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龙在田》

1.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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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建宁十八年春。

纵使入了春,天色依然灰蒙阴沉,日光暗淡,仅有的几丝光影也被侯府高墙牢牢遮挡。

闱庭深院,寒风缕缕,拂动游廊檐下挂着的红绸。

阖府寂静无声,唯有远处几个小厮正嬉笑挂着大红灯笼。

窦明昭目不斜视从旁经过,几人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动作,挤眉弄眼交头接耳起来。

“哎呦喂,你说这先帝丧期刚过咱们府上就这么大的动静,这位新夫人可是来头不小哟!”

“这是自然,人家那可是长公主!别人怎么比得上。”

这含沙射影的话径直钻进窦明昭耳里,她却是微微一笑,依旧不紧不慢朝云善堂走着。

岂料那几个小厮看她不作为,胆子又足了三分,言辞间踩高捧低越发嚣张狂妄。

“这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破落户就该有破落户的样子,一天到晚端着副清贵样——我呸!咱们侯府尊贵,哪里容得那些泥腿子撒野!”

窦明昭神色未变,只伸出手握住身旁的承影,“文雅之人少做些打打杀杀的勾当,你这三年的诗书瞧着像是白读了,一点性子没磨出来。”

今日要早起给老夫人过寿,她没睡足,声音还带着几分未清醒的慵懒。

使了一两分力扒开承影紧紧攥住的手掌,窦明昭漫不经心道:“行了,不必在意这些小卒,做好该做的事。”

承影闻言敛下眼中的杀意,点头道:“姑娘放心,确保万无一失。”

姑娘……窦明昭微怔,三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当年父亲恩宠盛极一时,窦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反倒成了高悬梁上的利刃,随时都能取人性命。

太子遇害身亡,先帝以恩宠之名赐婚,她更是不能拒绝。

永信侯府明面上是钟鸣鼎食簪缨世家,里子却早已腐败不堪,永信侯林少轩更非良配,她本以为自己至少要在这地方蹉跎半辈子。

但如今先帝已然去世……

“夫人,云善堂到了。”

窦明昭收回思绪,余光掠过院内摆放的诸多礼品。

倒是比去年多上不少,看来邺京中得到消息的人不少。

她意味不明笑笑,摆出一副温柔娴静的样子,踏入云善堂。

云善堂内吵吵嚷嚷挤满了林家宗亲,欢笑声快要掀翻屋顶,只是窦明昭甫一进门就安静下来,或冷漠或讥讽的眼神射向她,又在下一瞬嘈杂起来。

堂内多了些低语,夹杂着几位女眷恍然大悟的惊奇声。

窦明昭置若罔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见过母亲——”

檀香缭绕,高堂上的老妇人手中盘着佛珠,闻言只是微微抬起眼皮,冷声道:“来得这么迟也就罢了,云淮呢?难不成身子还未好吗?”

窦明昭淡声回道:“云淮大病初愈,恐将病气过给母亲,过几日儿媳定然带着云淮向母亲赔罪。”

周氏冷哼一声,闭着眼不断盘着佛珠,怪声怪气道:“云淮是我永信侯府的嫡长孙,身份尊贵,自然不能出丝毫差错,你这个当娘的照顾不好孩子,自有能照顾好的人来。”

窦明昭不欲与这人争辩,像往常般一言不发站着,实则思绪早已飞向天外。

她低头看着周氏手中的佛珠,等了半响终于等到堂外响起通传。

“侯爷长公主到了!”

一行人纷纷站起来行礼,只见来人衣衫华贵,男俊女美,浓情蜜意宛若一对俪人。

林少轩经过妻子跟前,面色忽然涌上几分羞愧。窦明昭抬眼看他,这人却又迅速转过身,径直走向老夫人周氏。

“难为平德长公主想着我老婆子的寿辰,一大早地来赴咱们侯府的家宴。”

周氏眼中含笑,亲热地挽着平德长公主的臂膀,“就当这是自己的家,说起来咱们侯府与太后娘娘本就连着亲,如今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说着周氏又转身看向窦明昭,冷下一张脸:“你这个做表嫂的定要好好侍候,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窦明昭没去探究这八竿子打不上的表亲关系,向一旁穿着华服的女子微颔首见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平德长公主却没有理睬,昂着下巴瞥了一眼窦明昭,又继续跟老夫人嬉笑。

“母后也想着您呢,今儿是给您过寿,您当我平常小辈就好,千万不要讲那些生分的规矩。”

“好好!都听你的!”

周氏喜笑颜开,挽着平德长公主招呼众人落座。

“长公主与侯爷都到了,那咱们就开宴!”

话音刚落,数十个貌美丫鬟敛息屏气地捧着用具进来,各色膳食流水一般摆放在紫檀木桌上,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富贵荣华。

席上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奉承寒暄久久不停,窦明昭只一心用膳,不去理会那亲如一家的三人。

她估摸着时间放下筷子,小酌几口等着风波到来。

“不好了!”

一丫鬟突然跑到堂前扑通一声跪下,满脸惊恐道:“不好了!不好了!”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周氏拧着眉发狠道:“住口!谁教的规矩,慌慌张张口无遮拦,小心撕烂你的嘴!”

丫鬟只顾着磕头:“老夫人恕罪!是、是老夫人佛堂里的坐像突然裂、裂缝了!”

“你说什么!”

周氏猛地站起身,紧紧攥住手中的佛珠,眉头皱成川字,眼中的怒火快要化为实质狠狠刺向报信的丫鬟。

“你们这群小贱人是怎么侍候佛祖的!半个时辰前我还好好地上过香,好端端的怎么会裂了!”

周氏说完就要动身去看,一旁的平德却扯住了周氏的衣袖,柔声道:“老夫人何必动怒,今日本就是您的寿辰,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佛像裂了本就不吉祥,您这样赶上去看,岂不是惹了晦气。”

邺京城谁人不知永信侯府的老夫人一心向佛,堂中众人遇上这事都暗叹倒霉,只希望这位老夫人别拿着他们撒气。

“可不得了喽!”

突有一人叹道:“佛像裂了可别是有灾!”

见周氏越来越黑的脸,又有人打圆场道:“也或许……这佛像是为老夫人挡灾了?”

此言一出,平德眼神一亮,当即附和道:“依晚辈看正是如此,定是有那小人想要害您。”

她轻轻抚了抚肚子,见周氏眼底的乌青,趁热打铁道:“也不知怎的,晚辈说句忌讳的话,这三年您的脸色原来越不好,从前还没什么,这几日越发明显,难不成……”

话语未尽,周氏的怒气已经到了鼎峰,她正欲开口,外头却突然有小丫鬟喊道:“怀慈大师!是怀慈大师来了!”

霎时间周氏面色转怒为喜,忙道快请。

“阿弥陀佛……”

来人一身破旧袈裟,双手合十,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经过窦明昭身旁时微微一顿,又径直走向周氏。

“多年不见,老夫人近来可好?”

还未等周氏寒暄一二,怀慈又自问自答道:“不好。”

周氏微怔,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另一道焦急的声音已然插了进来。

“不好?怎会不好?”

林少轩面上满是焦急之色,猛地窜到怀慈面前急迫道:“我母亲可是身体有恙!”

还未等怀慈回答,他又急不可耐吩咐:“快拿我的名帖去叫太医!”

“侯爷无需担忧,老夫人与老衲交情颇深,老衲今日正是为了老夫人前来。”

怀慈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慢悠悠地绕着周氏走了几圈,问了周氏的生辰八字,随即让人送上笔墨纸砚,一气呵成写下几个字。

平德长公主眼中有些得意,隐晦地看向窦明昭,窦明昭装作看不见,静静地等待这场闹剧结束。

“大师……这是何意?”

周氏不得其解,堂内其他人也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老夫人近来可是不得安眠?若老衲所猜不错,种种意向皆是表明夫人与此人相克。”

周氏闻言宛若一道疾风迅速上前,高声喊出这纸上所写生辰八字。

“壬辰年、丙午月、甲子日、壬申时……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贱人!”

周氏气急败坏,她就说好端端的佛像怎么会裂了,还好她往日总是香火不断供奉菩萨,这才让菩萨降下警示。

林少轩当即吩咐道:“快去,阖府上下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查一遍!”

他搀扶着母亲不断安抚,见母亲手中的佛珠盘得越来越快,满脸都是无可奈何,又给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宫里请太医。

他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佛法,无奈母亲却视佛为大道,更对怀慈等邺京寺庙里的和尚言听计从,索性至今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他也就依着母亲。

那个所谓的相克之人不外乎是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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