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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时葳坐上54路公交车，再转174路，到终点站升川路下，进升川东小区。

连起来就是“54174”——我是要去死。

时葳心情挺复杂的。

这个小区快废了。

之所以是“快”，是因为一幢楼已经废了，一幢楼正在废。

它只有两幢楼。

政府打算把这里拆了建个阅览室，但一些钉子户无儿无女的实在无处可去，不得已政府只能暂时搁浅计划。

现在只有五六家住户了，冷冷清清的，还没有外头马路上热闹。

时葳一家住这儿不为别的，就是便宜。

听说房子闹鬼后，更便宜了，一月只要800块。

时葳仍心有余悸。

但姥姥说：撞上你妈，鬼都要退避三舍。

时葳笑了，笑着笑着，挺难过的。

村庄里头因为时葳那场“爆头”纠纷，不能再住了。

老房子被姥姥出售，但也卖不了几个钱，五十万不到，又被“爆头挑事者”索要去十万。

剩下的钱姥姥也不舍得花，靠着每月七千多的养老金养活整个家。

时葳到家近八点了，上楼梯到二楼走到最里面的房子，轻轻敲了两声门。

门马上就开了，是姥姥。

“我们家葳葳回来了，好孩子！”www.jiangnanxs.com 江南文学网

她笑得慈祥又欢喜，给了时葳一个大大的拥抱。但她其实只到时葳胸口，时葳弯下腰，狠狠地回抱她。

“来，咱们进屋。”姥姥粗糙而有力的手拿下时葳背上沉重的书包，为她打开角落里那扇小房间的门。

没什么变化，一张单人床，洗到褪色的花纹床被，破旧的木头衣橱和桌椅，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但都很干净，一看就知道姥姥每天都打扫。

姥姥把书包放到地上，一缕缕银丝悄然垂落，说：“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不饿姥姥，在附近的店里吃过馄饨了。”

然而实际上时葳只花了四块钱买了两个包子。

她和姥姥拉着手，并肩坐在床边。房门紧紧关着，她们都有意地低声说话。

“姥姥，我这次考了年级第一，老师说肯定能上京大。”

“是吗，我们葳葳可真厉害！你现在是学生，就要好好读书，其他事情你都不要考虑，有姥姥在呢。”

“嗯……妈妈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只要不刺激她，平静的时候多了。你放心，你这个房间她不会进来的，但在家还是要把门反锁上，一天三餐我会端到你房间里的……”

她一字一句仔细叮嘱，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同时伤到两个人。

时葳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关于从前的梦。

或许是五岁、或许是六岁的样子，在老房子里，姥爷姥姥不知道什么原因都不在家。

小小的她端着盛满中药的瓷碗，去喂妈妈吃药。

妈妈就愣愣地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阳光透着窗户照进来撒在她半张脸上，另外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的，可怕得很。

她只敢小声地询问：“妈妈，要吃药吗？”

妈妈缓缓地转过头来，消瘦的面颊面无表情，瞳仁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彩。

诡异的视线让小时葳端着碗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突然妈妈抬手掀翻了她手中的碗，中药撒了一地，瓷碗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她畏缩着往后退，无措地喊着：“妈妈，妈妈……”

“吃什么药！——我没病我不用吃药！你是不是要害我！”

妈妈失控地大喊了一句，又瞬间安静下来——

“我在等均广哥回来娶我，他还不知道，我怀了他的宝宝……”

她神色怔忡起来，摸着干瘪的肚子柔声道：

“我们的宝宝肯定很像他，然后我们一家三人，一起……”

但是他跑了，跟别的女人——时葳不敢说出口。

“可是所有人都说他不会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妈妈忽然开始疯狂地撕扯被子，用手抓头发，神色异常癫狂，

“他跑了！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孩子！孩子！孩子！孩子！”

她仿佛从心底发出了阴怖的嘶吼，叫喊着。

小小的时葳止不住地哭，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这里是地狱，她想去找姥爷姥姥。

刚转身，却被妈妈一把扯过头发，狠狠的一巴掌扇到了脸上。

很痛，火辣辣的痛。

妈妈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双手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你是那个孽种，你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你该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可是妈妈，我是你的孩子啊——

…………

时葳感到一瞬间的窒息，猛地从梦境中醒来。

黑暗狭小的房间，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后来，梦的后来，是姥姥回来救她了。

但姥爷没回来。

姥爷死了。

去摘草药的时候，死在了山上。

再后来，姥姥带她去了一栋大户人家的房子里，那是有三层楼的高高大屋。

找到了那个背弃妈妈的男人，以及，让妈妈发疯的女人。

忘了十几年，时葳突然想起来。

男人叫时均广，女人姓楚。

……

假期一个星期，时葳都待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除了洗漱、上厕所，就是学习。

习惯了，但不等于喜欢。

好不容易熬出头，七号晚上，时葳晚饭都没吃，收拾书包准备回学校上晚自习。

这个点刚好是妈妈吃完药入睡的时间。

“到学校好好学习，不要谈恋爱，知道了吗？”姥姥不厌其烦地嘱咐。

妈妈就是高中和时均广谈恋爱，没考上大学，后来又被骗无媒苟合。

“嗯，我知道的姥姥。”时葳正准备出门，却听到门锁咔哒一声。

她和姥姥都是一僵住，转过头去一看——本应该睡觉的妈妈，此刻就站在卧室门口。

“……你是谁？”

妈妈面容木然地问了一句，然后表情渐渐狰狞，说：

“出去，从我家出去！”

下一秒她忽然发了狠，疯了一样冲过来，姥姥要拦却没扯住。

时葳被用力推了出去，妈妈的力气很大，她直接撞到了楼梯栏杆上，磕得腰生疼。

还没站稳，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时葳缓了缓，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才一个人走下楼。

她也习惯了。

只要在家待的时间太久，妈妈就会发现，然后像这样把她赶出去。

到晚上，姥姥再给她接回来。

住几天，再发现，再推出去，再接回来……

妈妈是疯子，不是傻子。

时葳觉得挺好玩儿。

真的，挺好玩的。

……

时葳到学校先回了趟宿舍，一推门看到学姐们嘻嘻哈哈，竟然感觉心热乎了一些。

虽然她们因为年级不同，一个月下来并没有多熟。

她们这宿舍很奇怪，四个床位只住了三个人，还分布在三个年级。

谁知道学校分配宿舍的时候，是不是吹了一瓶二锅头。

“哎哟时小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