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看着风眠山庄的家丁们正在大包小包地收拾行李。
不对,与其说是行李,不如说是武器库。
“沈姑娘,你的行李箱我已经让他们装上了。”,恩喜儿从廊上走过来,“如果你还需要带什么特别的东西的话,现在恐怕来不及了,咱们到那边再买。”
沈韶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特别要带的东西:“恩掌柜,说实话我没去过铎国,我知道那边这几年经济发展很快,但没听说有什么旅游胜地……而且因为那个国家对女性极其不友好,所以我小的时候,父亲有非正式的国事访问也不会带我。”
恩喜儿用手掌指了一下正扛着火箭炮从廊上路过的家丁:“沈姑娘放心,那边我们去过多次,还挺熟悉的,不用害怕。”,她轻松地笑了笑,“语言问题也不用担心,用同声传译的软件就可以了,住宿上我也已经安排好了。”
沈韶心说你准备的这些东西分明就更让人焦虑了好吧。
早餐来不及吃了,沈韶把谛听的手环留在了沈千山的车上,一定要在被那个奸细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前飞离这里。
……
沈韶放平了座椅小憩了一会儿,几小时后,恩喜儿轻轻将她拍醒:“沈姑娘,我们就快到了,铎国地处热带,冬天的气温也很高,不知道你有没有带薄衣服,春夏装比较合适。”
她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刚换好的衣服:“如果没有的话,我在飞船上提前备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全新的,希望你不会嫌款式老气,凑合穿一下,等到了那边,再买点你喜欢的。”
沈韶谢过恩掌柜,随着她去飞船尾部,还沿路跟摘下眼罩的家丁们打了招呼,这帮大哥们十分热情,还有几个非要跟她击掌,说她勇敢又有种。
拉开帘子之后穿过走廊,自动门的后面是一个空中衣帽间,里面备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各种衣物,化妆台和试衣间以及鞋柜、包柜和座椅沙发一应俱全。
“很多都是品牌送过来之后,我甚至没有试穿过的,如果有吊牌什么的,你等下记得剪掉。”,恩喜儿指了一下左右:“这边是成衣,另外那边是定制的,沈姑娘虽然和我差不多高,不过定制的不一定合身,成衣应该都可以凑合穿。”
恩掌柜介绍后就离开了,并且让沈韶注意时间,再过30分钟左右就要准备降落。
沈韶看着衣帽间里的东西,心情有些复杂——恩喜儿对旗袍和古制长裙的偏好肉眼可见,但这些都不是沈韶平时喜欢的类型,款式虽然完全不老气但是和她的风格迥异,而且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方便活动的样子。她一时不知道该穿什么,犹豫再三后,她自我洗脑说这次出行是假装母女,穿一挂的就一挂的吧,正好算是乔装了。
飞船正开始逐渐下降高度,沈韶用一次性的染发泥染了头发,戴上黑框眼镜,换上了一件新式改良旗袍,回到了座位上,她从舷窗往外查看:
铎国是有着较长殖民历史的一个国家,近四十年才名义上地独立了,而奥里萨布尔是铎国的经济中心,从飞船上就能看见许多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这些高耸入云的利剑像是在比赛一般,不断刷新着这个国家的最高建筑记录。
沈韶的目光虽然第一时间被城市中心的繁华所吸引,但是她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城市的另一面,在这些反光玻璃建成的高楼大厦圈的区域以外,地面上的建筑物变得十分杂乱,像是打满了补丁的衣衫,上面充满了粗犷的线条和肮脏的色块,就像美术室扔在角落里许久没有人洗的颜料盒,各种不纯净的色彩乱七八糟地拼在一起。
“那些是棚屋和大量违规自建的民房。”,恩喜儿的声音从沈韶身后响起,“直白一点来说,就是贫民窟。”,她看着窗外的景象轻轻叹了口气。
飞船降落在奥里萨布尔城郊的起降中心,在这里还可以看到一些老式的飞机,是大约好几年前谕洲就已经全面淘汰了的东西。
沈韶注意到似乎有人在地面等待,恩掌柜则在她旁边发出了不爽的声音:“啧,跟他说了我这次是低调出行,还敢在这给我搞事情!我看这小子怕不是又皮痒了!”
恩喜儿自然地牵着沈韶,前面是四个家丁开道,后面也跟着一串二十几号人,从打开的舱门走出,踩到了舷梯上。
地面上用玫瑰花瓣铺成了红毯,好几个一看就是小混混的人们正在倒花瓣来延长这条花路,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短袖衬衫、敞着胸口的棕色皮肤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花衬衫配花短裤,身上肌肉健硕,留着到脖子的金色中长发,凸鼻深目,明显的异族人。
“恩讲柜,号久不见!”,男人操着蹩脚的口音,努力地说着谕州的语言,“请哇你离婚了没油?”,只见他从身后拿出一大捧红色的玫瑰花,举着向这一行人走过来。
“拉杰米尔,好久不见。”,恩喜儿一脸习惯
了但是很烦的表情,“我没有离婚,也没这个打算,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如果你听不懂,我也可以用你们的语言多重复几遍。”
她面对马上就要凑到面前来的大花束,缓缓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恩喜儿身后的家丁也轻车熟路地给她递上一个打火机。
沈韶眼见一个家丁拧开一个小瓶子,精准地抛投进花束里,恩喜儿单手点亮打火机,直接甩向了那捧玫瑰花,对方手里的花束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火苗险些把拉杰米尔的非主流刘海烧掉,男人惊得大叫一声,赶紧把那团火扔到地上,并跳到一旁闪躲打火机的爆炸。
“下次再这样就直接用手雷了。”,恩喜儿面不改色,“赶紧让你的人把地扫了,别让这些垃圾掉进我飞船的发动机,要是搞坏了你得给我照价赔偿,账单我会让人送到你办公室。”
男人立刻赔上讨好的笑,转头叽里咕噜地说着铎国的语言,招呼他的小弟们开始收拾。
沈韶心说这搞的是什么跟什么。
“恩讲柜,你突然来奥里萨布尔,我以为是来接受我的追求。”,男人整理了一下衣服,“你从来没油这个时间,来过折里。”,他看了一眼站在恩喜儿后侧的沈韶,立刻摆起一张热情的笑脸:“请哇这位是?第一次见面,你嚎你嚎!我叫拉杰米尔,你可以叫我拉杰。”
恩喜儿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这是我女儿韶韶,这次一起跟过来玩的。”,她抬起眼直视对方:“我这次来,是想考察一下你们这边的棚屋区。”
沈韶在飞船上阅读过关于杀手(包括在窝点里发现的那些人)的调查报告之后,发现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来自奥里萨布尔的非中心城区,他们似乎都是出生在铎国,然后被转移到奥里萨布尔之后,销声匿迹,然后突然地出现在谕洲境内。
恩喜儿表示奥里萨布尔最好藏人的地方就是棚屋区,那里聚集了各种非法移民和三教九流的人物,而且治安极差、管理混乱,于是她就决定借口考察棚屋区,进行商事访问。
“棚屋区?”,拉杰米尔眨巴了两下眼睛,“恩讲柜,你一定是离婚了。”,男人眉开眼笑地自说自话,“不然为鼠么对我的地盘,感兴趣?”
沈韶想这个人就是恩掌柜刚才在飞船上说的,那个在奥里萨布尔混得很开的“人”,她甚至没用“朋友”这种词,而是直接用对方的物种来指代。
根据恩喜儿的简单介绍,拉杰米尔就是一个出身棚屋区的当地人,他小的时候很穷,没怎么正经读过书,但是却很懂得生存之道,十二岁就跟着走私的船队讨生活,后来又因为各种机遇巧合以及狐朋狗友牵线,搞过一段时间的武器和违禁药物生意,发了一笔横财之后,开始想办法给自己洗白,现在明面上是奥里萨布尔最大的码头主兼当地商会主席,实际则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危险人物。
沈韶心说现在看来还有恩掌柜没有和她介绍到的情况,这个家伙好像还是恩喜儿的狂热追求者,但是她刚刚在飞船上搜素拉杰米尔信息的时候,在新闻报道上看到这家伙的年龄是二十九岁……根本就没比恩竹大多少,恩喜儿要是再早婚早育一点,都能生个他出来了。
“第一,我没有离婚,我和我丈夫感情很好。”,恩喜儿还是那张扑克脸,“第二,我来考察棚屋区,是因为我打算在奥里萨布尔做一笔地产投资。”
拉杰米尔嬉皮笑脸地说道:“可是我听说,恩讲柜你和鼠西风分开很久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肌:“他不能找顾你,我可以!”,说罢还秀了一下二头肌,一群小弟在旁边像猴子一样怪叫着起哄,还大喊着“男人”这个词。
沈韶突然感觉还蛮能理解恩喜儿的。
恩掌柜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残疾人,为什么要别人照顾?你的消息有误,我和醒风只是因为工作所以平时不住在一起,但是经常见面,也经常一起睡觉,我丈夫作为男人,我对他的床上功夫也很满意。”,她用对方能听懂、且能造成最大伤害值的大白话回复道。
沈韶心说好家伙这么直接的吗。
拉杰米尔摆出一副恨极了的眼神,几乎要把“鼠西风你小子吃得可真好啊”写脸上了。
“当然了,我这次过来,也还是和以往一样,住在株奥大厦的酒店。”,恩喜儿收起了扑克脸,反而是莞尔一笑,“我爱人家里的地盘。”,她随即牵着沈韶,带着一众家丁,从化作枯木的拉杰米尔旁边走过去,只丢下一句“株奥大厦那边派车来接我了,我们先安顿了休息休息,明天的考察,就拜托你带路了。”
拉杰米尔望着恩喜儿远去的曼妙背影,跪在地上锤胸顿足,带着哭腔大喊大叫:“为鼠么!倒地为鼠么!我为你学了语言!我们几间已经没有壮碍!恩讲柜!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为鼠么不能接搜我!为鼠么!!!”
拉杰米
尔的一群小弟也跟着跪下来哭泣大喊,然而恩喜儿连头都不回。
沈韶不理解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对着一个已婚已育的女人死缠烂打。
“哎呀,小rua杰还是老样子。”,一个家丁摇了摇脑袋笑着叹气,他看懂了沈韶的八卦表情,解释道:“七年前,恩掌柜从水贼手里救了他一命,这家伙从那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家丁抬头看向天空,让风吹过他的头发,十分中二地发表他的歪理:“不过,救命之恩必以身相许!这就是男人的浪漫!我可以理解!”
恩喜儿一脸“好烦啊我真的好烦啊我当时为什么要手贱啊”的表情。
她见家丁一个个脑子也有泡,转头看向沈韶寻找归属感:“沈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估计也遇到过不少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应该能理解我。”,她转念一想好像把自己儿子也一起骂进去了:“不对,我们俩情况不一样,你遇到的是追求者,我遇到的是神经病。”
沈韶一脸尴尬:“他这种类型确实还挺少见的……”,她随后又对上了恩喜儿“我家竹儿不会也骚扰了你吧”的眼神,立刻接着说道:“恩竹是正常的,您放心。”
她心说虽然多次表白这个行为,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死缠烂打吧,但并不是拉杰米尔这种极端情况,也没有说哪怕沈韶就算是已婚也还要继续犯贱。
咦,奇怪,为什么中校没有问过自己是否单身呢?
沈韶突然眉头紧锁,她就说总感觉自己跟恩竹的恋爱过程好像少了点什么。
恩喜儿仿佛有读心术:“你是在想竹儿为什么没有问过你的感情状况?”,沈韶一愣,心说自己受过专业培训,表情不应该有这么明显吧,搞得好像把心里所想写在脸上了一样。
恩掌柜笑了笑,告诉她真相:“那小子问了大驸马。”,她继续补充:“他还挺有意思的,问了你有无婚配或者恋爱对象,得到没有的回答之后,耀儿本来想直接告知他你家的情况,想着劝他早点放弃,结果人话还没说出口呢,这孩子却说他不想从别人嘴里了解你,让他舅舅到此打住,而且从此不再过问,也不给我们更新进度。”
恩掌柜哑然失笑:“耀儿那天转头就跟我说了,我当时还跟盼儿一起偷偷嘲笑了他,说他没经验也就算了,还一上来就挑战地狱难度。”
她似乎还在觉得,两个人居然能成这件事过于荒谬:“我当时还自我安慰说,没关系,男人都是在挫折中成长的,让竹儿经历经历感情失败也是个好事,以后就会更稳重了。”
“没想到他今年三月份突然跟我说他有女朋友了。”,恩掌柜摇了摇头,“我问他是谁,他在电话里说出你的名字之后,我还以为这孩子得了什么妄想症……”
她眼眶渐渐发红,突如其来地叹气,声音也变得有点发抖:“唉,不行,不能提,还是先不说他了。”
恩掌柜情绪上涌,她这些天有意不去想恩竹,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万籁寂静又没有别的事,便整夜整夜地担心,根本睡不成觉。
沈韶心想,可千万不能让恩掌柜知道,中校在里面伤成了什么样,对方本来就睡不着,再知道了更要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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