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镜湖还没有起雾。阿水掌着舵,船在湖面上平稳地滑行,月光落在湖面,波光粼粼,令人恍惚觉得该有一尾美人鱼在远处歌唱。核化的清香混合着水香,幽幽清人心脾。
船上只有三个客人,妮妮说,苏子辰身体不适,在客栈里睡了。明夕和星黯都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妮妮的眼睛在月光下那样明亮,她笑了,“我曾经听我的一个同事讲过一个他亲身经历的事情。这个事情很适合在夜里讲。”
星黯的身边时装着人面鱼的木桶,他漫不经心地笑着,“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妮妮妩媚的笑着,“故事有一点可怕,不知道明夕敢不敢听。”
明夕的眼底仿佛又波光在荡漾,“我的胆子其实不算小。”
妮妮的声音在夜色中舒缓悦耳,“我是做传媒的,所以认识一个喜欢摄影的朋友老猫。老猫是特别理想主义的那种人,经常深入到大山里拍摄贫困农民的生活,想办法为大山里的孩子筹集生活物资,寻找上学机会”
有一年的初冬,老猫去了西部的大山,最开始是搭了一辆货车。路的一边是峭壁,另一边是激流。后来老猫改坐马车,然后步行了一天,终于到了最远的一个援助点。那里有一个小村子。男人女人们都离开大山外出打工,村子里只有老人和孩子。
那一天正好是冬至,村子里炊烟袅袅。老猫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穿着旧凉鞋在地里拔菜。男孩冻得发青,鼻涕直流。经过交谈,老猫知道男孩叫阿宗。阿宗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奶奶早逝,只有爷爷还在家里,,腿脚不太方便。老猫去了阿宗家里借宿,他在简陋的厨房里,将自己背包里带着的干巴牛肉全部撕碎,混入阿宗采回家的白菜里,做了一锅牛肉汤。
阿宗缺乏营养的苍白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他很久都没喝到这么好喝的肉汤了。老猫和阿宗一起去探望了躺在里屋的爷爷。阿宗的爷爷看起来精神很不好,躺在昏暗的屋子里,声音沙哑,气若游丝。屋子里有一种浓浓的怪味,仿佛是某种药物,又像是墙壁发霉的味道。
阿宗的爷爷吩咐孙子好好招待客人,把家里最好最厚的那床棉被给客人用。爷爷喝光了肉汤,精神好了些,他告诉老猫,他托人带信给儿子了,他一直等着儿子回来,他想让儿子把孙子带走,去城里上学。
老猫心中恻然,掏出五百块钱,塞在了阿宗的爷爷的手里,“只是我给阿宗的一点心意。这孩子看着就机灵,读书一定没问题。”
阿宗的爷爷老泪纵横,他说,“我就盼着阿宗能在城里好好读书,将来不要像他爸一样老是给城里人修房子,自己却没房子住。阿宗将来要是能住进城里的新房子,我……”
当晚,一切那样安静。老猫睡了一个好觉,在晨光中醒来,却听到一阵哭声。阿宗的爸爸在清晨回到了家里,发现父亲已经死了。
确切的说,阿宗的爷爷其实已经死了好多天,他全身长满了尸斑,双脚已经腐烂。没有人明白,为什么阿宗和老猫能够和原本死了好多天的老人说话。老人的右手紧紧攥着,阿宗的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老人的右手手心里是老猫给的五百块钱。
夜凉如水。妮妮的故事如同飞舞的蝙蝠在每个人心底盘旋,带着无法言喻的阴冷与凄清。
明夕的食指点着唇瓣,微笑可爱,“这是一个很温馨的故事。阿宗的爷爷为了把阿宗托付给儿子,一直等待。是他的执念支撑着他度过死后的那几天。”
妮妮的眼睛那样明亮,带着隐隐的嘲讽,“明夕,你不觉得可怕吗?魂魄在已经死去的躯体里挣扎。”因为那将是你的命运。
星黯淡淡的笑着,月光仿佛因他的微笑更加温柔,“人的内心总是充满了不甘与挣扎。执念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我倒是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不是老猫说的那样。”
妮妮的手指伸出船舷,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湖水,“哦?”
星黯带上船的除了装着人面鱼的木桶,就是一个蒙着黑布的鸟笼。此刻的他正抚摸着鸟笼的黑布,手指修长,“阿宗的爷爷是被老猫杀死的。而老猫早就不是人,已经被山中的一种叫破犀的妖魅寄生。破犀拥有了老猫的记忆和情感,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吞噬一个人的灵魂。被破犀吞噬了灵魂的死者会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就腐烂,仿佛死去了好几天,”
月光下的镜湖不再平静,渐渐多了许多小小的漩涡。明夕听着星黯的话,有些吃惊,“你是说,老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破犀寄生,他还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吸食掉某个人的灵魂?”
妮妮鼓掌,“真不愧是送灵师,见多识广。后来有次,我听说老猫出差后回家,发现同居女友已经死了好多天。大家都很同情他。现在想来,也许是他杀死了他的女友。”
星黯手指下的鸟类动了动。明夕发现船被突然出现的大雾裹住。她心中一惊,左手被星黯握住。
船舷旁,她居然看到了漂浮着的妮妮和……苏子辰。明夕明白,星黯和她正在看着妮妮和苏子辰昨晚的遭遇。
妮妮被湖水里的某种力量控制着沉了下去。星黯的鸟笼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漩涡形成的水墙在明夕和星黯的四周升起,水墙里,密密麻麻的人面鱼仿佛在无声地嘶鸣。
明夕看到妮妮仿佛一直折翅的蝴蝶,被漩涡带入了深渊中。
鸟笼的晃动越发剧烈,所有的画面都在支离破碎,似乎有什么力量组织者明夕和星黯偷窥在妮妮身上发生过的事情。那力量强烈得能够撕裂掉所有的视线。
明夕瞪大了眼睛发现自己和星黯还有妮妮都在船上。星黯左手那蒙着鸟笼的黑布已经打开,鸟笼里幽蓝色鸟儿的幻影变得模糊,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星黯的神色变得凝重。他再度给鸟笼蒙上黑布,静静地看着布满了小漩涡的湖面。
阿水的声音从船尾传来,“镜湖起雾了……”
妮妮的微笑冰冷,神色高傲,“你们送走子诗的爷爷奶奶就应该离开,为什么要招惹更多的事情?荼镇根本不欢迎送灵师。”
星黯身旁,木桶里的人面鱼在剧烈的颤动,撞得木桶左摇右晃,而镜湖里也响起了水花声。密密麻麻的人面鱼已经围住了木船,它们飞快的围绕着木船游动,阿水已经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先生,您把这鱼放了吧。这些鱼该不是来复仇的吧?”阿水胆战心惊地说。
星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妮妮,“今晚,我们可都是妮妮小姐精心挑选的鱼饵。”
薄如轻纱的乳白色烟雾在水面飘荡,月亮遥不可及,连月光也变得冷冽如霜。木船上,阿水在发抖,妮妮在冷笑,明夕静静的坐在星黯身旁看着遥远的月亮。
死亡并非遥不可及。
明夕看着翻滚着的湖面,耳边是妮妮略显兴奋的声音。
‘娘娘似乎对你们的魂魄很满意。’妮妮天真的拍着手,笑的欢欣舒畅。
明夕眼中有一丝怜悯,‘妮妮,你被娘娘吃了绝大部分的魂魄,成为了他的傀儡,你就那么开心?’妮妮没有带苏子辰上船,说明他其实保留着部分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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