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冲躬身告退,反身走向门口,渊男生也急忙向渊盖苏文告辞,从后追了上去。
大莫离支府外,无数王室子弟、朝廷官吏围聚在此,鼓噪喧嚣,大声议论,厉声斥责长孙冲心黑手辣、目无王上,居然敢在宗府之内弑杀王子,应当予以车裂、凌迟之重刑,以儆效尤。
然后他们就看到长孙冲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自府内走出。
浑身上下一根毛都没掉……
府门前鼓噪的人群瞬间一静,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笑容、云淡风轻的长孙冲。
这可是弑杀王子的重罪啊,而且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之下将王子弑杀于宗府之内,却可以毫发无伤,看样子渊盖苏文丝毫没有惩罚……难道是渊盖苏文终于忍不住心中之欲念,知道自己不可能战胜唐军守住平穰城,故而意欲屠戮王室、弑杀王上,自己坐上那高句丽之王的宝座?
这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众人顾不得指责渊盖苏文藐视王室、长孙冲弑杀王子,赶紧一哄而散,各自回去向家中禀报,商议对策……
看着原本闹哄哄的府门前瞬间鸟兽四散,渊男生眼角跳了跳,拉着长孙冲的衣袖下了台阶,登上马车,这才一脸焦急的埋怨道:“公子何以鲁莽至此?高任武乃是王上之子,你这般将其弑杀于宗府之内,必然激起王族之愤怒。父亲固然权倾朝野,可是一直留着宝藏王以及王室,并不只是不愿背负篡逆之名,实在是王族根基深厚,实力强大!当年父亲弑杀荣留王,那也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若是当真被荣留王仔细谋算小心行事,胜败亦未可知!如今王族必然因为高任武之死而义愤填膺,宝藏王固然懦弱,但是他那个世子高男福却是谋略出众,一旦整个王室与权贵联合起来,说不得平穰城内就得遭受一场浩劫!”
长孙冲跪坐在车内的地毡上,看着渊男生焦躁不安,不由奇道:“平穰城内动荡不安、局势混乱,势必影响到城防,有利于唐军破城,难道这不是世子希望看到的么?”
“呃……”
渊男生顿时一愣。
他之前听闻长孙冲弑杀高任武,下意识的觉得王族必然反噬,渊盖苏文的处境将更为艰难,内忧外患之下,如何抵挡唐军?
现在听了长孙冲这么一说,他才醒悟过来,渊盖苏文虽然是自己的父亲,可自己现在的立场却是与长孙冲、与大唐站在一处的,平穰城不破,自己就会被父亲废黜,那么残忍暴戾不下于父亲的兄弟定会将自己阖家杀掉永绝后患……
“唉!”
渊男生长叹一声,神情甚是落寞。
但凡有一丝不被废黜的可能,他又岂愿与长孙冲“狼狈为奸”,出卖高句丽,出卖父亲?
见他神情有些颓废犹豫,赶紧抚慰道:“世子万不可有背叛之想法,令尊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唐军此来,便明言要帮助宝藏王‘清君侧’,高句丽百姓更是对令尊之统治敢怒不敢言,已将渊氏一族至于万劫不复之境地……可以相见,待到天兵所至,平穰城必将化作齑粉,渊氏一族自然举族遭受屠戮!世子之举措,不仅是于绝境之中护佑渊氏一族,更是保存平穰城内数十万高句丽大军与百姓,纵然千古之后,亦当代代传颂!或许在令尊心目之中,世子性子柔和、过于仁厚,非是承继家业之首选,但是世人看来,世子才是能够立下旷世奇功的豪杰!”
他必须将渊男生安抚稳妥,否则一旦此人心生动摇,在唐军抵临城下之时左摇右摆、犹疑不决,很可能毁掉自己所有的谋算。
若是不能在唐军攻城之时立下功勋,自己又凭什么让李二陛下颁下特赦令,得以重返长安?
渊男生登时神情振奋,握着长孙冲的手,激动道:“后世子孙,当真如此看我?”
长孙冲笑道:“存亡继绝,历来都是无上之功绩,世子于乱世绝境之中承继渊氏一族,更保得着阖城百姓不受战火荼毒,自然会受到天下景仰、后世传颂。”
心中却甚为鄙视,这人胆小如鼠、自私自利,明明是自己既不愿被父亲废黜之后再被弟弟杀死,又不愿丢弃如今这荣华富贵,故而出卖父亲、家族、国家,却偏偏还要给自己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去说服天下人……
真真是虚伪又无耻。
……
衙堂之内,渊男建看着兄长与长孙冲一先一后走出,顿时跪行至父亲面前,痛心疾首道:“父亲何以被他奸诈小贼所蒙蔽?那人用心险恶,绝非表面上那般温文尔雅,当心为其所谋算,则悔之晚矣!”
他从来都看不上长孙冲,虽然后者乃是大唐顶级门阀,可以为渊氏一族争取到很多利益,但其人卑鄙阴险,岂会一心一意为渊氏一族出力?
偏偏父亲却对其笃信不疑、宠信有加,简直令他憋屈得快要发疯……
渊盖苏文却一脸淡定,摆摆手,道:“吾儿放心,为父这一生波澜壮阔、见多识广,岂能分辨不出忠奸善恶?只不过此子今次虽然惹下麻烦,但是为父对其尚有大用,不得不暂且隐忍而已。这些事情,吾儿皆不必管,只需牢牢掌控‘王幢军’,待接到为父命令之时,纵然粉身碎骨,亦要妥善完成!”
渊男建顿时大喜:“原来父亲早就知晓这人用心险恶、奸诈狡猾?哈哈!父亲果然厉害,那人还以为能够骗得父亲团团转呢……难道父亲将小妹许配给他,也只是想要稳住他,而非是本意?”
渊盖苏文摇摇头,嗟叹道:“莫说是一个女儿,纵然是你们兄弟几个,若是舍弃你们能够换回渊氏一族的万千荣耀与子孙繁衍,为父亦不会又半分犹豫。眼下乃是渊氏一族生死存亡之际,只要能够击溃唐军,确保渊氏一族之权势富贵,再多牺牲亦要毫不迟疑。”
“喏!”
渊男建心中一凛,忙道:“父亲放心,孩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需父亲一声令下,孩儿赴汤蹈火,决不退缩!”
“好!不愧是吾渊盖苏文的儿子!”
渊盖苏文甚为欣慰,起身拍了拍渊男建的肩膀,吩咐道:“立即回到‘王幢军’中去吧,按照计划行事,迷惑所有人的眼睛,一定要确保无人知晓‘王幢军’之主力真正所在的位置。待到唐军兵临城下,计划启动,便是吾儿建功立业之时!”
“喏!”
渊男建领命,起身之后施礼退出衙堂。
心中却难免狐疑:父亲总是让他故意将“王幢军”之虚假消息泄露给兄长知晓,这自然是迷惑兄长以达到迷惑长孙冲,进而使得唐军无法得知“王幢军”主力所在,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等到唐军兵临城下,必然是雷霆万钧之攻势,每一支高句丽军队都得死守平穰城,甚至每一个高句丽人都得分发兵器上战场,届时唐军团团围困平穰城,又哪里有余地施展什么“奇兵之计”?
不过固然心底疑惑,但是他对渊盖苏文却极为崇拜,对其命令更是从来不会打折扣,全心全力去执行。
跨上战马,看着有一个前线斥候纵马来到府门之前飞身下马,快跑着进入府内,渊男建感受到浓郁的战争气息。
唐军已然渡过了鸭绿水,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平穰城与泊汋城之间数百里区域之内的城堡、山城一一被唐军击溃,不能阻挡其半步。
或许旬日之后,百万唐军便会兵临城下,将平穰城团团围困……
策马向着东城奔去,渊男建心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反而血脉激荡、神情亢奋!
狂澜既倒、大厦将倾,却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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