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哲生没有想过自己的战场首秀竟然如此的仓促，他刚刚在航校结束了初级教练机的训练，完成了放单飞科目，原本是分配到飞行联队中的同型双座教上进行适应性训练，结果自己现在坐在一架信天翁的副驾驶座位上，

扭头朝旁边看去，还有几架邮政涂装的信天翁正在和他们一道向前奋力飞行，

下方的齐军阵地发现了这个小小的机队，指挥部承诺的掩护战斗机还没有到位，他们仿佛沐浴在6.5毫米与13.2毫米的弹雨中。

“机长，我觉得我们可以适当拉高一点，下方的齐军重机枪没有专门的高射枪架，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威胁，但只要我们拉高一点就能超过哈奇开斯重机枪的射高与射击斜距。

我们不是专业的轰炸机与强击机单位，我们的机腹没有装甲，就算是一发小小的子弹都能打穿机舱甲板，再这样飞下去，我们迟早会中弹！”

“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

机长全神贯注地在弹雨中闪转腾挪，就算是中弹也得让子弹打在机腹而不是机翼，货舱的肚子里全是运给侦察大队的各种枪炮弹药，还有他们指定的大量工兵胸甲，

这些都用喷吐成军绿色的木箱承装，被子弹打到也没多大事，但机翼这玩意可金贵了，

虽然还没有像后世那样在里面布置了大量管线、油箱、监测仪器等，但发动机和油路可都在机翼之中，

就算没有将发动机打到停机，机翼上也有不少钢索连接着襟翼，飞机能在空中做出各种动作全凭襟翼、尾翼与方向舵对气流的引导，

这里又不是安东星，地勤大爷能在战场上给你徒手30秒修传动。

“现在下面有一支我们的小部队在阻击数十倍于己的敌人，他们的成败关系到整场战局，如果我们不能以最快速度送到，阻击部队失败了，到时候我们就要死更多的人！

现在从齐军阵地上飞过就是最短路径，他们的高射机枪就是呲水玩具，用不着担心！”

柳哲生趴在驾驶舱的玻璃上，感受到整个机体因为子弹的命中而不断震颤，身后的货舱被打的木屑横飞，机械师蜷缩在一堆工兵胸甲上，让这些5毫米厚，重达4公斤的全钢胸甲保护自己。

耳边突然响起了爆炸声，柳哲生还以为自己撞大运，飞机发动机被打爆了，没想到是边上那架邮政部的信天翁被子弹打坏了发动机的曲轴，桨叶爆炸开来，一个不知道什么零件将机舱砸出一个大洞。

顾不上自己飞机的创伤，柳哲生紧紧盯着他第一次看到的飞机战损，

发动机燃起的大火很快就沿着帆布蒙皮烧到了机舱，机组在尝试恢复对飞机的掌控无果后选择跳伞，

就在三人机组最后一个人踏出舱门时，在火舌的轻轻舔舐下，60毫米的迫击炮弹与40毫米榴弹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气浪将还没有打开降落伞的机械师直接吹了出去，在半空中就晕了过去，

而先跳出的两人虽然打开了降落伞，但锋利的碎片将降落伞切得七零八落，他们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撞上地面，

这让柳哲生认识到自己这是坐在一架飞行军火库上，给一直向往着翱翔蓝天的他一次面对残酷现实的机会。

“看清楚了？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样了？我们飞行员虽然是天之骄子，但也是离黄泉最近的一批人，

起飞故障、机械故障、被敌机打下来了、迫降失败、被敌机不讲武德射击降落伞、飞机没油了，就算你开回机场，着陆失败也会要了你的小命，

只有两脚站在地面上，你才能感受到大地对于我们的包容，

人类这种不会飞的生物想要向蓝天进发总是要有代价的，我们只不过是随时可能成为代价的一小批人罢了。

坐稳了，抓牢扶手，接下来要加速了！”

机长稳稳地把控住操纵杆，将油门一推到底，运输机伴随着发动机的嘶吼加速到这架飞机设计时的低空最大时速，将下方毫无准头可言的射击全都丢到脑后。

柳哲生看到飞机闯出了这片被子弹笼罩的区域，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机械师从一堆胸甲上拉起来，一块检查飞机有没有什么部位受损。

“机长，除了被打掉几块帆布，剩下的都没事。”

柳哲生在机舱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窟窿也被薄木板堵上了，不影响飞行。

“你帮我看看下面哪里有信号弹飞起来，那是我们约定好的信号。”

柳哲生趴在观察窗附近，瞪大眼睛张望四周，他现在深刻体会到想象与现实中的差别，

这个时代的飞机大部分还没有普及全金属结构，要么是一战同款的骨架加帆布蒙皮的款式，要么用的是混合式的半金属结构，对于枪炮的抗打击性远远没有后世的草履虫们优秀，

即便是安装了机腹装甲的雷电，在面对密集的地面火力时也会顾此失彼，只能保护飞行员与仪表，发动机更是裸露在外，

好在星型气冷式发动机就算被打爆了几个气缸也能继续使用，如果装备的是v型液冷式发动机，恐怕雷电的战损还要高出不少。

航空设计局也不是没有折腾过全面防护飞机，但心脏病成为第一个大难题，

现阶段各国普遍还在使用600马力发动机，飞机如果装备上厚重的装甲，不仅飞行性能包线将十分难看，油料与弹药的携带也十分紧张，

如果说雅克38是桅杆保卫者，米格29是机场保卫者，那这种装甲防护飞机就是跑道保卫者。

想要提高飞机的性能，还是要拿出更大马力的引擎，

虽说雅科夫列夫、拉沃契金、米高扬等一众苏联设计师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们在螺丝壳里做道场，大米之上玩微雕的空气动力学设计，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苏联航空工业能拿出m82fn这种不用c3级别高辛烷值燃油的大马力气冷发动机，雅克3也能用上vk107\/108这种1300～1500马力发动机，

更大的am42发动机使得黑色死神伊尔2能够在厚重装甲的保护下携带200多发ptab把元首的动物园一个个送上天！

虽然拉沃契金心心念念打算给自家拉7用上r2800的想法没能实现，苏联人也没能拿出格里芬这种成熟的2000马力发动机，

但凭借vk系与m82，再加上鬼斧神工的气动修形，在熬过了42年的寒冬之后，苏空能在库班与德国人一较高下。（虽然战后评选最优秀战斗机时大部分人都认为是p63，但因为是外国飞机，所以被排除了，噫吁嚱，可怜的飞蛇与眼镜王蛇）

想想看零战是如何从璧山上空给rocaf剃光头到战争末期六二型挂着500公斤炸弹执行特攻任务，

在武备与设备越加越多的情况下，零战的发动机一直在荣系1000~1200马力上打转，

金星倒是能在加力状态下跑出1560马力，可这仅仅能拯救一下，

在铺天盖地的地狱猫、海盗与英国人姗姗来迟的格里芬海火面前，即便是烈风奇迹出战也无可奈何。

现在科研所的试验性1000马力液冷发动机正在一架雨燕上做上机检测，相比起原先使用的昆仑800型发动机，这台被称为昆仑1000的新款发动机不仅油耗保持同一水准，还简化了生产结构，

率先使用了机械增压技术，配合上100辛烷值的高标燃油，昆仑1000发动机能在3500米高度稳定输出1050马力，紧急情况下可以允许15分钟1200马力的输出功率，

在它的带动下，雨燕不仅突破了飞行时速记录，最大起飞重量也有所增加，在机翼内布置了机翼油箱后，航程也一路飙升到3000公里，1200公里的作战半径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战略轰炸机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昆仑1000太容易过热了，设计局的设计人员正在绞尽脑汁给它在增大散热器的同时不破坏整体气动外形。

眼下的信天翁可没有这种福气，他们依然使用的是成熟的昆仑700型发动机，是800型的简配版，功率对于运输机来说已经够用，

但现在柳哲生才不管装上大马力发动机会不会导致飞机低空解体，要不是现在还没有喷气式发动机，他恐怕已经在向四方仙神祈祷给信天翁装两台太行或秦岭了。

“机长，咱们闯出龙潭虎穴了！”

柳哲生看到子弹已经追不上自己后高兴地大喊起来，丝毫没有一点人们想象中飞行员冰山一样的情绪管理，

在电影屏幕上，当下最火的演员饰演的飞行员总是在击落敌机后优雅地致意，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好像只不过是轻描淡写地完成了一次狩猎任务罢了，让青春萌动的少女怀春都有了理想型。

“小子，过来搭把手，我操控不了飞机了！”

机长的声音明显不如先前洪亮，如果说之前的是在办白事上的锣鼓与唢呐在高吹《大出殡》，现在就是上课时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交头接耳，在机长的座位边还有一滩不断扩大的暗红色血迹。

“机长，你受伤了？”

柳哲生拿出急救箱，将机长的右臂衣物撕碎，一发机枪子弹打穿了右臂，这导致机长几乎无法操作飞机，

在没有电传飞控的时代，操作飞机转向需要踩下用钢索连接的方向舵与尾翼，这种流程使得飞机重量越大，对机长的体力消耗越重，因此大型飞机的驾驶舱也有了个空中健身房的别名，

直到各国开始使用计算机辅助之后，飞行员才像我们现在看到的模样。

“你会开飞机吧？”

“我只开过教练机，这次过来是上同型教的。”

“够了，你坐到我这，我在旁边辅助你，刚刚我看到信号弹了，但飞机拉不过去，现在你听我的。”

柳哲生熟练地将止血带捆在机长的右臂上，勉强止住了血，随后两人交换位置，

柳哲生面对与教练机截然不同的仪表和操纵杆布局，没有像新手一样惊慌失措，反而表现得比机长还要好，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开运输机的样子。

“高度480公尺，速度170节，现在俯冲右转！”

机长紧紧抓住把手，他现在明白了柳哲生这小子为什么表现得熟练了，他把这架起飞重量最大可达十吨的运输机当成之前上手过的教练机在开！

机长隐隐约约有点后悔，但现在除了相信这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外没有别的办法。

“拉起，你是要撞山吗！贴着山飞行，我们约定好了在山头放信号弹，看，就是那里！”

柳哲生压下机头，无师自通的在一小片空域中盘旋起来，瞅准时机，趁着飞机没注意，关掉了发动机，让飞机在滑翔状态下砸在地上，

刹车和减震系统经受住了考验，他们最终在山谷中停了下来，机头距离山壁还有不到五米，而一侧的机翼甚至都已经插入土中，好在杜拉铝制成的飞机骨架强度合格，让他们避免了机毁人亡的操作。

柳哲生踢开侧门，下面已经出现了不少人，为首的大个子伸出一只手，握手之后简单介绍了一下。

“军区侦察大队海豹小队队长，代号乌鸦。”

“空军第九航校30届毕业飞行学员柳哲生。”

“今年刚毕业的？现在空军的技术这么牛叉了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大爷呢！”

乌鸦爬上飞机，看到机舱内满满当当的弹药，以及散落一地的工兵胸甲，捡起一件，发现上面全是弹痕。

“乖乖，你们这是从哪里飞过来的，全是弹孔？”

“刚刚为了抄近路，从他们阵地上空直接闯进来的，我们福大命大，没什么事，倒是友机被击落了。这些弹药够用吗？不够的话我们飞机上还有机组自卫武器，机头还有一支航空机枪。”

“放心，肯定够了。除了你们，冯司令还派来了轰炸机，现在他们正在日本人头上下蛋呢！”

乌鸦也没废话，直接一个人抬起两个大箱子，柳哲生看到这个大块头身后还挂着一挺通用机枪，不免咂舌，自己要是和他在八角笼里对战，绝对是三七分，他三拳，柳哲生头七。

除了穿越火网的运输机带来宝贵的弹药外，空军还起飞了不少架次的轰炸机与强击机，

此时飞虎军的轰炸机已经在长机上配备了陀螺仪投弹瞄准器，可以大致将炸弹控制在一个狭长的矩形中，

但其精准度不要说和后世的精确制导滑翔炸弹比，连越战中的兼职轰炸机的炸弹鬼怪都比他们强上不少。

于是空军选择用数量取胜，他们在机腹的弹舱中携带上16枚50公斤炸弹，还在机翼内端带上8枚，

半个大队12架雨燕拢共带了288枚50公斤炸弹，虽然不起眼，但威力不容小觑，

一枚标准的of540型152毫米榴弹，看起来弹重43.56公斤与50公斤炸弹相差无几，但其装药量只有可怜巴巴的5.86公斤，

即便如此152毫米榴弹炮已经是陆地上军属火炮的级别，是不可多得的重火力。

但50公斤炸弹的装药量可以达到21公斤，装药系数达到42%，光从装药量上说，已经达到了黎塞留（我老婆！）380毫米1936型被帽穿甲弹的水平，是无可争议的天之重锤！

就算是投弹准度不行，但只要命中一发，日本人的队列中就会出现巨大的神社招生潮。

雨燕轰炸机们在山谷中的日军头上来回好几趟，将肚子中的存货丢的一干二净后并没有离开，反而与强击机一道在日军联队上空盘旋着，用机头机尾的自卫机枪向下开火。

第45联队没想到自己不光被上面一个营的人挡住了（他们从火力密度上判断为一个缺少步兵炮的营级单位），现在还被可恶的轰炸机盯上了，欺负自己手里没有防空炮，

毕竟88式超过两吨的重量对于联队单位来说实在是负担不起，

他们只能将轻机枪架在肩膀上，以人肉枪架的形式进行毫无准度的防空射击，对于安装了防弹装甲的雷电来说，这些威力不够劲的6.5毫米有坂弹实在是破不了防，

一轮俯冲下来，强击机没有投下炸弹，但就是简单的俯冲动作依然将日军士兵吓得趴倒在路边，脸埋在沙土中，只漏出滴溜溜转动的小眼珠。

“八嘎，你们就是一群蠢猪吗？他们已经没有炸弹了！快点起来去进攻！”

神田正种拔出自己的指挥刀，驱赶着地上发抖的士兵，强迫他们爬起来进攻。

“你们是天皇陛下的士兵，要为天皇增光，而不是丢天皇的脸！大和魂熊熊燃烧，怎么能止步不前？板载，板载！”

比联队长更用力的是基层的军曹之类的下士官，在刚入伍的新兵眼中，这些老兵油子比联队长更可怕，赶紧拍拍屁股起来，手持比自己还高一头的步枪朝着侦察大队发起着名的板载冲锋。

即使得到了弹药补给，但侦察大队的人数还是太少了，他们甚至无法为机枪阵地准备两名副射手，一旦从正面抽调过多，很有可能会被冲破防线。

在被鼓舞起来的日军波浪般的冲锋下，侦察大队还有战斗力的人数在飞速下降，迫击炮小组又打光了弹药，这次他们没时间等待后续运输机的空投，直接抄起步枪就投入到战斗之中，

每一名侦察大队的战士都经过了艰苦的训练，从手枪速射到重机枪分解，从地雷埋设到单兵迫击炮射击要领，从天兵而降到武装泅渡，他们在魔鬼式的训练中逐步淘汰到现在的两百人，

结果第一场硬仗就让这些理应在敌后游走渗透的轻步兵们与日军步兵联队进行残酷的换血作战，许多个熟悉的面孔闭上了眼睛，就连伤员在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后又接连不断的投入战斗，

即使日军跳进散兵坑打起白刃战，战士们也立刻掏出战斗手枪，施展传统美式居合术。

连一向自诩为忍耐性极高的日军也察觉到这些人就是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在日军与齐军的两面夹击中硬生生崩掉了他们好几颗牙。

“队长，小心！”

正在疯狂输出的燕三鹰被乌鸦扑倒，随即就听到一枚掷弹筒打出的榴弹在身边爆炸的声音。他推开乌鸦，发现这个家伙已经没有人样了，右腿不知道飞到哪去，背上皮开肉绽，衣服和血水混在一起。

“乌鸦，我还欠你一顿饭，可别死了！”

“放心，队长的饭我是一定要吃的，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宰你一刀！我乌鸦命硬着呢，这点伤没什么，能把我的机枪拿来吗？”

乌鸦靠着还算完好的胳膊把自己撑住，向队长讨要到自己心爱的机枪，等着队长给自己包扎完止血带后，拉动枪栓，朝着面前蜂拥而上的敌人泼洒着子弹，此刻的他虽然站不起来，却更像一个战神。

“队长，队长，好消息！”信号旗的一名战士跌跌撞撞跑来，脸上充满着喜悦。

“雪豹他们来了！”

雪豹？他们不是和杜光亭那家伙在一起吗？

“战车部队也来了？”

不用战士回答，燕三鹰已经感受到上百辆各式战车压在地面上的震动，三号战车不算太大却异常可靠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战车部队在克服迷路、滑坡、发生遭遇战等诸多困难后遇上了阿虎与阿炳两人，在他们的带路下终于抵达了预定集合地点，他们带来了数十辆满弹的战车以及至关重要的两个步兵连与一个自走火炮连，使得摇摇欲坠的房子稳定下来。

杜光亭从战车上跳下来，来到燕三鹰跟前。

“我们没来迟吧？”

“你们再来晚一点，就能给这些日本人收尸了！”虽然模样凄惨，但燕三鹰在嘴上从来不输阵。

“没事，现在也不晚，早就听说他们会玩板载冲锋，我要看看是他们的刺刀与骨头硬，还是我的战车坚固！”

杜光亭带着战车部队卷起地上的积雪，气势汹汹的借着地势向下冲去，燕三鹰又看到了那两个身穿破棉衣的身影，给他们的钱袋子还系在腰上。

“长官，”阿虎喘着粗气问道：“我这下是英雄了吗？”

燕三鹰摘下自己胸前的一枚服役勋章，别在阿虎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英雄，我们也都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