欢，也不知道高欢的来历，但凭借高欢本人的气度，以及身后跟着的上百骑士，他们就算是再没见识也知道这定然是个大佬！

不。

巨佬！

高欢直入公堂。

此时，得到消息的河阴县令，以及一众大小官吏匆匆出迎，战战兢兢分列两行。

除了段荣。

他是娄昭君的姐夫，自然也是高欢的姐夫，纵然今日高欢是来问罪，他也可以毫发无伤。

高欢在主位坐下，扫视一周，脸上浮现笑意：“本公今日到来，只是闻听县内发生一起离奇命案，凡是与此事无关者可自行离去。”

于是。

屋内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段荣就是其中之一。

毕竟他是县尉，主要负责的就是司法捕盗、审理案件、判决文书、征收赋税等工作。

最后一项是重点。

毕竟钱粮是国家的命脉，至于能不能破案缉凶，让辖区能少死几个百姓，这完全取决于上官的爱好。

元恪喜欢亲临申诉车审理案件，天下的官员对于稽查破案就看的很重。

高欢才因此得以平步青云。

嗯，其实不是。

高欢能升官这么迅速，主要是他认了高肇做义父，然后恰巧高肇一派后继无人，这才将资源向他倾斜，让他得以在元恪面前频频露脸。

否则。

他此时也不过是廷尉府一小吏，上班摸鱼，下班洗脚，混吃等死。

不过在其位谋其政。

高欢兴之所至所以干劲十足。

片刻之后。

几份卷宗摆在了高欢面前。

这是段荣走访周边所写的口供和证词。

高欢简单看了几眼，问道：“案发时间可有推测？”

段荣回答：“应是清晨。”

毕竟城中有宵禁。

到了夜晚，会有士兵、差役巡城，抓到违反宵禁之人通常会立即处死！

高欢微微蹙眉，问道：“为何？”

段荣回答道：“我走访周边，金光寺附近居民言死去的两个道士傍晚才来投宿，第二天日上三竿，附近居民依旧听不到寺庙钟声，上门查看才发现寺中僧人和道士尽数死去……”

“而在此期间，里坊并无外人出入。”

嗯，金光寺只有两个和尚。

河阴县和洛阳县的布局几乎如出一辙。

寺庙修建在里坊之内。

可以理解为村子里修了座家庙。

全村百姓供养僧人。

河阴县穷，因此金光寺规模不大，就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僧人。

高欢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是夜晚。”

段荣皱眉：“为何？”

“直觉。”

高欢说完，不理会段荣的满脸愕然，笑着说道：“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

金光寺。

这里已经被官府查封。

高欢到来之际，寺庙周围挤满了议论纷纷的百姓，以及十里八乡前来凑热闹的吃瓜群众。

真是一生爱凑热闹的中国人啊……高欢无奈摇了摇头。

差役上前，驱散人群。

高欢这才进入金光寺，直奔发现死人的地方。

一个‘党长’模样的中年人跟在身边，小声说道：“那四人就是在此地发现，当时他们身上没有外伤，周围也没有血迹……”

党长是三长制的产物。

五家立一邻长，五邻立一里长，五里立一党长，其职责是检查户口，监督耕作，征收租调，征发徭役和兵役。

高欢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是个枯井充当的菜窖。

很深。

井口不大，恰好容一人进入，离开时需要另一个人协助拖拽，而在井口处有个掀开的石板。

高欢上前看了看。

黑漆漆。

他扭头问道：“发现死者的时候，他们四人是不是一个挨着一个，就仿佛是被人杀死后扔进了菜窖？”

党长顿时瞪大眼睛：“难道贵人亲眼所见？”

与此同时。

他内心也有几分怀疑。

毕竟知晓案件全过程的人，要么是神人，要么就是凶手！

难不成？他莫名想起父辈所言。

那时候胡人杀汉人如杀猪狗，变着花样的杀人取乐！

因此，谁知道眼前这人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高欢根本懒得搭理。

他只是挥挥手让党长退下，然后叫来段荣：“此案乃意外死亡，并无凶手，由官府出面将四名死者收敛，僧人火化葬与塔林，道人就地土葬……”

嗯，古代道士一般都是土葬。

毕竟道教无论是太阴炼形还是尸解成仙，肉身都是关键。

比如铁拐李，就是因为失去了肉身，这才重新找了个瘸腿的乞丐借尸还魂。

段荣满脸疑惑。

不过他身份特殊，质疑高欢不算冒犯，因此皱眉问道：“为何是意外死亡？”

高欢沉吟许久，用段荣能听懂的方式开始解释：“因为井下不通风，会有瘴气存在，当时应该是小和尚没有等菜窖通风完毕，当即下去取菜，这才导致被瘴气迷晕。”

“至于剩下三人……”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属于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的死在了井下的瘴气之中。”

段荣懂了。

嗯，葫芦娃救爷爷。

那是他儿子段韶看过的一本话本，上面讲述了葫芦兄弟被蛇精杀了做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