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初遇（上）

“老爷，二小姐，已经到东华门了。”马车缓缓停稳，老苍头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车厢的沉寂。

一路上，顾雅妍隔着湖纱车帘，荫荫可人的太液池湖畔，热闹繁华的集市，人烟稀少的街巷，直到这雄伟肃穆的朱红宫门，每一处她都会注目观察，很认真很仔细，却又带着丝丝的淡漠。这一切是那么的近，却又是那么的远！

顾仲安则一直是靠着后垫，闭目养神的，父女两自出门前见礼问安后，一路上就再没有半分交谈过。闻言，顾仲安睁开双目，顾雅妍将车帘掀下盖好，“慈宁宫小德子，是爹的人！”声音不大，但却足够顾雅妍听清楚。

顾雅妍就回过头去看顾仲安，他早已利落的下了马车，等老苍头过来将踏板置好，顾雅妍瞟眼就见宫门内侧那里，已经有内侍和宫女等着了。顾仲安好像正跟他们寒暄些什么，气氛很是融洽的样子。然后顾仲安似乎又递了几个什么物件过去，对方推让一番后就收入袖中，面上就显出几分殷勤。

顾雅妍见状，这才下了马车，顾仲安也带着几人走了过来。顾雅妍就乖乖立在顾仲安身后，低头垂目，一副温顺内敛的样子。

顾仲安神色谦和又带着几分威严的样子，“这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副总管，李公公。妍儿，你要牢记贞静清闲，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晨昏定省，纺织烹调，孝顺太后，忠于事君，不可失了丝毫礼数，知道了吗！”

顾雅妍听罢，柔顺地答道，“女儿谨记父亲大人的教诲，自当谨言慎行，克尽恪守。”

那李公公见了就微微点头，满脸是笑，但神色还是隐藏了几分倨傲，“郡马爷大人家教严厉，令嫒德言工容，想必也是人中龙凤，您看……”

顾仲安就谦和的说道：“如此，小女就有劳公公了！”

两个小宫女就去搬顾雅妍的行李，另一个穿着更高级的，就引着她来到停在东华门内侧的四人小轿上，“奴婢珊瑚，是慈宁宫的一等宫女，小姐在宫里的日子就由奴婢来服侍！”

大约十八、九岁，样子很普通，但做事很有条理，干净利落。顾雅妍微笑着点点头，递了个蜀绣荷包过去，“有劳姐姐了！”就见她，瞧也没瞧，直接收入囊中，面色仍是如刚才般谨慎谦卑。

顾雅妍抬腿坐入轿中，就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迎面拂来。轿檐内壁正中挂着一幅坐莲观音图，栩栩如生，绣法精湛，一看便是不是凡品，只是上等的金丝绣线，使得整幅作品华贵有余，境界不足，多了些雕琢，少了些自然的神韵。

大约两刻钟功夫，轿子就停了下来，有人掀开轿帘，这大约是在某座偏殿前，珊瑚上前扶着顾雅妍下轿。

“顾二小姐，您和其他三位都安置在这怡和殿中。太后娘娘现下在佛堂念经，酉时会接见几位，并赐下晚宴，您好生准备一下吧，奴才就先告退了！”方才对着顾仲安还有几分谦卑随和，此时则是倨傲无疑。

顾雅妍谦逊的微笑颔首，“是，公公慢走！”

“顾小姐，这怡和殿分东西两院，张小姐和谢家小姐住东院，您和黄小姐则住西院。黄家小姐早您一步进了宫里，现下大约是在皇后娘娘那里！”珊瑚还有另两位提着包袱的小宫女就带着顾雅妍来到了她被安置的小院处。

“那张五小姐和谢小姐到了吗？”这院子有两排厢房，估计她们一人住一边，正堂用来待客，另一排倒坐房大约是这些宫女的住处吧。

“谢家小姐可能还没到！”珊瑚一进屋里，就给顾雅妍倒了杯茶，“小姐，您喝口水，先歇一歇！”

顾雅妍接过来，微微抿了一口，大致打量了下屋子，龟背锦棂条花格，鹤鹿同春透雕落地花罩，白堂蓖子珐琅三锭天花砖，精良的工艺，繁复华丽的样式，珠环玉翠，蔡琇辉煌。

“姐姐可知太后娘娘平日起居作息都是怎么安排的？我初来咋到，怕是哪里不合，扰了太后娘娘清静就不好！”顾雅妍仍是握着茶杯，但没有继续要喝的意思。这位是一等宫女，那就是在太后身边服侍的人了，不知做的是穿衣吃食打扫中的哪一项？

珊瑚会意，“奴婢先前是在太后娘娘身边负责穿衣的。太后娘娘每天卯时起床，然后去佛堂念一个时辰的早课。辰初出内室，吃早饭，各宫的娘娘和皇子公主们会在这时来请安，有些会留早饭，有些过会儿陪太后娘娘说说话，解解闷。大约巳时不到，皇上下了早朝，也会过来请安。有时有些子*务也需要太后娘娘拿主意，也都是在这一时段处理的。午时吃午饭，未初歇午觉，未正左右起床。然后再去佛堂念会经。有时也和娘娘公主们打叶子牌或是去畅音阁听戏。酉时吃晚饭，然后到御花园里散散步，戊时回屋再念一个时辰的晚课，亥时初就歇下了。”

一天念三次经？听罢，顾雅妍看向珊瑚的目光很有了几份赞赏，“姐姐一看就是太后娘娘身边得力的人，只是不知姐姐到我这里来，慈宁宫里会不会人手可够，再说还有其他的几家小姐？”

珊瑚就笑道：“小姐不用担心，慈宁宫日常的人手配备就比别处多些，为了这事儿，皇后娘娘又从她宫里调了几个过来！”

“那就好！”顾雅妍又和珊瑚一起把自己的行李分类整理好。

顾雅妍又暗地打量这个叫珊瑚的宫女，看她行事说话的样子，有礼有据，不卑不亢，温柔不失利落，爽快又加几分谦和。不简单！

正清理着，“妹妹可是来了！”人未现，声先至，骄傲中又有几分腻媚，不是张云燕是谁。

“云燕姐姐有礼！”顾雅妍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将她迎进门。

张云燕进屋先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四处还推放着些包袱衣物，“妹妹忙什么，这些就交给她们做就行了！”

“让姐姐见笑了，屋里这么乱！”顾雅妍倒了杯茶，递过去。

张云燕接过茶杯，却是直接放下，“没想到这次能在宫里见着妹妹，那次我们还是在励泽哥哥的婚礼上见过一面把！就再也没碰着了，妹妹可真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过呢，正好，现在咱们都这在宫里，大约最少会住上个把月，可以好好联络一番的！说起来，咱们还算得上是表姐妹呢！”

顾雅妍见张云燕那动作，还怕她在茶里下药不成，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又听着她这话里话外，表里不一的意思，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张云燕她们几个心里或多或少不服气是肯定的了，就像办公室里，有的人过五关斩六将，凭借着真本事考进去，有的人却是因为是某某的谁谁，直接空降了下来。活儿更少，工钱却还更多！

顾雅妍这样的出身，现在却和这几位百年世家身份的小姐们同处竞争，任谁心里都会排斥，还好，她这样明显的表现出来，至少比那埋在心里却面上和你姐妹相亲的好对付！

这一口气只怕是一定要她们出的了，顾雅妍心里不由暗暗苦笑，由张云燕来，总比其他几个好的。

“是啊，妹妹身子不太好，对人多的场合至今还不是那么适应，姐姐见怪了！”顾雅妍思忖着，要不要等到大家伙的都来了，再……

“哪里哪里，妹妹客气了！”张云燕很不在意的摆摆手，“只是妹妹像个瓷娃娃一样，看着就叫人喜欢，咱们也真是有缘分呢！”

顾雅妍又随声附和了几句，她得仔细想想，现在该怎么办才最好？这张云燕总不会是单纯来与她寒暄聊天的吧！

“也不知道雪琪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还有玉裳那丫头怎么也还没过来！”张云燕的脸上就有些苦恼，很是百无聊赖的样子，“对了，妹妹这是第一次进宫吧，我带你去外边瞧瞧，御花园里的花，这时节开得正好，什么种类都有，保管好些你之前都是没见过的！”很是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看我这儿……”顾雅妍很是迟疑的道。

张云燕就吩咐身边的宫女，“不是说了吗？交给她们就可以了，你要是自己干，就有失大小姐的身份，别人会笑话的。珍珠，你帮着珊瑚收拾好！走，咱们现在就去吧，再晚天色就暗了，可看不仔细！”

“小姐，这……太后娘娘吩咐我跟在您身边不离开半步的……”那珍珠有些为难道。

“你这小丫头，反了天了，还敢拿太后姑奶来压我！再说，这宫里我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迷路，怕什么！”张玉燕就瞪了那宫女一眼。

顾雅妍见状忙道：“姐姐，我这里也还只有一点就收拾完了，不如借这位姐姐点功夫，帮着珊瑚收拾完，咱们再一起去！”笑话，她可不敢让什么人单独呆在她屋子里帮着收拾东西，少了什么也就罢了，要多了，她可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