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麟一开始不重视贾攸，沮城之战也只给他评了个三等功，等到他指出蔡曌草拟的文章有问题后，唐天麟才对他另眼相看。

便问他，这文章有什么问题？

贾攸道：“这文章的内容，看似说追求绝对性的永恒博爱，其实质却是讲自由、平等、物竞天择的。”

唐天麟又问：“这讲法有什么问题吗？自由、平等、物竞天择本也是我们的宗旨。”

贾攸摇摇头，却不说话了。

他们原本是在视频通话，柳雨欣也在边上，看不出蔡曌文章和仙音门宗旨的区别。

唐天麟看到他摇头，顿时觉得有意思了起来，因为之前感觉这小子只会拍马屁，没想到他竟敢反对自己的意见，便让他来白玉楼面谈。

贾攸欣然答应。

唐天麟并没有说清楚文章的来历，只说这是教育司一个职员根据他的意思写出来的。

他在客厅接见了贾攸，柳雨欣看不出文章的玄机，也想听听贾攸的高论，便陪同唐天麟一起会见他。

贾攸开口就有杀气，言道：“如果安州现在没有危机，写这文章迷惑唐帅的这人，应该将他斩了。”

唐天麟则笑笑，“在贾参谋眼中，我是个迷糊的人，很容易被迷惑吗？”

贾攸从容不迫道：“写这文章的人暗藏祸心，我看唐帅，并没有看出其真旨，所以才如此说。”

唐天麟说：“即便如此，也不能随意杀戮。”

柳雨欣迫不及待想听高论，直接询问贾攸文章的真旨到底是什么？

贾攸道：“这文章实质是讲自由、平等、物竞天择，单独看，这三样东西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我们不能抛却历史，幽冥域存在不知多少岁月了，发展至今，历史上充满了不平等、不自由，如果我们只追求个体的自由、平等，那么请问，那些通过不自由、不平等方式积攒下来的遗产如何处理？幽冥域的贵族世代传承，靠的不就是每一代的掠夺？讲永恒博爱，自由、平等，唐帅对待八大豪族的方式便失去了合法性，便必然会埋下祸患。”

唐天麟不由得点点头，“贾参谋说得有道理。”

柳雨欣也是豁然开朗。

贾攸曾是关飞的手下，原先在城务府任职，因此对一些理论性的东西非常熟悉。

仙音门和黑龙王朝的东识宗，都讲究自由、平等。

然而本质区别在于，要不要清算历史，如何清算历史？

唐天麟又提到贾攸开始说应该斩了写这文章的作者，因为这文章其实是对唐天麟的檄文。

贾攸说：“这文章虽然暗藏祸心，可是眼下，却有一个作用，唐帅可以以自己的名义发表，作为临时纲要，日后可以补充发展，等到度过危机，我们再提历史性的问题。”

唐天麟假装不懂，问：“什么作用？”

贾攸说：“东识宗的主旨和这篇文章一样，唐帅以自己的名义发表，必然能争取到东识宗的拉拢，由此可以给蒋元施压。”

唐天麟哈哈笑起来，贾攸果然有点东西，虽然只是个三百级的鬼，见识却能跟蔡曌差不多，蔡曌可是号称安州最有学识的鬼，在整个圣国也有很大的名气。

“唐帅笑什么？”

唐天麟便合盘托出，“这文章是蔡曌写的，她也给我出这个主意，让我将文章发表了，以此吸引东识宗，和东识宗结盟，蔡曌自视甚高，出了这个主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他如果知道贾参谋一眼看穿了文章中玄机，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哈哈。”

贾攸张大嘴巴，露出惊悟状，“嗨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这文章怎么看着跟千层饼似的，想不到，想不到啊……”

他惭愧地摇头。

弄得唐天麟和柳雨欣都很懵，“想不到什么？”

贾攸道：“我之前还真是小瞧了蔡曌，蔡曌的名声，我其实很早就听说过，但只以为她是个性格乖张的女流之辈，唐帅要让她做军督，我内心很反对，看完这篇文章，我才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啊。”

唐天麟问他什么地方错了。

贾攸便将文章吹上了天，说之前不知道文章的目的是为了拉拢东识宗，而一旦明白写这文章是为了拉拢东识宗，其中一些章节隐藏的含义就明白了，都是在给唐天麟留退路。

这文章表面看像是符合仙音门的宗旨，实质却是在宣扬东识宗的观点，但只需要写一篇驳文，最后便能回归仙音门，甚至比原先的仙音门更高一个层次。

我们既然要创建属于自己的宗门，那以这篇文章作为开局，吸引天下英雄豪杰，最合适不过了。

唐天麟却冷静了下来，文章虽好，但最终是要拉拢黑龙王朝内部势力，最后会不会成为东识宗的附庸？

“东识宗内部未必就没有高手看穿我们的意图。”

贾攸道：“这才是文章的高明之处，此为阳谋，东识宗即便看穿我们的意图，他们所面临的不利处境却也让他们不得不拉拢我们，说直白一点，拥护东识宗的臣民，其实都想讨伐蒋元，但奈何蒋元向他们当权的西验宗投降，他们找不到理由，这篇文章发表出来就是理由，东识宗里就算有高手看穿玄机，却也会看破不说破，只需要争取到臣民的支持，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天麟点头，贾攸说得比蔡曌清楚多了，蔡曌就是想把他搞懵。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丝顾忌，“这么说，我们还是要欺骗支持东识宗的民众，这会不会给我们以后的路线问题带来麻烦？造成我们内部的分裂？”

贾攸道：“我们和东识宗顶多属于结盟，互利互惠而已，回头等到我们宗门的主旨明确了，东识宗觉醒的民众，自然会归顺我们，觉醒不过来的，便继续跟随东识宗，若是能依靠东识宗击败蒋元，以唐帅的英明神武，必能北上征伐黑龙王朝。”

“我们与东识宗必有决裂的一天，眼下却可以合作。”

唐天麟点点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他留下贾攸住在府上，次日一早，蔡曌和袁洁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