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发生的一瞬间, 北庭雪已经铺开了所有的灵力,将魔窟腹地整个冻结。
这个过程非常快速,也非常损耗身体, 可他顾不上自己, 直接抱着龙湘落在冰封的地面上。
他想探查她的神府,将钻进去的碎片取出来, 她手腕上的手机先飘了起来。
电流汇聚在手机屏幕之上,北庭雪蹙眉扫了一眼, 看到两人的画卷。
铁盒子上面是他们栩栩如生的“画”, 她如此心爱的物件, 印有他的痕迹。
龙湘出事,这名唤手机的法器似乎也很着急,屏幕上写着和龙湘笔下如出一辙的错别字, 但大概能通读下来。
电量爆表。
什么意思。
北庭雪不太明白, 只看到白色手机背部开始发烫发红,屏幕上两人的合照消失, 化为黑色, 中央只剩下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北庭雪再不磨蹭,以额头相抵, 想用真魂进入龙湘神府。
这比灵力更直观,也更能小心不伤到龙湘的神府。
但他失败了, 刚靠近就被强大纯正的力量推了回来,他比任何人都熟悉那力量。
来自通天梯的力量。
龙湘正被通天梯的力量洗礼。
灵根和骨骼每一寸都被淬炼,这个过程长琴音和北庭长渊都经受过。
北庭雪作为被他们忌惮的存在, 没有享受这个待遇的资格。
只是如今看来, 淬炼过的人, 反而动辄伤痛, 不得善终。
这真是好事吗。
北庭雪沉默着将龙湘抱紧,被冻结的魔窟腹地开始融化,既然龙湘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似乎还遇见了修为增进的好事,那便先想法子离开魔窟吧。
北庭雪抱着她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
女子身上没有魔气,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丑陋不堪,她站在北庭雪面前,双拳紧握,沉默不语,似有阻拦之意。
北庭雪只看她一眼便道:“越拂玲。”
女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都忘了改变声道,脱口道:“你能认出我?!”
她如今丑陋不堪,面目全非,方才进入魔窟之前,她有去偷偷见过修界的人,没一个人都认出她,都觉得她多管闲事,心怀不轨,没人信她。
越拂玲觉得他们更多是在以貌取人,不过也欣慰他们认不出自己。
这样一来,到魔窟里面见北庭雪和龙湘,也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北庭雪居然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他看她的表情和从前一样,没有为她模样产生的一丝一毫多余的惊讶和嘲弄。
那太普通冷淡的反应,对越拂玲来说珍贵又特别。
她如鲠在喉,再想说什么,北庭雪已经不给机会。
他要离开,将她甩拖在后面,越拂玲想到花蓝夜给她的任务,抓紧时间追了上去。
魔窟是众神埋骨之地,是如今天下间危险程度最高的地方。
行至此处,哪怕是北庭雪也要十二万分的警惕,黑暗中蛰伏的魔物吸收了天地神明的力量,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若真与它们交手,恐怕比和花蓝夜对上还不易。
北庭雪已经做好对敌的准备,可回程路途无比顺利,魔物们如同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反应,连跟在后面的越拂玲都为此意外。
“王上这是做了什么,才让它们将息不动?”
北庭雪本不想理她,又因她口中对他的称呼感到可笑。
她被他关在死牢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礼貌的态度。
他还记得她对他的讽刺和诅咒。
王上这个称谓也耐人寻味。
北庭雪回眸扫了一眼面目全非的越拂玲,淡淡道:“你吸收了一枚通天梯碎片。该是在妖墓悬崖底下发现的。”
越拂玲气息一滞。
“是龙湘推你下去,让你有如此机缘。”
越拂玲梗住,追着他们的速度放缓。
“那日魔君出手,你替代了她。”
听到这里,她终于开口:“一次换一次,她当初为我代嫁,我如今代她来魔界,如此可以算是真的两不相欠了。”
北庭雪冷冰冰道:“哪怕不是为她,你也要来这里,不必将自己描绘得那样大义。”
风吹起越拂玲蒙面的黑纱,她赶紧按住,生怕北庭雪看清楚她全部的脸。
北庭雪根本不在意人的外貌。
漂亮或丑陋不过是一副皮相,他从不放在心上。
褪去皮肉,谁又不是一副骷髅。
“你今日唤朕王上,你九泉之下的父母怕是不会高兴。”
越拂玲闻言一愣,错愕道:“我娘出事了?!”
她好像不怎么关心越舟,只在意蔺子如的安危。
北庭雪诡异地笑了笑,若说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便是肯定了。
“你从不怀疑长琴音对你的‘一见如故’吗?”
越拂玲瞳孔一缩。
她当然怀疑。
她也奇怪过那样没由来的亲近和信赖。
她曾以为是因为自己与对方有缘,却也明白再有缘,也不至于对她好到那种地步。
那种好远超过对自己的“儿子”,就好像她才是对方亲生的一样。
北庭雪接下来的话,让她那一瞬间不着边际的比喻成了真实。
“朕身上存有长琴氏的独门秘毒,需人血可缓解。若能得长琴氏的血,天长日久,解毒也不在话下。”
越拂玲浑身一震,大声道:“你住口!!”
北庭雪身影化为光点,但他的声音仍在传递。
“关押你的那几日,朕一直在观察你们二人。长琴音为你不惜自爆来伤朕,你的血又与她的血一样对朕同效,既可下毒,也可解毒。”
“虽不知是何缘故,但你与她,必然血脉相连。”
“北庭长渊到死恐怕都不知道,他的王后可能有过一个孩子。”
再具体的,人都死了,也无法探查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越拂玲和长琴氏关系密不可分,极有可能不是越舟和蔺子如的女儿。
北庭长渊在那个女人离开之后,哪怕也有和长琴音孕育子嗣的想法,却每每无疾而终,几百年没有结果,北庭医者医治至今也没有头绪。
北庭的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王上不会再有孩子这个事实。
如果越拂玲真的是长琴音的孩子,为何她不将这个孩子留在王城,与他争夺皇位?
好像只有一个原因。
那不是她和北庭长渊的和孩子。
北庭雪忽然笑了一下,遗憾这样的可能,北庭长渊死之前不知道。
至于长琴音是怎么将孩子送出王城,这个孩子又为何跑到了离火仙洲宗主夫妇的身边,北庭雪全不在意,徒留越拂玲一个人待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人已带龙湘奔出很远,看都没看与魔族大战的修士们,只一心带龙湘回北庭。
就在他们要闯出界门的时候,蝴蝶形状的魔气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花蓝夜终于还是现身了。
北庭雪风卷残云,根本不搭理这个人。
他阻路,他便强闯,总之必须将龙湘立刻带离这里。
花蓝夜也不肯退让,这个他早就打算带回来的人,既然都送上门了,岂能不笑纳。
“北庭雪,若是你身体康健,全胜姿态,或可与本君一战。”
花蓝夜笑着说:“但你身中奇毒,灵力消耗泰半,如何抵得过本君?”
“不知你如何令魔窟里的魔物沉睡,你来这一趟,不让你感受一下它们的力量实在有违待客之道,在魔窟里不曾见它们醒来,便在这里开开眼吧。”
花蓝夜化为巨大的蝴蝶,振翅落下刺目的金粉,远处魔窟上方乌云密布,怒吼声和大地震颤袭来,所有正对敌的魔族全都后退躲避了起来,修士们一怔,也觉不妙,远远地退开了。
北庭雪抱着龙湘,站在天地裂开的缝隙里,看着当年踏破天际的魔物从魔窟里飞出,一个已经遮天蔽日,但这样的魔物足足有十几个。
北庭雪像渺小的雪花,被魔物包围其中,听到花蓝夜闲适道:“把人交给本君,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北庭雪不慌不忙,慢慢说道:“和她一起死在这里,即便死无全尸,也算是死同穴,是件好事。”
花蓝夜一顿:“你舍得她死?”
“她孤身赴死,朕自然不舍。可若与我一起,那却很好。”
北庭雪怪异地笑了笑,阴艳的眉眼微抬,幽幽说道:“这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
花蓝夜沉默半晌,道:“她恐怕不喜欢这样。”
“可她昏了,什么都不知道,便不会怪罪了。”北庭雪非常礼貌地说,“还要多谢魔君成全。”
花蓝夜一个魔,都不太明白他们这种神仙的想法了。
“你不修复通天梯了?你这么死了,人间怎么办?那群修士怎么办?你的王城子民怎么办?将她交给本君,你自己去死,或许以后她还能代你完成这些事呢?”
北庭雪突兀地笑起来,笑意轻盈自在,让花蓝夜觉得他很有病,特别有病。
“通天梯,人间,王城子民……”北庭雪不屑道,“这些东西,与我何干?”
“我一个人,一颗心,一双手,能力有限,只守得住一个人。”
“天道未灭,何不自己想法子颠覆妖魔,将此重担交给凡人修士,假他人之手,究竟是傲慢还是无能?”
话说到这里,北庭雪周身一切开始冻结。
漫天大雪落下,气候温热的魔界忽然凛冬。
“花蓝夜,你废话这样多,也该吃点教训。”
拖延的时间够了,北庭雪身形一变,怀中人被白色的庞然大物卷起扔向暂时安全的人界,冰寒的气息令魔物竟一时不敢靠近,待花蓝夜看清那是什么,也不禁错愕。
北庭雪他居然是条半龙。
那日未曾看清的白影便是他的原形。
他明明和白浮笙差不多年岁,可龙形异常强大,并不比魔物小上多少。
那种生物上的压迫感,也让接近同类的魔物望而却步。
可也只是一时片刻怕了,很快魔物就在花蓝夜的驱使下围攻他。
这一时片刻也已经足够他将龙湘送到安全的地方。
花蓝夜不满地皱眉,想追去将龙湘带回来,可龙湘消失得太快,他眼见追不上,打算放弃了下次再说。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他深谙此道,回身要专心对付北庭雪,必将他斩杀魔界之内。
如今魔物一日比一日强大,连他都不是很好操控,与当年神魔大战不能相比。
是以他只在魔界范围内使用它们,出了魔界也不敢乱来,怕出了意外,自讨苦吃。
北庭雪送上门来,正好报他伤他之仇。
花蓝夜刚转身,身影藏在魔气之中打算结阵,胸口忽然一阵剧痛。
他愣住了,低头一看,心脏被人用冰锥洞穿。
可白龙明明还在被魔物困着,以一敌多,已然伤痕累累。
他不解回眸,看到龙湘睁着眼睛,平静地握着冰锥。
她周身灵气浓厚,混冥日月,震动乾坤,隐有万神奉迎之势。
去了一趟魔窟出来,她修为增进到了连他都看不太清的程度。
花蓝夜握住胸口的冰锥,张张嘴想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他的听觉仍在,倒是可以听到龙湘漫不经心的话。
“你不想让他活。”
她淡淡道:“我就先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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