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太夫人兀自脑补得开心,误把小狼崽子当成了有内涵的温良好少年。
她根本不会知道,此刻一脸关切、温柔的楼彧,已经想到了如何“赶客”。
楼彧还不知道楼太夫人的算计,但他不喜欢郑家人,想要尽快让这些人滚蛋。
而经过这半日的观察,楼彧确定:
郑迟这根瘦瘦小小的豆芽菜,是楼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儿。
只要郑迟不敢,哦不,是不想待在楼氏坞堡,楼太夫人应该很快就离开。
赶紧把这些人“送”走!
哼,楼彧很不喜欢楼太夫人的目光。
她在审视他,评估他……兴许还会有算计。
楼彧没有往婚姻之事上考虑,他想到了财货——
楼太夫人与他的嗣祖父、亲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虽然已经出嫁三十多年,但有些贪心且糊涂的女人,仗着身份贵重,即便出嫁了,仍旧会觊觎娘家的财产。
若没有楼彧过继的事儿,楼太夫人或许还不会生出妄念。
偏偏楼彧一个庶子,过继给了早已亡故的楼瑚,还因为楼瑚的渊源,分走了楼家一半的家产。
这件事,本是楼家的家务事,外人即便眼红,也不能、更不敢置哙。
可楼太夫人不一样啊,人家是楼家高贵的嫡女,是楼瑚楼琏唯一的妹妹。
她的夫家还败落了,会惦记上娘家的财产,也不算离奇。
“……哼,那些财产是我的,这老妪即便倚老卖老,也不能染指!”
楼彧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
他暗自做计划的时候,也没有忽略了其他。
楼太夫人已经打完了圆场,郑迟虽然还红着脸,却已经能够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细着嗓子,小声说道:“多谢表兄关心。”
楼太夫人见状,继续笑着说道:“哈哈,大郎啊,阿迟是娇贵的小女郎,跟你们这些小郎君不一样。”
“你们啊,要读书,要练武,所以要吃好、吃饱。”
“阿迟她们呢,要学规矩,要保持仪态,自是不能胡吃海塞!”
楼太夫人说完这话,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赶忙补充一句:“阿迟虽然吃得少,身体却康健!”
她家宝贝儿,既有女子的纤细之美,也有一副好身体呢,不是病秧子,更不会妨碍生育。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这老妪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对方似乎生怕自己误会。
误会?
我能误会什么?
一棵豆芽菜,吃得少,干瘪瘦小,身体好与不好,与我有何相干?
莫名其妙!
楼彧默默的给楼太夫人打了个“有病”的标签。
“还是要吃一些,我堂祖母曾经说过,能吃是福!”
楼彧已经有了计划,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还是一脸的坚持,并抬出了崔太夫人做幌子。
楼太夫人愣了一下,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楼彧口中的“堂祖母”是谁。
崔氏,她的便宜二嫂。
楼太夫人瞧不上崔太夫人,可又知道,对方是自己的阿嫂。
按照规矩,她必须敬着、让着。
阿嫂的话,她也当听从。
但——
能吃是福是什么鬼?
太能吃了,直接把人吃成个球,这算不算“福如东海”……这福气,她家阿迟可不要。
内心疯狂吐槽,楼太夫人还不能直接驳斥。
“你堂祖母慈爱,定是你幼时挑食,堂祖母为了哄你多吃些,这才这么说!”
楼太夫人试图含混过去。
楼彧却仿佛直男附体,全然没有了情商,他耿直的纠正,“姑祖母,我不挑食!”
“还有,堂祖母也不曾哄我!”
这个“哄”,就相当奇妙。
可以是长辈对晚辈善意的哄,也可以是施害者对受害者的骗。
楼太夫人:……这孩子,看着斯文、稳重,怎的这般执拗?
像极了那些读了几本书,就酸文假醋、刻板守旧的书呆子。
难道,大郎这是读书读傻了?
只知道讲规矩、认死理?
读书是好事,可若死读书,就、相当让人头疼了。
郑家就是诗书传家的清贵门第,族中就有读书读傻了的呆货。
就是楼太夫人的丈夫,在她这个将门虎女眼中,也带着几分文绉绉的傻气。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丈夫开口子曰书云,动辄引经据典,很多时候,她根本就听不懂。
然后,丈夫就会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失望眼神看着她。
楼太夫人起初还忍啊忍,后来索性就直接河东狮吼,甚至直接动手……呼,耳根子清净了,天下也太平了!
楼太夫人想把宝贝孙女儿嫁回娘家,亦有娘家是武将,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的缘故。
但……楼彧……
“阿谨是怎么一回事儿?让大郎读书,是好事儿,正好可以继承大兄的才名。”
“可、可,也该请些靠谱的先生啊。”
“好好的大郎,却被教成了书呆子?”
她的阿迟,难道也要嫁给一个酸文假醋的小古板?
楼太夫人刚刚还无比满意的心,现在却生出了几分迟疑。
另一边的楼彧,还嫌不够,继续“爹味十足”的对着郑迟说教:“阿迟,长辈说得对,能吃是福!”
“多吃些,身体好,也有福气!”
“你,太瘦了,若是风大些,都能被刮走呢!”
楼彧眼神真诚,说出的话,却让郑迟又羞又恼。
楼表兄这是什么意思?
嫌弃我没福气?
怕我被风刮走?
他,没病吧,她是名门贵女啊,若是真有极端的大风天,她都不会出门。
就算不得不出门,身边也有贴身丫鬟、粗使健妇,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让她被风给刮走啊。
……啊呸!我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郑迟正在心里疯狂驳斥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楼彧带跑偏了。
她正常吃饭,却被楼彧一通胡扯,而她居然也真的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就、荒唐!
郑迟虽然表现得很乖,仿佛一个娴静的小淑女。
但她到底是楼太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儿,在郑家不敢说横着走,却也是众孙辈中的第一人。
她不可能真的温驯、乖巧,相反,她骨子里很是骄傲。
除了楼太夫人,就是在阿母面前,她都不用压制自己。
兄弟、姊妹等,对她亦是十分谦让。
父母等长辈,或许不会对一个小辈如何,却也不会太过严苛。
似楼彧这般明显的“嫌弃”,郑迟还是第一次遇到。
小小少女,一直被娇惯,如何受得了。
不过,顾及到坐在主位上的祖母,郑迟没有愤而离场。
她眼圈一红,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阿迟!”
楼太夫人见到小孙女哭了,那叫一个心疼。
她赶忙冲着郑迟招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郑迟就等着祖母的安抚呢,接收到祖母的召唤,她快速的站起来,小跑几步,一头扎进了楼太夫人的怀里。
“……大母,我有福气!我、我不会被风刮走!”
呜呜!
坏表兄!
他、他嫌弃我!
郑迟又是羞愤,又是委屈。
尤其是想到,大母还想把她嫁给表兄,她的心里还多了几分不安——
表兄嫌弃我,我若嫁给他,那我以后可能连阿母都不如。
阿母只是不得婆母欢心,却还有夫君的喜爱。
她呢?
她……还是不要嫁给表兄了吧!
郑迟一边哭,一边暗暗的想着。
楼彧看到郑迟被气哭,嘴角微微上扬。
但,很快,楼彧就收敛起来。
他一脸的茫然,“阿迟,你怎么哭了?”
他疑惑,仿佛完全不明白,他与表妹说得好好的,表妹为何会哭?
“是我说错话了吗?”
楼彧像极了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他看看楼太夫人,又看看缩在楼太夫人怀里的郑迟,语气里带着疑惑,“我、我是真的觉得,能吃是福。”
楼太夫人的额角抽啊抽,她再也不想听到“能吃是福”四个字了。
而原本只是轻声啜泣的郑迟,再次听楼彧说什么“能吃是福”,也终于控制不住,哭声变得高昂。
坐在下首的郑家小郎君、小女郎们,看到这一幕,也都面面相觑。
尤其是几个小女郎,眼神乱飞。
她们对郑迟,羡慕、嫉妒、怨恨,都是郑家的女儿,却因为她是正房娘子所出,就比大家高一等,凭什么?
明明她们的容貌、才学、性格等等方面,都不比郑迟差。
然而,似楼彧这样的好夫婿人选,大母只会留给郑迟。
她们也是大母的亲孙女儿啊,跟她血脉相连!
此刻,看到大母属意的好孙女婿,却“正直”的将郑迟弄哭……哈哈,几个小女郎险些笑出来。
低下头,极力忍着,与郑迟一样纤细的身形,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的抖动。
楼彧眼角的余光,将郑家众人的反应都扫了进来:果然,越是大家族、人越多,心也越杂!
楼彧暗暗将那几个极力忍笑的小女郎记了下来,现在还不好说能不能用得上。
但,有备无患嘛。
……
“九娘,这是原味的!”
王棉专属的超级大厨房里,她守着一口铁锅,用铁铲铲出一小把热气腾腾的瓜子。
把瓜子盛进一个小竹篮,王棉一边介绍,一边催促:“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我还炒了焦糖味儿和奶香味儿的,待会儿就能出锅!”
船队回来了,带回了王棉需要的几样种子,以及大量的成品。
只向日葵这一样,就装了几麻袋。
这几日,王棉从书院放学回来,就会忙着整理。
种子妥善处理、储藏。
一盆盆的植株放到她让人专门搭建的暖房里。
还有那些葵花籽、干辣椒等,王棉也都一一进行了加工。
今天主要就是炒瓜子。
原味、焦糖、奶香还有话梅、恰恰等,王棉卖力的挥舞铁锅和大勺,一一复刻。
不得不说,自从王棉抱上了王姮的金大腿,她手头上的食材、佐料等越来越多。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连卤料包都凑不齐的小可怜。
只要她想,总能通过王家,或是楼家的渠道,弄到相应的、或是可以替代的食材。
所以,多种口味的瓜子,也不再是王棉过年时吃不到的执念。
“嗯嗯!”
王姮点点头,抱起小竹篮,就开始品尝。
她吃过话梅西瓜子,所以会嗑瓜子,还磕得非常熟练。
大粒的、饱满的葵花籽,热热的,王姮捏起一枚,放到嘴里。
上齿、下齿轻轻用力,咔嚓,瓜子壳裂开,露出了完整的瓜子仁儿。
牙齿继续咀嚼,那种独属于葵花子的香味儿,瞬间在口腔里蔓延来来。
原味儿的,也就是没有添加太多的佐料,就是瓜子本身的味道。
起初,王姮觉得有些淡。
但吃着吃着,只觉得愈发醇香。
“这是焦糖味儿的!”
“……嗯,甜!好吃!”
“还有奶香的。”
“奶香味儿的也好吃……”
王姮一样一样的品尝着,每样都喜欢。
只把她吃得嘴巴发干,小手发粘。
“唉,可惜阿兄家来客人了,要不然,我就把瓜子送去给阿兄尝尝了!”
王姮吃得满足,也就有闲心去关注其他。
比如,今日不得不迎接客人的楼彧。
咳,与楼彧相处了几年,王姮太清楚这位阿兄的性子了。
他根本不喜欢这种忽然冒出来的“亲戚”,若对方自持长辈,再来个倚老卖老,楼彧直接就能化不喜为厌恶。
兴许啊,这个时候,楼彧已经在暗搓搓的谋划,如何把烦人的亲戚赶出门呢。
王棉:……送瓜子给楼彧?
她完全不敢想象,小变态捧着瓜子咔嚓咔嚓嗑的模样。
太诡异了!
就在王棉胡乱脑补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大伯母那略显谄媚的声音:“九娘,阿棉,楼家的马车来了,来人说是要接九娘去坞堡呢!”
王姮和王棉互视一眼。
王姮:阿兄不是应该忙着“赶客”,哦不,是待客嘛,还有时间找我去玩儿?
王棉:就知道小变态最霸道,他怎么可能放任九娘跟“外人”(除他之外的人)玩儿一天?
小姊妹各自腹诽着,却都没有迟疑。
王棉快速的给王姮装了许多炒好的瓜子。
王姮则让小丫鬟给她收拾了一下头发、衣服,然后带着一筐筐的瓜子,离开了王家。
马车直奔楼氏坞堡。
楼彧等人已经用过了哺食,郑迟哭了一场,被楼太夫人安抚后,重新变回乖巧、娴静小淑女的模样。
楼彧:……不急,这才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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