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万顷良田?”
闽王府内,朱琳泽望着查抄出来的田亩和家产感叹道这些江南缙绅之富庶。
“这还只是几个首恶的田产,余者尚在统计中。”闽王府库大使尹旷汇报道,“咱们往日在南阳的唐王府,比起这些江南缙绅的园林,按王爷的话说就是土鳖。钱谦益在常熟的几个园子无不是郁郁长林,峨峨耸峭,鸟兽呜咽,松竹森梢,水石峥峥,风林肖索,云雾......”
“别说这些废话,拣要紧的说。”朱琳泽打断了尚在陶醉之中的尹旷,“钱谦益的园子大概能值多少钱?”
“这个不好说,钱谦益的园子,光是一个太湖石就能值几万两银子,上好太湖石制成的假山一个园子就有十几个,钱谦益在常熟的园子现在查到的就有四个。”尹旷估说道,“户部那边估计查抄钱谦益一家所得,足够半年国用还有余。”
朱琳泽此前只抄过魏德藻家,从魏德藻家中抄出五十多万两白银他已经觉得魏德藻很有钱了。哪成想魏德藻比起这些江南缙绅那就是一个穷逼。估计魏德藻全部家当都未必买得起钱谦益的一座园子。
这个钱谦益在朝时是贪官污吏,居乡时是土豪劣绅,早年嫖娼成性,晚年屈膝降清,一辈子就没干净过。真不知道这老东西何德何能,竟能做东林一党之魁首。
“户部手低下那些办差的手脚不干净,查抄之事闽王府这边帮衬着点,情报司那边也盯紧些,这些可都是国库的钱。”朱琳泽交代道。
尹旷和杨文点头领命,尹旷欲言又止,朱琳泽知道尹旷想说什么,无非是希望闽王府也能从这次抄没所得中分一杯羹。
朱琳泽没有理会尹旷,他现在要是带头挖朝廷的墙角,上行下效,用不了多久朝廷的墙角就会被挖塌。
“闽王,有这些抄没所得,足够两三年国用,当务之急还是粮食,目下南京粮价飞涨,一石粗粮都已经涨到三两九钱,品相一般的稻谷都要五两白银一石。”陆闻达说道。
“莫要说粗粮,就连喂鸡喂鸭的稻壳一石都要一两多银子,医学堂的医徒刚刚收治了一批食用稻壳的穷苦人家,肠子都破了,死了十几个人呢。”吴又可补充道。
这粮价确实离谱,以闽王军的军饷一个月连一石粗粮都买不起,更不用说寻常的升斗小民了。
“今岁虽说湖广无粮入江南,但江南也不用解漕米上京师,今岁无大灾,江南本地所产之粮足够本地之用,粮价腾飞,想必是另有隐情?”朱琳泽问道。
“诚如闽王所言,关键是此番南京之乱,赵之龙纵南京京营兵洗劫了南京的各大粮铺,南京不少乡绅将粮米装船南运,南京存粮损失十有六七,加之粮商恶意屯粮,凡此种种粮价想不涨都难。”陆闻达回道。
“南沙岛不是尚有几艘海军的军舰驻防,他们的粮船出的了长江口?”朱琳泽皱眉道。
“咳咳,这些粮船确实都没出长江口,在遭遇海军的军舰之后,这些粮船或是自沉长江,或是就地焚毁,海军官兵虽进行抢救,但留守南沙岛的海军官兵不多,抢救上来的粮食有限。”陆闻达干咳了一声说道。
“这些乡绅做的可真够绝啊。”朱琳泽冷笑道,“宁可拿这些粮米喂鱼也不留给百姓。”
民以食为天,解决南京百万百姓的粮食问题迫在眉睫,南京是国都,无论如何国都的国计民生一定要稳住。
朱琳泽起身,从身后的书柜内翻出南京居民户口的籍册,这籍册还是万历年间的,籍册上的南京户籍人数只有区区三十多万人。
这个数字显然不准确,朱琳泽在南京的时间也有一年多,根据他的估算,南京的人口至少当在百万左右。
一百万人就是一百万张嘴,每天要吃掉多少粮食啊。
“闽王府库存军粮几何?竹堑今年的晚稻能收上来多少,崖州那边也派人问问能在升龙、占城等地采买多少粮食。”朱琳泽询问道。
两次北伐用兵几乎耗尽了南京户部的存粮,他刚刚从内阁回来,从倪元璐那里得知南京户部现在存粮仅有十二万石,连南征闽粤所需的粮草这次还要依靠闽王府这边接济筹备。想要靠南京户部渡过这次难关显然是不现实的。
“除去对闽粤用兵之粮,江东大营这边尚有存粮三十六万八千一百石,其中八万石明年开春还要解运山东以供李标统、高将军之用。闽王若是想以这些粮供应南京百万生灵绝无可能。再者,闽王还要编练新军,这也需要巨量粮食。”
尹旷给朱琳泽泼了一盆冷水,劝朱琳泽别打这些粮食的主意。
“竹堑那边今年倒是获得了大丰收,产粮七十多万石,除去竹堑之民的口粮,能买上来三十多万石稻谷,这些稻谷就算全运到南京,也撑不到明年丰收,至于崖州那边能买来多少粮食尚不可知也。”
“诸位有何良策?”朱琳泽环视殿内的幕僚们。
“闽王,属下以为,可以照会江南粮商看看能不能把粮价压下去。”张煌言思忖片刻,上前说道。
“这倒是个法子,只是这些粮商现在囤货居奇,着实可恶。”
“并非所有粮商都在囤货居奇,只要能将粮价压下去,让这些粮商无利可图,粮价自然就能够压下去。”张煌言说道。
“是个好法子,张煌言,你且去照会江南各大粮商,让他们到南京一晤。”朱琳泽对张煌言说完,又对沈涟说道,“明日在报纸上发布消息:竹堑已有五十万石稻米装船启航,正运往南京。”
“可是竹堑没有五十万石粮食......”沈涟惊道。
“本王说有,就有,你只管登报便是,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南京城的民心。”朱琳泽说道。
言毕,朱琳泽让殿内诸幕僚先行散去,只留下陆闻达。
朱琳泽敲了敲桌子上的南京户籍籍册问陆闻达道:“南京的户籍籍册是时候重造了,吏学堂开办已一年有余,堪用的吏员有多少人?”
早先垦荒竹堑之时朱琳泽就苦于吏员不足,让陆闻达开设学堂专门培训吏员,为后续的垦荒提供足够的吏员。
垦荒崖州如此顺利,除了朱琳泽人力、财力、物力、军力雄厚之外,充足的人才储备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徐佑前去崖州,带走的可是一整套成熟的管理班子和竹堑先进的管理的经验。
日后清丈田亩,朱琳泽也需要用到这些吏员。
大明朝的官除了西南土司之外,多数都是流官,但是吏很多可都是世代相传的衣钵。这些吏往好听了说是吏,往难听了说就是地方恶霸。
明初征粮实行的是粮长制,粮长制崩坏之后,负责征收赋税的还是地方底层的官吏。
就算是洪武朝粮长制运行比较良好,但粮长仅仅只有征粮、运粮之权,划分征粮区域还是由地方的官吏具体负责。说到底还是离不开吏,说白了就是基层公务员。
“本来有三百七十三人,但徐佑去崖州带了五十人,羊山军港、南沙岛、济州岛三地又差遣了三十人,目下能用的只有二百九十三人了。”陆闻达对自个儿培训出来的吏员如数家珍,他也猜出了朱琳泽的意图,“王爷是想重造南京户籍籍册?”
“难不成还要用万历年间的籍册征税不成?”朱琳泽没好气道,“户口乃是征收赋税之凭据,南京城的户口必须摸清楚,南京城的户口都摸不清楚,就更不用说附近的州府了。”
朱琳泽从桌底下抽出南京城的地图在桌面上摊平,拿起一旁的炭笔和木尺,仔细将街道划片分区。
“将这两百九十三个吏员分组,给各家各户登记造册,并在门上钉门牌。”朱琳泽说道,“每组吏员都会抽调一个排的闽王军襄助,登记核验无误,男丁给粮三升,妇人、老人给粮二升,孩童给粮一升。若有瞒报、不报者严惩不贷!”
“若是有闽王军襄助,此事不难办,就是南京这么多人,要完成登籍造册,需要些时日。”陆闻达点点头说道,“只是是以户部的名义去做这件事还是闽王府的名义去做?”
陆闻达对此没有异议,他也想让这些吏员有个锻炼的机会,南京无疑就是锻炼他们的好地方。只是南京毕竟不是竹堑、也不是崖州,在陆闻达看来以闽王府的名义去给南京百姓登籍造册似乎有些不妥。
“当然是以户部的名义去办。”朱琳泽说道,“籍册造完,户部那边给一份,闽王府这边留一份。尽早完成,南京的籍册造完,明年还要清丈田亩,重新登记南直隶各府的人口。”
“要是清丈整个南直隶的田亩,这些吏员肯定不够。”陆闻达皱眉道。
这些吏员在竹堑之时也曾下田清丈刚刚垦辟的田亩,有清丈田亩的经验。不过清丈田亩不比在南京造户口本,需要漫山遍野走动,还需要和当地官吏打交道,施行起来的难度远比在南京造户口本要大。
“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此五府先行清丈。”朱琳泽对陆闻达说道,“此五府弘光元年必须完成清丈工作,弘光二年再清丈南直隶其他未清丈的州府,如果来得及,就把浙北的几个州府一同清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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