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在岸边蹲守了几天,终于蹲守到了一艘西班牙马尼拉帆船。
这艘马尼拉帆船满载着从中美洲运来的白银横渡太平洋前往马尼拉。
当然这笔白银最终大部分还是通过“丝银对流”流入了中国。
1580年至1643年是中西贸易的鼎盛时代,平均每年都有27至28艘中国商船满载中国的手工业制成品前往马尼拉换回一船又一船的白银,其中最受欢迎的大宗商品便是丝织品。
而到了满清入关后每年前往马尼拉的中国商船仅有6至7艘,中西贸易由此进入停滞阶段。
每年从美洲横跨太平洋流入中国白银的数量后世学者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比较权威的三个统计数据如下全汉昇认为是50吨,艾维四认为是57至86吨,而弗林认为是125吨。
就算取最保守的数据每年也有50吨白银流入中国,这还仅仅只是西班牙一条航线流入中国的白银量,同时期的日本也是中国白银的供应大户。
16世纪至17世纪中叶流入中国的白银总量估计在7000吨至10000吨。
只是很可惜,这些白银多数是躺在大户人家的地窖里发霉,中国人民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最终却没能将这些资本转换成真正意义上的资本进行扩大再生产,攫取更大的利益。
这些白银在晚清还是吐了出来,被列强们抢了回去。
这艘马尼拉帆船的船长名叫布兰卡,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横跨太平洋的这条航线虽然辛苦而又凶险,但却利润丰厚,这条航线他走了有十一二年。
往年要是向北偏离了航线,他会选择在福尔摩萨的鸡笼或者淡水港进行补给,然后在向南航行前往马尼拉。
只是这一次航行出现了变故,等他靠近鸡笼港和淡水港的时候发现停泊在港口的船只全是挂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的商船。码头上的炮台还向他开炮示警,他只能灰溜溜的南下。
他在美洲还没听到西班牙在福尔摩萨的两座港口已经丢失的消息。
索尔向布兰卡介绍了朱琳泽,听说朱琳泽明帝国皇帝派遣到福尔摩萨开辟贸易据点的国王时,布兰卡对此非常感兴趣。
或许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新开辟的港口和明帝国进行交易,甚至为偏航的西班牙船只提供补给,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身在马尼拉的菲律宾总督。
尼古拉斯虽然是个基督徒,但同时也是个信奉妈祖的异教徒。尼古拉斯自从垄断了中国和日本商品供给后,变得越来越贪婪。马尼拉方面早就对尼古拉斯非常不满。
布兰卡横穿太平洋,几个月没有获得补给,更不用说像样的洗漱,布兰卡身上的味道实在熏人,但他还是整理清楚衣冠,带着佩剑拜见了朱琳泽。
布兰卡琢磨着怎么利用朱琳泽,朱琳泽也在琢磨着怎么利用西班牙。
他在台湾最大的敌人不是西班牙人,也不是荷兰人,反而是同为中国人的郑氏集团。
而西班牙和荷兰方面巴不得中国方面有人能打破郑芝龙对贸易商品的垄断,这反而对他们有利。
朱琳泽囤积了一批丝绸本来打算找个时间运到马尼拉卖,卖给荷兰人倒是方便也近,不过荷兰人和郑芝龙走的比较近,卖给荷兰人很快就会被郑芝龙察觉。
既然现在有带着银子的西班牙人送上门,将这一批货物卖给西班牙人也无妨。
朱琳泽和布兰卡寒暄了一阵,马尼拉总督是谁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西班牙国王是腓力四世,祝贺了这位国王一番,同时又聊起了欧洲各国间的龌龊事。
这让布兰卡大感意外,就连精通西、葡、荷、日四国语言的尼古拉斯对欧洲理解都很模糊。这个年轻的明帝国国王居然对欧洲国家如数家珍。
寒暄过后,朱琳泽带布兰卡去他的仓库,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卖货而已。
“这些绸缎和棉布还有瓷器,您都卖给我?”布兰卡有些愣神。
这是一笔非常诱人的买卖,因为中国商品供不应求,马尼拉方面对中国输入的手工业品一直都是免税。但尼古拉斯却占着垄断地位坐地起价,这让马尼拉方面一直非常头疼。
布兰卡对瓷器的兴趣不是很大,欧洲此时也能生产瓷器,虽然不如中国瓷器精美,但勉强能够代替,所以瓷器的利润并不高。
但是这些上好的丝绸和棉布都是非常紧俏的商品。
“实不相瞒,荷兰人也对这批货物非常感兴趣。但他们没有带够足够的黄金白银。”朱琳泽笑容可掬。
布兰卡表示这个事情他不能一个人做主,要回船商量一下。
乘着布兰卡回去商议的空档,朱琳泽询问林永这批货能在马尼拉能卖多少钱。
林永仔细查看了丝绵瓷器之后,说道:“王爷这些都是上等的绸缎、棉布和瓷器。尤其是这上等绸缎,朝廷对上等绸缎和湖丝的输出管控甚严。
就是郑总兵每年也收不到多少上等湖丝和绸缎,尤其是春丝,质地最好,最为值钱,王爷的这些绸缎正是由春丝所织,乃是上上品。”
朱琳泽一直以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很薄弱,丝绸到现在还能拽的这么紧,这是朱琳泽没有想到的。
“你是说连郑芝龙都不一定买的到这些?”朱琳泽对此疑惑不解。
“王爷不明白其中的关节,郑总兵虽然控制了外销的商路,但也要守生意场上的规矩。
丝绵等物,郑总兵还是要从江南商贾手中购买,并不能派人到江南直接采买,江南丝绵商人往往今年就会从桑农和棉农手中把明年甚至是后年的丝绵给定了。这些桑农、棉农靠此为生,也不敢得罪这些丝绵商人,卖予他人。”
“期货啊。”朱琳泽没想到明朝商人居然也玩起了期货,照林永这么说丝绵的采购环节也被垄断了,“这些丝绵商人是不是也时常漫天要价。”
“正是。”林永点点头,只是他不明白南阳王口中的期货是什么意思,“各行皆有专门的行会,郑总兵采买丝绵也要仰人鼻息。郑总兵手头上稳定的货源也只有茶叶。”
“你说这些上等湖丝难以采买,但本王却觉得并不难买啊。”朱琳泽回想起采买这批丝货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不知道为什么林永会说这些上等的丝货郑芝龙有时候都很难买到。
“王爷有所不知。”林永解释道,“上等的湖丝,尤其是春丝,很多是要进贡给宫里的,这一块一直由江南织造局把持,上等湖丝卖的多了,织造局那边就没法向宫里交差,因此管控十分严格。
郑总兵要看丝绵商人的脸色,而丝绵商人又要看织造局公公们的脸色,织造局的公公又要看韩公公和宫里的脸色。
王爷是宗藩,又和韩公公是熟识,王爷要买这些上好的湖丝,自然容易。江南本地商人采买也容易些,只是小人是闽籍商人,织造局那边盯的最紧的便是闽商,至多托关系买几匹己用,就这还要提心吊胆,担心惹恼了织造局的公公们。”
朱琳泽点点头,感情绕了一圈他还得感谢韩赞周一路给他开绿灯。
“一会儿那佛郎机船长问价,本王给什么价钱合适?”朱琳泽问道。
“若是红毛鬼来之前,有濠镜澳的佛郎机人和粤商插足丝绵生意,利润不甚丰厚。自从红夷人来之后,濠镜澳的佛郎机人和粤商的日子便不好过了,红毛鬼船坚炮利,朝廷又不许和红毛鬼贸易,因此红毛鬼最喜劫掠濠镜澳佛郎机人的商船,濠镜澳的佛郎机人就此式微。”林永耐心地解释道,“小的也曾去过几次马尼拉,以小的往年行情的了解,一匹上等松江棉布,价格约莫在十一二两左右,上等湖丝绸缎,一匹六两左右,这些瓷器约莫能值八九千两,具体价格,还需王爷自行和佛郎机船长商谈。”
朱琳泽心里大概有底了,松江棉布的采购价格是四两一匹,而湖丝的采购价格也不过一两。如果真如林永所言,丝绵的利润实在太过恐怖。
他想起后世写论文时看到的一则史料,1603年荷兰人抢了葡萄牙人前往马六甲的一艘商船,劫掠了2025担生丝和60吨瓷器。第二年这批货物在阿姆斯特丹拍卖了350万荷兰盾,相当于112万两白银。
朱琳泽依稀记得,当时沈莹在乌青镇买的上等湖丝,一担的价格也不过是七十两。
真他妈暴利,难怪西方到东方的航路这么凶险,还是有那么多西方人前仆后继。难怪这个布兰卡和他的水手能忍受太平洋上好几个月没有补给的枯燥航行。
这么难得的交易没有理由拒绝,虽然这艘马尼拉帆船上的白银不属于布兰卡,而是西班牙王室的财产,布兰卡无权支配这笔白银。
但荷兰人近在福尔摩萨,布兰卡担心回马尼拉上报之后,这批有白银都很难买到的上等绸缎落入荷兰人手中。因此经过商议,布兰卡还是决定买下这批货物。
这些白银最终还是要换成中国商品运回西班牙,他相信换作是菲律宾总督科奎拉和西班牙王室站在这里也会做出和他相同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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