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金枝》

第四十三章 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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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王姮穿着簇新的大红绣金线袄裙,领口、袖口滚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狐狸毛的毛色非常纯正,没有一根杂色,映衬得王姮的小圆脸愈发白皙粉嫩。

她双手接过郑仪递过来的酒盏,闻了闻浓浓的药香,禁不住想到了王棉对她吟诵的一首诗。

“九娘,这诗倒也应景,是何人所作?”

郑仪听完,微微颔首。

赞许的同时,也不忘询问作者。

郑仪在王姮身边已有几个月,对于这位小九娘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小丫头爱吃,爱玩儿,却非常听话、乖巧。

从不发脾气,不管对方是卑贱的奴婢,还是高贵的楼大郎。

她都非常平和,即便对方犯了错、冒犯了她,她都一笑而过、淡然处之。

九娘擅长书法,却不甚喜欢。

碍于家族规矩才不得不每日苦练半个时辰。

九娘真正喜欢的,应该是画,且极为擅长。

工笔、写意,明明只是个六岁女童,却已经画得有模有样。

比如进入冬季后,九娘从王棉那儿听说了一桩雅趣——九九消寒图。

即画一支素梅,枝头上共画九朵梅花,每朵梅花共九个花瓣。

自冬至起,每过一日,便将一瓣花瓣涂上红色。

每九日一朵,染完九朵梅花,也就到了春日。

春暖花开,消寒图上亦是红梅朵朵。

听王棉说得又雅、又有趣,王姮便亲自动手,画了素梅。

那梅枝弯弯曲曲,宛若虬龙的爪子苍劲有力。

梅花花瓣纤细柔美,涂上颜色后,更是跃然纸上。

六七岁的女童,就有这般功力,除了喜好勤奋外,亦是极有天赋。

发现了王姮真正的爱好与特长,郑仪便默默的做了规划。

郑仪暗中准备了许多画纸、画笔、颜料等工具,还从王姮的小库房里,找到一些古画、名画。

另外,郑仪还悄悄给沂州的姜氏写了信。

进入腊月后,王姮陆续收到了王廪和姜氏送来的年礼。

王廪的年礼比较简单粗暴,就是钱,一大箱子的铜钱,用麻绳串成串儿,足足有一百串。

一百贯钱,不算多,也不算少。

姜氏送来的年礼就比较用心了,也有钱,不过,不是铜钱,而是用金子、银子做成的器物。

小巧的金碗、金盏,还有银筷子。

个头不大,却是实心的。

放在手里,沉甸甸,每样少说也有几两重。

除了金银器物,还有一匣子朱砂,七八副名人画作,以及布料、皮料若干。

另外,还有七八个不足十岁的女童。

王姮身边的丫鬟,随她一起来到庄子的,只有一个白芷。

姜氏不在王姮身边,只凭想象,就知道女儿的可怜。

虽然不会缺了人服侍,但贴身丫鬟,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这种陪着主子一起长大的丫鬟,长大后,绝对是主子最有利的帮手。

姜氏离开王家的时候,也不是孤身一人,她就带走了两个陪嫁丫鬟。

那两个丫鬟,虽不是一起长大的,却也伺候了七八年,姜氏最是放心。

去到杨家,人生地不熟,多亏身边还有熟悉的奴婢,否则,姜氏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除了这两个带走的,王廪的一个侍妾,亦是姜氏的陪嫁丫鬟。

那时她刚怀孕,谢太夫人担心她不能服侍王廪,就要从自己的院子里选派丫鬟。

姜氏不想让婆母插手自己院子里的事儿,抢先一步,让陪嫁丫鬟去伺候王廪。

王廪确实爱她,可男人是能够把爱与欲望分清楚的。

姜氏主动,王廪便笑纳了。

姜氏虽然心里失落,可到底在这一轮的婆媳较量中,再次占据上风,她还是欢喜的。

而那通房,因为是姜氏的丫鬟,哪怕服侍了王廪,还受了几个月的宠,也没有得意忘形。

她依然守在姜氏身边,只听姜氏的吩咐。

姜氏管家,她也帮了许多忙。

……所以说,这种从小就在小女郎身边服侍的丫鬟,基本上还是靠得住的。

姜氏作为母亲,无法亲自陪伴、教养女儿,便只能将自己能够想到、能够做到的事儿,都帮女儿准备好!

七八个丫头,都不满十岁,家里有父母、有兄弟,不是孤魂野鬼,好好调教,便能本分伺候。

姜氏不奢望这次送来的丫头都能忠心、能干,但只要有一两个得用的,也是好的。

左右她以后还会帮女儿留意,倘或还有合适的,会继续给女儿送来。

王姮快一年没有见到阿母了,若不是三四个月前托楼大郎给阿母送了信,阿母估计还不知道她已经来到了庄子。

知道了她的近况,阿母便十分关心,时常会送来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是,之前几个月,姜氏在杨家还没有立足,她一个身份尴尬的侍妾,能够自保就非常不易,哪里还能顾及到留在前夫家的女儿?

王姮理解阿母之前的“冷淡”,也感念阿母之后的照拂……因为不管是什么情况,有一点王姮无比确定——

阿母是爱我的、疼我的!

王姮对阿母,亦是孺慕、敬爱。

收了阿母送来的年礼,王姮将八个丫头交给了郑仪。

郑仪直接把人安排在外院,先调教一番,再学规矩。

待合格了,再送到小女郎面前挑拣!

人,安排了。

东西也都入了库。

王姮很喜欢姜氏送来的那些颜料,除了自己调配颜色,她坚持每日练习画画儿。

书法、绘画,就是王姮所有的才艺。

文采方面……呃,郑仪还没有在王姮身上发现。

在不乏神童、天才辈出的大周朝,年龄并不是桎梏,唯一限制发挥的只有天赋!

所以,郑仪此刻听到王姮念诵了一首她从未听过的诗,郑仪丝毫没有误会这是王姮的大作。

“阿棉说,这首诗是一位山野隐士所作,人称临川先生。”

王姮如实回答。

“山野隐士?”

郑仪不置可否,眼底却闪过一抹玩味。

呵呵,王棉一个祖辈都在王家庙耕种的小丫头,她自己也没有离开过河东,却能“偶遇”山野隐士?

还是说在这河东,还有她郑仪都没有查到的人才?

郑仪来河东也有三个月的时间。

一开始,她关注的只是王家庄子和王家。

接着,她暗中了解河东几大家族,以及河东数得上号的名人、雅士。

三个月的时间,郑仪又手段了得,哪怕最初她只有一个人,却借着杨家、王家的名号,以及姜氏、王姮给她的钱,让她慢慢编织起一张极大的人脉关系网。

通过诸多手段,郑仪不敢说对河东了如指掌,却也不会漏过任何一个胸有大才的人。

能够写出这样的诗,应该不是平庸之辈。

郑仪没有找到,却被王棉遇到了?

郑仪浅浅笑着,啧,这个丫头,身上背负的秘密真的很多很多啊!

“……也不知道阿兄怎么样了?”

“那日他来找我,似乎不太开心呢!”

“杀猪菜那么好吃,阿棉还讲了石猴子的故事,阿兄却还是阴着脸。”

“莫非,他的阿母对他不好?”

就在郑仪暗自腹诽的时候,王姮已经喝完了屠苏酒,望着楼氏庄园的方向,喃喃自语!

郑仪回过神儿来,楼大郎?呵,他当然不会开心。

郑仪在楼家,可是布有眼线的。

昨夜楼家祠堂,独孤夫人当众宣布了楼大郎的新名字,楼家……就要生起波澜喽。

只希望楼大郎能够沉得住气,不要被人算计。

若是不够隐忍,或是一个不慎,等待楼大郎,哦不,是楼彧,等待楼彧的将是不可挽回的绝境!

那孩子,看着顽劣,甚至带着凉薄、暴戾,但应该不是个蠢货!

楼彧当然不蠢。

看到楼让端着酒盏,朝着自己走来,他就知道,这厮定是要找茬。

“多谢十一叔。”

楼彧没有像过去一样,直接对着楼让恶言恶行。

他甚至非常恭敬的伸出双手,接过了那碗屠苏酒。

长者赐,不可辞!

即便这个长者,经常跟自己干架,楼彧心里也从未把他当做长辈。

其实,就在昨天的祠堂,楼彧就预想到,会有人趁机报复。

而在他的诸多仇人里,楼让未必是最恨他的,却是最沉不住气,最先一个跳出来的。

所以,此刻,见到楼让站出来,楼彧瞬间警惕起来。

他甚至猜到,这碗屠苏酒里,可能掺了其他的东西。

比如虫子,比如尿,比如……咳咳,楼彧会这般清楚,更多是因为他就曾经这么做过。

他的院子里,就养了许多的“小可爱”。

蛇虫鼠蚁,还有春日的蝎子、夏日的蛤蟆、秋日的蟋蟀、冬日的……

等等!

楼彧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

只是速度太快了,他一时没有抓住。

但,莫名的,心里就是有种强烈的不安。

他怀疑,手里这碗屠苏酒,未必就是楼让的终极目的。

屠苏酒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是什么?

总不能他直接动手吧。

若是换做以前,楼彧会很容易就发火,继而不管不顾的就跟楼让厮打起来。

楼家上下呢,顾及楼谨这个家主,根本不敢用“尊卑”的规矩束缚他。

即便他一个做侄子的,坐在楼让这个叔父的身上爆锤,也不会有人拼命拦阻。

就是崔太夫人,也只敢好声好气的哄着、劝着。

不是楼家的主子们太没用,而是楼谨以及他留给楼彧的暗卫太给力!

拉、拉不住!

打,不敢打,也打不过!

但,现在,楼大郎成了楼彧,楼让等楼家上下,估计都认定他楼彧成了好欺负的小可怜。

“哼,他们莫不是忘了,耶耶还有暗卫!”

楼彧暗自冷笑着。

虽有依仗,可到底不比从前。

楼彧决定了,他不会轻易将把柄送到旁人手里。

楼让想报复他,撑死了也就在屠苏酒里加点儿料。

他不敢下毒!

只要吃不死,楼彧就能忍!

心里想着,楼彧端起酒盏,便一饮而尽。

待褐色的酒汁喝完,就露出了酒盏的底部。

“呕”

楼彧看到酒盏底部的东西,胃里本能的一阵翻涌。

居然是一节壁虎尾巴。

楼彧脸色发青,胃里的食物已经倒灌到喉咙,他又咬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就是一节尾巴吗,阿父说过,在野外,人饿急了,蛇虫鼠蚁的,什么不能吃?

楼彧拼命控制着胃里的翻涌,脖子、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他深邃的眼底,染上了狠厉,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恶狼。

但,片刻后,他的脸上归于平静。

“……屠苏酒极好,多谢阿叔!”

楼彧抬起头,看向楼让的目光,也恢复了冷静与淡然。

楼让愣了一下,这小畜生居然没有发作?

他难道没有看到?

还是说,他不认识这是何物?

不可能啊,旁的小郎君,可能没有见过,但整日捣鼓这些的楼大郎一定认识。

“大郎,哦不,是阿彧,你确实该好好谢我。我给你的这碗屠苏酒,可是不寻常,我特意加了宝贝呢。”

楼彧没有如他所愿的闹起来,楼让索性就继续撩拨。

他故意笑得欠儿欠儿的,“那可是大补之物,换做旁人,阿叔我还不舍得呢?”

楼彧紧抿嘴唇,努力上扬嘴角。

他没说话,却还是“回以微笑”,也不算失礼。

还是楼家其他的小郎君,实在好奇,嘴里说着“什么宝贝”,便凑了过来。

然后,就是一阵掀翻屋顶的嚎叫:

“啊啊啊!居然是壁虎!”

“天哪,是壁虎!”

几个孩子的尖叫,此起彼伏。

坐在正堂的女眷们,也都被吸引了注意。

尤其是独孤氏,她早就看到楼让主动找上了楼彧,她也早就听闻这对叔侄的“恩怨”。

独孤氏禁不住担心:今日可是正旦,十一郎不会跟大郎打起来吧?

唉,只希望大郎不要犯糊涂,十一郎是叔父,是尊亲。

晚辈若是殴打尊亲,是不孝。

随后,远远瞧着楼彧还算恭敬,独孤氏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但,紧接着,就听到了几个孩子喊什么“壁虎”。

独孤氏是个女子,哪怕吃过苦,也害怕壁虎、蛇、蛤蟆之类的东西。

“啊!壁虎!蛇!”

“天哪,楼大郎,你他娘的是不是又把你的那些恶心的东西给放出来了?!”

随着孩子们的一声声尖叫,忽然,一只只壁虎、一条条蛇,还有老鼠等窸窸窣窣的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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