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宏钟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慧,将来一定能成为人上人。
这一切认知和优越感都来自于他那个身为宰相的祖父任雅相。
我是宰相的孙儿,荫官是必须的。别人还在苦读时我早已成为了官员。而且有祖父的人脉在,升官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再过几十年,那些人还在下面挣扎时,我早已成为了重臣。
身边的人时常吹捧,再自行脑补一番,于是任宏钟就觉得自己牛逼的不行,由此看人也是俯瞰,颇为倨傲。
先前贾平安去任家寻他时,他就习惯性的矜持了一番后来出门前管家低声叮嘱,说是他先前无礼了,若是贾平安抽他一顿,想来阿郎只会欢喜。
到了王家后,贾平安悍然令人动手,王松心中颇为不满,心想我的朋友你为何如此?
可现在他却面如死灰原来这便是我的朋友吗?
“是他们来寻到了老夫,说是让二郎怂恿任宏钟去相思楼,灌他酒,人一喝多了就会闹腾,再撺掇任宏钟和陈锦争夺女妓”
事儿水落石出了贾平安问道:“那么从身后抱着任宏钟是谁的主意?”
猪头人王松抬头,香肠般的嘴张开,含糊不清的道:“是我自己抱的”
“原来的谋划应当是让任宏钟冲着陈锦下毒手,打的越狠越好。可你却抱着他拉偏架这一拉偏架却坏了你等的谋划,更是让我心生疑窦哈哈哈哈!”
王松仰天嚎哭一声,然后用力叩首,“阿翁,是我错了!阿翁,我对不住你!”
贾平安转身就走。
任宏钟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身边,难受的道:“这便是天意吗?若非王松不抱着我,阿翁将会蒙冤难雪。”
“你想多了。”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只是我摧毁王家心态的说法,你还真以为此事的疑点就是王松抱着你?”
这脑子
任宏钟愕然,“难道不是?”
贾平安喟叹道:“任相有这等孙儿以后有的罪受了。”
贾平安不屑于再解释,包东上前说道:“任相被弹劾后,贾郡公就觉得此事不对”
雷洪见任宏钟面色惨白,难免想到了小白脸,就残忍的道:“贾郡公当时先查的你,说你这人胆小怕事,虚荣心却强,喜欢吆五喝六身边一群狐朋狗友堪称是纨绔子弟。
你这等纨绔子弟在长安飞鹰走马多年无事,为何在山东士族想让自己人进朝堂时出了事事出反常即为妖!”
任宏钟呆立原地,良久冲着前方的贾平安喊道:“我不是纨绔子弟!我不怕事!也不怕死!”
贾平安压根不搭理。
任宏钟追上去,不服气的吼道:“我曾和阿翁说过去从军,靠着一刀一枪让祖宗光彩”
“可你为此闻鸡起舞了吗?”
贾平安看都不看他一眼。
任宏钟楞了一下。
“你这等人我见得多了。”贾平安随口道:“今日下决心明早操练,可早上却起不来,就在床上下决心:我明日一定起来操练日复一日最终一事无成。”
任宏钟再度呆立原地。
他怎么知晓这些的?
当初他也曾发誓要闻鸡起舞,第二日凌晨被仆役叫醒后,却不舍离开舒坦的被窝和舒坦的梦境,就说明日再起就这么一日复一日,第五日他就不耐烦的告诉仆役,从明日起别叫他了。
人型闹钟当时的叹息他并未在意,此刻回想起来那叹息声中全是惋惜。
你废了!
贾平安一番话就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一路到了陈锦家。
“你等要求见谁?”
门子看看众人,一脸警惕。
贾平安淡淡的道:“陈家男丁全数拿下,敢反抗的,打断手脚。”
门子面色大变,包东拔刀搁在他的肩膀上,“滚!”
门子滚到了边上跪着,有仆役看了这一幕,尖叫道:“有贼人!”
贾平安被簇拥着进去,一路到了后院。
陈家的人被持刀的护卫们包围着,看到贾平安后,有人喊道:“贾郡公私闯民宅这是何意?”
贾平安没搭理他,皱眉看着那些护卫,“三息之内弃刀跪地。”
没人动!
“看来陈家把你等喂养的不错!”
贾平安微微眯眼,伸手握住刀柄
“贾某许久未曾杀人了!”
呯!
长刀落地,一个护卫跪地,颤声道:“这是贾平安,杀人无算的魔王,快跪下!”
呯!
一把把横刀落地,外围一圈护卫全数跪下。
贾平安缓缓走了过去,“让开些。”
护卫们膝行让开一条道。
贾平安走了进去,问道:“陈锦何在?”
没人回答,贾平安走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前。
男子抬头,“在在房间里养伤。”
“带路!”
陈锦被架了出来。
“谁打断了你的腿?”
贾平安问道。
任宏钟心中一震,“原来如此!”
这个蠢货算是明白了。
陈锦嘶声道:“是任宏钟!”
贾平安叹道:“贾某本想做个慈善人,奈何”
他伸手接过棍子,劈手就抽在陈锦小腿的夹板上。
“嗷!”
惨嚎声中,贾平安再度狠抽。
“说!”
“是”骨折处剧痛难忍,陈锦嚎哭道:“是阿耶!是阿耶!”
卧槽!
连贾平安都震惊了。
虎毒不食子啊!
这竟然能亲自出手打断儿子的腿,牛笔大发了。
陈锦的父亲被揪了出来。
贾平安看了一眼陈家的女眷,叹道:“男人不成器就会连带自家女人倒霉。”
事情很简单
陈锦打死人了。
他酒后弄死了一个女婢,事儿被闹了出来,有人如同及时雨宋江般的出手把此事压了下去,否则按照最新的律法,陈锦就会被杖一百,徒三年关键是陈锦是酒后对女婢用强未果,这才出手弄死了她,还得加一罪
“随后他们说了任雅相之事,让陈锦故意和任宏钟发生冲突可任宏钟下手不够重”
任宏钟面色惨白,接着涨红。
你连毒打一个人都做不到。
“家仆不敢动手,最后是老夫亲自下手”
陈锦的父亲嚎哭,“求贾郡公网开一面”
“上次贾某为奴隶奔走,永徽律为此修改了条款,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两年。私下杀奴隶者,徒三年,杖一百可叠加刑罚陈锦,等死吧!”
两百杖下去换个人兴许能活命。可那是任雅相!
老任再好的脾气也得炸,回过头不借机弄死陈锦不算数。
长安的某处豪宅中,几个男子正惬意的喝酒聊天。
“任雅相今日必然辞官。”
“皇帝为他抵挡了许久,可帝王不能这般无视规矩,一味和臣子赌气只会让朝堂混乱。”一个男子一脸睿智的模样,“所以任雅相这两日就会致仕。”
“他一旦请辞,咱们的人也上不去。”
“老夫知晓。”睿智男微笑道:“可目下皇帝并无合适的人选,只能强行让资历与能力不够的人上位,别忘了,许敬宗等人多大了?他们离致仕也不远了空出的位置越多,咱们的机会就越大”
“是了,咱们的谋划从来都不是一时。”
“那些人还以为咱们会想着去接任任雅相空出的位置可如此就得罪了皇帝和宰相们,进了朝堂也会变成众矢之的”
睿智男莞尔,“等任雅相致仕后,他们会愕然发现咱们不动随后什么火气都消散了,皇帝和宰相们会觉着此事是个误会,自然会心生歉疚如此咱们顺势谋划,再进朝堂易事耳!”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随后喝了几杯酒,睿智男抚须含笑,“此事要紧的是陈锦的断腿咱们吃了亏却没有顺势要好处。”
一个男子悄然进来。
“任雅相当朝恳请致仕”
众人相对一视,不禁都笑了。
“消息为何这般快?”睿智男不解。
“有人放出了这些消息。”男子随即继续去打探消息。
不过是一刻钟后,男子再度回来,面色难看。
“贾平安进宫求见,随后说此事有鬼又做了什么测试,说任宏钟无法踢断陈锦的腿,皇帝令他去查探此事”
众人面色大变。
“贾平安!”睿智男皱眉,“此人号称大唐名将,查探此等事”,他看着一个男子,“陈家那边可能稳住?”
男子颔首,“陈家说了,陈锦之事一旦发作就会被活活打死,所以就算是用刑拷打也不会说。”
睿智男摇头,“没有证据,贾平安也无法用刑。”
“所以此事依旧大有可为!”
“对!”
众人重新举杯。
男子又来了,“贾平安去了王家”
睿智男一怔,“哪个王家?”
男子苦笑,“当时是让王松蛊惑任宏钟争夺女妓,和陈锦打斗”
“不好!”
睿智男面色大变,“他竟然从王家开始要糟,快去打探!”
随即众人再无酒兴。
“他一旦从王家入手,只需撬开了王松的嘴,随后到了陈家他就敢动刑,好一个贾平安!”
睿智男面色铁青,“如今只能寄望于王家能顶住。”
当看到男子进来时,众人都默然。
男子面色凝重的走进来。
“如何?”睿智男还带着一丝希望。
男子说道:“贾平安在王家轻松问出了缘由,随即去了陈家,当场拷打陈锦,一切都说了。”
呯!
睿智男奋力把酒杯砸的粉碎,然后深吸一口气,“事不可为我等的谋划被此人破了弄巧成拙。”
有人不甘心,“去问问贾平安如何说动了皇帝。”
此刻那些消息被刻意的放了出来,他们很快就得了答案。
“说是贾平安的新学里有什么运动什么的学问,他先去了青楼问了当时的情况,随后断言任宏钟被人从身后抱住后,根本就无法踢断陈锦的腿所以才有了后续之事。”
“新学?”
“没错,就是新学。”
任雅相人逢喜事精神爽,面对吴奎的道贺和询问,毫不犹豫的为新学唱赞歌。
“小贾的学问当真深不可测,哎!可惜老夫的孙儿大了些,否则进了算学更好。”
陈进法在值房外求见。
“让他进来。”
陈进法进来后,发现任雅相竟然慈祥的在冲着自己笑,不禁哆嗦了一下。
“任相,贾郡公说算学有事,晚些就不来了。”
这特娘的理由越来越多了,任相,你不能不管啊!
吴奎越发的见不得自己苦逼的做事,而贾平安却逍遥自在。
任雅相点头,严肃的道:“这是正事,要好生去做,只管去!”
吴奎悲愤的看着他,“任相,今日兵部好些事,许多都是贾郡公的职责”
你不能这样啊!
任雅相微笑道:“年轻人要勇于任事,做的越多,你就收获越多。”
可我都四十多岁了啊!
哪里还年轻?
晚些下衙,任雅相心情大好的回到了家中。
一家子都得了消息,喜气洋洋的置办了好酒好菜,共同庆贺。
任雅相也喝的微醺,早早睡了。
凌晨起来,任雅相洗漱后就准备操练。
可前方那是谁?
仆役低声道:“是小郎君。”
任雅相讶然,就看着在晨风中练刀的孙儿发呆。
晚些任宏钟操练完毕过来,任雅相问道:“以往让你操练你不肯,今日为何主动起来了?”
任宏钟满头大汗,“阿翁,昨日贾郡公一番话让我知晓不肯努力的就是烂泥。意志不坚定的就是烂泥。阿翁,此次我行事不端带累了你,心中备受煎熬听了贾平安一番话,我想了许久”
晨光中,任宏钟昂首挺胸,“许多事总得有个开端,要想不做烂泥,那就从早上起来操练开始!”
好!
任雅相欣慰的道:“好啊!这就是做人的道理你原先怎么教导都无法转变,此次却幡然醒悟。只是一番话就让你醒悟了,难怪小贾能把算学弄的风生水起。”
任宏钟行礼,“阿翁,我去沐浴了。”
“好!”
任雅相回身,仆役说道:“阿郎不操练了吗?”
任雅相笑道:“看着孙儿上进,老夫无需操练就精神抖擞,哈哈哈哈!”
晚些有仆役来报,“阿郎,小郎君在读书”
仆役一脸见鬼般的表情。
任雅相不禁放声大笑。
“阿耶,我不想起!”
大清早兜兜就赖床。
“小娘子昨夜和二夫人说是要修炼,睡晚了。”
那个憨婆娘!
贾平安怒了,径直去了苏荷的卧室。
此刻天气不冷不热,睡觉最舒服。
贾平安拉开被子,挥手拍去。
啪!
苏荷猛地惊醒,捂着屁股怒道:“夫君你要作甚?”
“昨夜你带着兜兜修炼了?”
“嗯!”
苏荷点头。
“啪!”
贾平安又给了她一巴掌,没好气的道:“你自家懒散就好,为何带着兜兜也学了你的懒散?”
苏荷双手捂着屁股,怒道:“夫君你讲不讲道理,兜兜是女娃”
女娃无需上进啊!
不懒散作甚?
闻声过来的卫无双也觉得贾平安不对,“夫君,兜兜此刻学了好些学识,能让长安城中的无数少女羞愧。”
兜兜现在要是出门和人交往,保证能让许多少女自惭形秽这里不是说相貌或是爵位,而是指见识和学问。
“随后就相夫教子,庸庸碌碌过了一生?”
“女人难道不是吗?”苏荷拥被而起。
“我的女儿当然不是!”
贾平安没法和这两个被封建社会毒害不浅的女人讲道理,“兜兜的教养我自有主意,我不求她做什么才女,但我的女儿也不能做睁眼瞎,更不能做唯唯诺诺的女人!”
他转身出去,苏荷气苦,“无双你看!”
卫无双突然笑了,“这样不好吗?”
苏荷一怔,“是啊!夫君把兜兜和男娃般的教养,读书操练可以后她的夫君怎么办?”
卫无双也楞了一下,“她的夫君若是学问不够,拳脚不好怕是危险了。”
苏荷伏在被子上笑了起来,很是快活。
“阿娘!”
兜兜起了,精神抖擞的来看望自家老娘。
“阿福!”
看完老娘后就是去寻阿福,去寻老龟。
“走,去看看弟弟!”
兜兜最后的任务是带着爱宠去看两个弟弟。
“哇!”
两个孩子被兜兜闹醒了,随后兜兜被贾平安拎了出去跑步。
父子三人跑步完毕,贾平安看似随意的问道:“兜兜长大了想做什么?”
兜兜想都没想,“我长大了做个女侠。”
贾平安不时给他们说些故事,其中就有江湖的故事,什么女侠,什么功夫,听的孩子们动心不已。
晚些回到家中,兜兜寻了贾昱。
“大兄,我们去闯荡江湖吧!”
贾昱一怔,“江湖在哪?”
兜兜说道:“阿耶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咱们赶紧走吧。”
等贾平安走后,两个孩子鬼鬼祟祟的进了厨房,拿了不少干粮,随后鬼鬼祟祟的出门
“二哥,你说大郎君和小娘子这是要去作甚?”
陈冬有些好奇。
王老二双手抱臂,但有只手没了,就剩下个光杆杆,看着很是好笑,“看着像是要离家出走的模样。”
“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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