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妖强自镇定下来，望着身旁君珩的侧脸道：“这些是假的，一定是和牵丝骷髅那般的幻像。”

腕间水珠沾染了君珩的血，立刻闪烁着光芒，流转着丝丝治愈之力，包裹住君珩腕上的伤痕。

阿妖正凝神治疗着，忽闻耳畔窸窸窣窣响，忙抬眼道：“谁？”

荒山深处传来一声叹息，如同年迈老者回光返照，用尽最后的力气来回答。

“不是幻像，这些，是他的过去。”

“过去，”阿妖戒备的环顾四周，却无法锁定声音的来源，“什么意思？”

“现在的他，正沉湎于……他的过去，也迷失了……他的未来。”

苍老的声音间断应道。

阿妖望着身侧的君珩，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你是谁，他又是谁？”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声音戛然而止时，阿妖留意到周围众人的身影变淡，渐渐地消失不见。

唯有君珩宛若溺水被救，蓦然睁开双眼，面容痛苦到有些狰狞，“不要！”

不要什么？

阿妖听不大清楚，只能迭声呼唤起来，“君珩，君珩你醒醒，不要什么？”

君珩浑身不自觉轻颤着，有了知觉的右手，紧紧扣住阿妖的左手，双目通红的阻止道：“不要，不要上山！”

那样一双盛满哀求的眼神，是阿妖从未在君珩身上看到过的。

“好，我答应你，我不上山！”

阿妖边温声安抚，边竭力催动水珠，君珩渐渐好转一些，意识也清醒几分，轻眨着布满血丝的红眼道：“……阿妖姑娘？”

“是我。”

君珩怔怔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面上扯开一抹苦涩的笑意，“看来，我又劳烦你入梦相救了。”

阿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君珩感慨道：“有时候，我真得很羡慕你，你是那样的洒脱，仿佛世间无所困扰……”

“那你呢？”阿妖听懂了他的隐言，直直抬眼看向眼前人，“你的困扰是什么？”

“我幼时拜入师父门下，因天赋卓绝备受青睐，后来又成为九爻首徒，得师门器重，得同门敬重。”

君珩就这样温和的诉说着过去，接受着水珠治疗的他，像是只晒太阳的懒猫，难得不用紧绷着自己。

“三百年前，九爻有位长老得道成仙，自此，师门对我寄予厚望。”

“可我明知，我会辜负这份厚望，我却自私到不敢坦诚以对。”

阿妖猜测道：“你说的辜负，莫不是因为这个梦魇？”

君珩面色晦暗的垂眸，喉头不安的滚动，“梦魇如同心魔，自我幼时便如影随形，我勘不破渡不过，注定是要负了师父期许……”

“不对，”阿妖摇了摇头，伸手指着四周，“过去。”

而后右手拍了拍君珩肩膀，“现在。”

最后遥指梦魇之外的现实，“未来。”

君珩面上闪过疑惑，就见阿妖郑重其事道：“当初在八方楼中，楼主告诉我，昔年女娲娘娘补天时，那五彩神石无法融入裂痕，是后土身入神石，这才得以完成补天救世之壮举。”

“人间兴建无数后土娘娘庙为祭，但世间已无后土真神。”

“所以你看，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再说若我是你，听到师门长老的成仙厚望时，我就会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既然成仙这么好，为什么你们不成仙’？”

君珩：“……”

君珩越听越神色复杂，直至忍不住笑了出来，“阿妖姑娘，还是这么洒脱！”

见他笑得真诚，面上再无方才的晦暗，阿妖便晃动两人交握的手，“难道不是吗，退一万步来说，人海茫茫，君少侠能遇到入你梦境的我，也是千载难逢的缘分呢。”

“有我在，你怕什么？”

少女有些得意的轻抬下巴，说的话如春风拂过心头，驱散了君珩心底的忐忑与不安。

素来处变不惊的九爻首徒，面上绽放出一抹释然的笑意，“那便有劳阿妖姑娘你了。”

“好说，好说！”

阿妖潇洒的带他起身，抬脚间便离开了荒山，眼前光影绰绰，再睁开眼便是朱砂兴奋的眉眼。

“大师兄，你醒了，你真得醒了！”

君珩脑袋有些钝钝的疼，朱砂一把拽着阿妖起身，扭头看向进门来的苍玉，“苍玉，快帮帮大师兄！”

阿妖险险抱住一边的床柱，颇为无语：“……”

所以她千辛万苦，又是入梦救人，又是兼任心理师的，敢情还真是用过就扔呀！

留意到这一幕的君珩，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苍玉在抚琴相助君珩，朱砂不错眼的从旁盯着。

乌檀和荼白倒是不在房中，再回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上。

乌檀冷不丁抬眼，随后微微惊诧，“你怎么又黑了？”先前在城门口瞥见的时候，荼白明明肤色变白许多，怎么一天过去，人又给黑回去了？

荼白抱着几样吃食，讷讷的抬手比划，“师、师姐，请。”

他才不会老实交代，他在房顶晒了半天，才把自己匀匀的晒黑呢！

阿妖正好有些饿了，自顾自朝着荼白伸手状，“小白，有什么吃的啊？”

荼白打开怀里的油纸包，“馒、馒头，吃、吃吗？”

阿妖愣了愣，“你出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买馒头？”

荼白有些磕绊道：“客栈、厨、厨房，不、不借，只有、馒头。”

“厨房不借，难不成和当初漆谷一样，不允许男子入厨房？”阿妖拿起一个馒头咬下，有些艰难的咀嚼着，“怎么还是粗粮馒头啊……水，给我水。”

荼白忙舀了一杯水递上，又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不是，那样的，这、这里……”

乌檀也探手拿了个馒头，大口大口吃着道：“不容易啊，好歹荼白你还买到了吃得，我转了一大圈，都没人卖给我！”

说到这里，乌檀就十分来气。

正好苍玉收琴在手，君珩也已起身下地，众人便聚在了客房方桌前道：“我先前出去了一趟，这个祈夜城十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