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市。

这里摩肩擦踵，人声鼎沸，不仅有洛阳本地人，还有许多高鼻深目，碧眼紫髯的胡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仅交易着马匹，还有卖羊、卖牛，甚至还有胡人在出售骆驼。

高欢深吸一口气，满脸回到了家乡的感觉。

无他，遍地牛粪羊屎蛋，臭的要死……

但他并没有打算立刻前往卖马。

虽然他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但至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先了解市场行情，然后再选择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买家售出马匹。

溜达了一圈，他突然看到远处有一座石亭，内里好像有石碑。

让我康康是什么……高欢满脸好奇的牵着马向石亭而去。

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响起。

谁在抚琴……高欢扫了一眼遍地污秽的地面，满是牛马羊驼的集市，觉得有些奇怪。

他向前走了几步，琴声越发清晰可闻，只听琴声时而厚重，时而清越，恰似高山流水，意境深远。

再走几步，高欢眼前一亮。

石亭外坐着一名少女，约摸十五六岁，齐刘海，大眼睛，身高高挑，五官分开来看已是非常精致，组合起来更加透着冷艳，她一袭简单白裙，手按古朴的七弦琴，显得清冷脱俗，只是挺直腰背后，向人们讲述了一个略显杯伤的故事。

琴音渐入尾声。

高欢不愿打扰对方抚琴，故此只是骑马站在远处。

娄昭君抚琴一曲，望向面前石碑叹了口气。

这里就是嵇康被处死的地方。

献上鲜花，娄昭君转身正要离去，不远处一条颀长俊朗的身影忽然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人穿着一袭武士服，显得很是阳刚健硕，看他骑在马上，细腰乍背，剑眉星目，一眼瞧去，一股勃勃英气便扑面而来。

娄昭君挪不开眼。

她发誓，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少年！

也不知这个少年跟贺六浑比，谁会更加好看一些……娄昭君见到马上少年也向她望来，不觉红了脸颊。

与此同时，她莫名产生几分愧疚感。

或者说，背德感……

娄昭君低下头，抱着古琴想要离去，却突然被人拦住了脚步。

那是几个袒胸露背的少年郎，虽然衣衫不整，但看材质均是上等的蜀锦，腰间更是悬挂极品羊脂美玉，一看就不是市井流氓。

“小娘子，可愿再给我等弹奏一曲？”

“此地人来人往，不甚雅致，还是跟本公子回府，慢慢弹奏如何？”

“放心，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哈哈哈……”

……

说话间，他们动手动脚起来。

只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磕五石散磕多了，晕晕乎乎，手脚无力，故此娄昭君很是轻松就躲避了那些咸猪手。

她很想一个过肩摔摔对方一个大马趴！

但忍住了。

这不是做不到，而是这洛阳城中达官显贵遍地都是，她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人性欺软怕硬。

见到娄昭君只是躲躲闪闪，那几个少年郎越发嚣张起来。

终于，娄昭君被他们堵在了一个死角。

这是你们自找的……娄昭君将怀中古琴放在地上，气沉丹田，马步微扎，杀气腾腾。

恰在此时，马蹄声响起。

紧接着，是一道气愤填膺的声音。

“放开那女孩！”

娄昭君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是之前那个被她偷看良久的少年，少年策马而来，英姿勃勃，阳刚俊秀，心中渐渐升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几个少年郎也愣住了。

不躲，必被马撞，非死即残！

他们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躲开了。

高欢跳下马，站在娄昭君和少年郎身前，呵斥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尔等调戏良家，莫非视大魏法律于无物？”

见此情形，周围吃瓜群众也纷纷谴责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人们心中不乏正义感，但可惜大多被残酷的社会磨平棱角，但若是有人牵头，那种正义感便会立刻蓬勃而生。

几个少年郎见此情形，顿时有些畏缩起来。

纵然他们皆是朱门子弟，但这里是洛阳城，天子帝都，三品遍地走，公侯不如狗，谁知道冷眼旁观的路人会不会是天子近臣？

此刻药性渐渐散了，他们顿时有些后怕起来。

但少年人最好面子。

其中一个身材已经成年，但模样依旧满是稚气的少年站了出来，嚷嚷道：“你是何人，胆敢坏了我们的好事？”

高欢笑道：“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路人！”

娄昭君：“……”

几个少年郎气笑了。

他们觉得高欢似乎是怂了，于是之前闹腾的最无法无天的少年顿时变得底气十足，手指自己环视四周：“吾乃洛阳县尉长孙裕……”

一瞬间，正义的围观群众齐刷刷后退两步，让开一条路。

毕竟洛阳县尉已经很了不起了，而长孙氏更是了不起，长孙裕是长孙稚第二个儿子，如今的长孙稚担任抚军大将军，领扬州刺史、假镇南大将军、都督淮南诸军事！

位高权重，惹不起！

就在围观群众纷纷闪开之时，少年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的堂弟！不想被关入大牢的立刻闪开！”

高欢：“……”

围观群众：“？？？”

“揍他！”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一时间烂菜叶子牛粪球雨点般砸了过去。

高欢抱头鼠窜。

无他，正义的群众无差别攻击，很多牛粪球越过那几个狼狈少年，直勾勾冲他来了！

跑归跑，高欢不忘掩护身后娄昭君一同撤退。

毕竟刚才听对方抚琴的时候，他甚至连两人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拜到哪位大儒名下读书的事情都想好了！

娄昭君直勾勾望着高欢，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对方居然连狼狈逃窜的姿势都格外优美……

贺六浑，对不起，我移情别恋了……娄昭君望着高欢侧颜，吞了吞口水，做出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用很是标准的洛阳话说道：“多谢郎君出手相助……还不知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无婚配？”

高欢：“……”

他笑了笑，用‘倍儿地道’的六镇口音回答：“在下高欢，渤海郡蓨县人士，暂居洛阳，尚无婚配……敢问娘子姓名，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娄昭君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起来。

……

ps：长孙裕生长孙兕，长孙兕第三子为长孙晟，长孙晟第四子为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