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清真寺的使用应该更为严谨。那些无聊的演说一般都只是某个人的看法,对伊斯兰教的进步毫无意义。伊斯兰教的演讲应该是鼓舞人心的,但是现在我们清真寺里那些演讲多数都只造成了不和与不满。伊斯兰信徒不应该被迫听那些纯属无聊的演说,因为那样的演说只会打击大家的积极性,让大家不愿意去清真寺参加很多有意义的活动。”
我可不想惹父亲生气,所以为了不被别人发现,我挑了一个很安静的时间,悄悄地溜进清真寺里,把那封信塞到了墙角。
之后做祷告的时候,我和父亲在一起。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士兵来找我们,说了那封信的事。他说:“大家都在谈论,他们说只有王子殿下(指父亲)的儿子才会敢写那样的信。我们想过了,也讨论了,奥玛,我们都认为那封信一定是奥玛写的。”
我什么都没说。
父亲也什么都没说。
最后那个老兵直接问我:“奥玛,那封信是你写的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都没承认。我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父亲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他没看那个老兵,也没看我。我觉得父亲是在看他自己的手。
最后那个老兵说:“奥玛,你为什么要写那样一封信呢?”
我知道如果我不回答他肯定不会离开的,于是我回答说:“就算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我也同意上面说的。所有年轻人都受不了了。”
那个老兵不知道父亲会有什么反应,于是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父亲还是坐在那里没动。我从没对父亲撒过谎,所以我很害怕他将要说些什么。我觉得他心里一定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不过很奇怪,父亲什么话也没说。在那以后,演讲停止了一段时间,然而大多数人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的声音,于是不久以后他们又到那个清真寺的讲台上去宣讲自己对伊斯兰教的理解了。
一周以后,我发现父亲遇到了比清真寺里的无聊演讲严重得多的问题:父亲生平第一次没钱了。
虽然自从1994年沙特政府冻结了父亲的资产之后我们就很穷了,但是我们现在面临着新的问题。自从父亲失去了自己的资产之后,他那个庞大的组织就只能依靠别人的施舍过活。同情父亲的王室、沙特平民,甚至是父亲家族的直系亲属都给圣战事业捐过钱。到当时为止,还没有人规定他们不能向父亲提供支持。不过最近沙特政府开始禁止沙特人向父亲提供捐款,他们还严密监视国民,以免他们私下悄悄地支持父亲的圣战。
那是我们头一回那么绝望。我们再也无计可施,一家人都没钱买吃的了,更没钱为那些聚集在父亲身边的大量人群提供食物。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段日子,因为那时候我每天都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其他人也和我一样。我把我最后一点食物,一些鸡蛋和土豆,分给了妇女和儿童。我们当时饿得快要前胸贴后背了。
父亲叫了阿布·哈弗斯和其他一些他认为可靠的人来商量食物问题,我就坐在旁边旁听。父亲用一种很悲伤、失望的语调说:“如果我有五百万美元,我今天就能打赢这场战争。”我们都知道父亲指的是消耗极大的内战,所有住在阿富汗的人,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儿童都受到了这场战争的影响。这场战争让父亲难以实现他所认为的他真正的人生使命,也就是和西方世界的战争。
我觉得很愤怒,父亲既没有一个沙特里亚尔,也没有一个阿富汗普尔。如果不能尽快得到资金援助,我们就可能会全部饿死。但是现在我听到父亲竟然在为没有钱进行战争而担心。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因为那不是和父亲争辩的时候。父亲周围全是一心一意支持他的人,他们会因为我对父亲的责难而不惜往我胸口插上一刀的。
过了一会儿,父亲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了我们当时面临的问题上。他看着周围的人,命令他们说:“去查看所有保险箱,仔细搜搜每个角落,看我们有没有资金充裕时候遗落了的钱。”
父亲的下属照他的话办了,但是他们一个一个都没带好消息回来,所有曾经装满现金的保险箱都空了。有一个人说:“那里面连灰尘都没有。”
屋子里突然跑进来一个大笑着的人,他给父亲带来了一叠美元,对父亲说:“首领,我在一个大家遗忘了很久的箱子里发现了这些钱。”
父亲立刻数了数那叠钱,然后宣布说:“这里有五千美元。”
可以救急了!这样一笔钱能在坎大哈的集市上买到很多食物。现在我们可以去采购食物,给大家填填肚子了。虽然父亲脸上很高兴,但是他说话时的声音还是充满了悲伤:“我这一生从未想过找到区区五千美元能让我这么高兴。”
那次的事情让父亲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日子,他曾经真的相信自己所有梦想都能实现。打败苏联人以后,父亲开始变得非常自负,深信自己以后也将无往而不胜。事与愿违,实际上,父亲的梦想早已不复存在了。
阿布·哈弗斯是父亲多年的朋友了,父亲先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扫了一眼围在自己周围的老兵——他们都是苏联战争时期的老人了,然后父亲又指了指我,说:“看看我年轻的儿子!多年前我们刚来阿富汗的时候,我们也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啊!我们那时候还都是精力充沛的战士,高大、强壮、威武、健康。那时我们的胡子还都是黑的,头发也是那样浓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父亲的声音有些伤感了:“谁能想到我们的生活会变成这样呢?我们在圣战中失去了那么多朋友。他们现在在天堂里了,但我们还在这个世上挣扎,还在为伊斯兰的正义而战。虽然我们知道尘世的生活只不过是进入天堂的踏脚石,但是这个过程让人太难以忍受了。我们满怀希望来到阿富汗的时候还是年轻小伙子,那时看到那些老兵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我们还为他们感到难过。但是现在看看我们自己变成什么样了!我们都老了!轮到我们的儿子来继续我们的事业了。”
我转了一下身子,我知道如果父亲是希望我来继承他的梦想,那他一定会非常失望的。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立刻脱离父亲走过的老路,去寻找我自己的未来。
当父亲宣布说一位名叫罗伯特·菲斯特的英国记者要来阿富汗采访他,让我也一起去接受采访时,我十分肯定地知道父亲是想把我定为他的接班人了。那位罗伯特·菲斯特记者以前曾采访过父亲一两次,不过我从没见过他,那将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位记者。
阿卜杜勒·拉赫曼没和父亲一起去接受那次的采访,不过,萨阿德去了。我只希望他不要提起他刚才吃的那些鸡蛋和面包。虽然能作为选中的两个儿子之一去和父亲一起参加这样重要的采访活动让我很高兴,但是我不得不说对于当时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我已经都不记得了。如果谁对这件事感兴趣可以自己去看菲斯特的书。我只记得菲斯特先生是一位非常和蔼的记者,他甚至还注意到了我,很亲切地问我我开不开心。
他的问题让我很吃惊。我这一生中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当然也没有人问过我我过得是否开心。刚开始我不知道菲斯特这样问是不是仅仅出于礼貌,不过看起来他好像是真诚的,于是我希望我的回答能让他高兴。最后我说:“是的,我很开心。”
菲斯特先生没有再问我什么问题,不过我不敢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不敢说出我真正的感受,不敢告诉他我是一个可怜的男孩,我讨厌父亲极力宣传的仇恨和暴力。我希望能把菲斯特拉到一边,告诉他有一天我一定会鼓起勇气说出我心中对父亲的反对,然后去为和平而奋斗。我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当时却还没有勇气说出我心里的真实想法。
菲斯特很友好地问父亲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照张相,听到父亲同意我非常高兴,因为父亲并不喜欢照相,所以他同意和我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中比相片本身意味着更多的东西。
菲斯特离开以后,我鼓起勇气问:“父亲,你是不是担心这个记者会说什么?”
父亲耸耸肩说:“不。他会实话实说的。”
后来我想办法找到了菲斯特那次采访录的一份复印件。很奇怪,尽管我知道父亲是我们家中唯一重要的人,但是看到采访录中一点儿也没提我,我居然觉得有些失望。我积极地关注着这个世界,世界对我却不屑一顾。然而就在那时,我离自己的人生道路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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