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过往间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种时候，真的会很痛苦，人会习惯身边的一切，已经习惯了的东西很难改过来，尤其是将要失去的时候，如同一个孩子般茫然无助，修行道法的人都明白，生死本是常事，干预不了，也无力干预，只能无奈的面对。

人世间有时候就是这样，曾经拥有的时候不会在意，甚至抵制这一切，当这一切就要失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心，才认识到失去的东西的重要，可这一切已经晚了。

在卫辰交代完后事以后，时间不久就气绝身亡，可我没有照他所说的拿着信物离开，我在那陪了他一天，很快那些人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我没有还手，傻傻的被他们杀死，一道魂灵陪着卫辰上了黄泉。

在黄泉路上，卫辰还是那么英俊潇洒，只是见到我的时候，满脸的无奈，我和他走过了奈何桥，在三生石前结下姻缘，期待着来世再见，能够弥补今生的那些遗憾，只是如果过了孟婆汤就会遗忘一切。

那时候一位鬼差怜悯我们的遭遇，告诉我们在这忘川边，泡在水中千年，受尽苦处，便能取得彼岸花，能不受隔阴之昏，但是在这千年的时光里，必须保持愿力精进，若是心灰意冷，便会沦入地狱，难求出期。

为了我不受此苦，也为了我不入地狱，卫辰便一人担下这入河的痛苦，让我在此等两千年，两千年后，三途开花，他便带着两朵彼岸花，带着我一起共续前缘，为了等他，我便在这里静心修行了很久，途中也有很多人来来去去，但大多入了三途河中便再也未出来，曾有人说，看着黄泉道上来来往往的亡魂，无数次自己的留念匆忙走过，那神魂中早已忘却了自己，如此这般又有谁能长期坚持？大多都放下心愿，顺水流下。

那白衣女子一直说到这，眼中却已无喜无悲，等待许久，这么多年过去，独自一人在这里等待，以执念凝着于此，在这三界交界，六道不入之地滞留如此，这也是她的心念所求吧，只是不知将来能否满其所愿。

我和何逊听完她的故事，却也不知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河水流淌，静静的看着这里的最后一道风景，生与死，众生之路，在这聚散之中，多少生灵的故事在这天地之间上演，又被时光抹去一切，人们不记得曾经有个善良的刺客，也不曾知道，在这三途河边，有一个痴心的女子等了两千年。

这时那白衣女子问我道：“此时已是多久了？在这昏昧之中，我不见日月，不知年岁，只是苦等，若可以还望告诉我。”

何逊反问道：“姑娘的故事发生在哪个时代，我们才好回答姑娘，已经过去多久了。”

那白衣女子略微思索道：“我在生时，正是汉室倾颓，外戚干政之时，朝堂之上我等小民，所知甚少，也只知这些了。”

听了她的话，我惊呼道：“王莽篡汉，那至今已经两千多年了。”

一听这话那白衣女子恍然失神，也不理我们，径直跑到河边，望着幽蓝幽蓝的河水，河水上开着几朵鲜艳的青莲，这一切都应了卫辰的话，两千年后，河上开花，他便执曼珠沙华从河而出，与姑娘一起前往轮回，来世再续前缘。

可是那河水里依然如刚才般缓缓流淌，白衣姑娘静默的在河边站了一会，又转身回来道：“他不会来了，两千年的时光，足够磨平他的心，我也该去轮回了。”

说完也不等我们两人，直接就要走向那片无光的黑暗中，我们两人都不能阻止她，也无权阻止她，虽然她答应了我们要帮我们不失记忆，可现在看来她也是没有办法的，而且她的故事太悲情，我也不忍去提刚才那件事了。

何逊见了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口中喧了一句佛号，安静的看着她默默离去，或许很快她就过孟婆汤，忘却一切，重入轮回，将来再有一天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大成就圆满之时，那时明了也只是会心一笑，不会放在心上，他们两的情终究没有战胜时光。

或许世上的事就像一部小说，总是会在一些时候出现一些戏剧性的变化，就在白衣女子将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水声，我们三人都是一愣，再转头看向河边，河边站着一个白衣的男子，手里持了两支鲜红如血的花，发髻高束，英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浊世翩翩佳公子，很是帅气。

见了夜炽便轻声道：“我回来了。”

我和何逊都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动作，两千年的等待，至此能相见却也是缘分使然，这条河里无数的人都沉沦下去，放弃了执着的记忆，这个男人却能坚持了两倍的时间，当真让人感叹。

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久久无言，毕竟只是一道魂灵，没有泪水，只能抱在一起以感叹前缘，只是就两朵彼岸花，他们经过两千年的等待，可以去轮回转世，来世再遇，我又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只能像之前想的那样，把记忆写下来？过去再回忆？这样取巧的方法，真的能抵得过这里的天地规则吗？

那两人拥抱后，恢复过来，夜炽对那男子道：“我还以为你坚持不下来，已经落入了地狱之中，我正想离开这里去入轮回，永久的把你忘记了。”

卫辰也不恼，轻笑道：“差一点就坚持不住了，可我突然想起来我连你的名字都还没问到，就这么忘了一切，岂不是太可惜了？所以我就想着一定要来问问你名字。”

白衣女子静了一会，才对他道：“我的名字叫夜炽，记住了，以后都不许忘记。”

卫辰听了，笑着点头道：“好的，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忘记。”

他们聊了一会，才注意到我们两，那男子还是面带微笑，女子却有点害羞，连道：“让你们见笑了。”说完还遮着自己的脸，很是不好意思，这时那男子才对我们两道：“二位来此也是为了取彼岸花？是为了什么让两位不愿意忘记曾经？”

这时我才说话道：“我不是有什么忘不了的前尘往事，我是灵魂出窍，来送这位轮转的，我这朋友本是千年前的人，姻缘年不散在世上留了千年，现在堪破谜障，我送他来此重入轮回，我还要重返现世的，只是不知怎么过那孟婆迷汤。”

那男子叹了口气道：“除了在此浸泡千年，别无他法，千年过去，肉身早已毁坏，再回去又有何用？若不是成为游魂野鬼，便还是只能再入轮回，孤身一人，又无大愿，想在这坚持千年，却是极难，一不小心落入地狱，便难超生，不如舍去前忆重入轮回。”

听了他的话，我苦笑道：“如果只是我自己，其实就算忘却记忆也没什么，但我现在代表的不是我自己一个人，你在这里久了不清楚，现在的天下，面临双魔出世，正法倾斜之难，有很多人说我是应劫之人，一定要回去，化解劫难，所以我才来这里想办法。”

卫辰听了静了会，道：“这件事我们宗门知道吗？对了，能入地府想来也是修行之人，你听过我们宗门的名字吗？两千年前那是天下第一大宗，名三元宗，有两本天书震宗，据传通达两本天书的人可登仙道，永离轮回生死。”

话语间还有些许自豪，其实之前夜炽讲故事的时候，我就有所感觉了，她说的那个宗门应该就是江楚给我讲过的那个他师父的宗门，隐世家族的最高代表，可是最后在隋朝的时候，为护天下，而至全宗覆灭，现在的三元宗是那时江楚师父的好友，无忧祖师得道之后为延续法脉所创，现在名声也并不响亮。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我便从隋朝三元宗的毁灭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现在，最后我对卫辰道：“现在那两本天书都在我手上，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两本天书一本名《承天》，一本名《载地》，前者说降妖除魔，侠义天下之法，后者说治国用兵，安定天下之道，两者各有奥妙，又能合在一起，应该就是你口中说的两本。”

我的话把眼前两人都说得无语，看得出卫辰和夜炽都很惊讶，一边的何逊劝道：“两位不必如此执着，生生灭灭是世间规律，虽然三元宗原来的那些已经不在了，但是法本传下来了，道传下来了，有这些也不枉三元宗的那些祖师大德的苦心了。

卫辰听了，叹气道：“多谢二位告知，天下危难，我师门上下应劫而去，这是修道之人所应做的，这位兄弟能得我宗门两本天书，想来机缘不浅，更有成仙之资，此时更担负苍生之责，情况紧急，二位初来我便满时，也是缘法，二位便持我这两支彼岸花去过河吧。”

我大惊问道：“那你们二人怎么办？在这等了两千年了，如果是担心遇上魔劫，其实不用的，两位修行高深，常行善事，去轮回也一定是善地，不会遇上这双魔劫的。”

卫辰豪爽的笑道：“若是遇魔，我卫辰还希望与其一斗，卫某并非担心遇劫，卫某只是因为二位身兼使命，眼下也只有这法，大不了我在这三途河中再泡两千年，已经经历一次了，还会再惧吗？”说完，对着夜炽歉意的一笑，正要再说，却被夜炽伸出玉指附在薄唇上，夜炽轻笑道：“我懂，我会在这河边再等你两千年，无论在天在地，千年万年，我都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