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怎么活成那样……称不算好的模样的。
第六十一章
“你现在可以详细和我说说当年的事吗?”陆怀卿屏退众人问。
她已经从谢识微口中听到了一个版本, 而现在陆怀卿想听听王婉宁知道的事情。
“当年家主大人和我父亲都为江少保革新一事出力……”
提及父亲王婉宁神色哀伤,但陆怀卿大致也明白了当年事——
江逾白出身寒门,太宁革新无外乎两点, 一针对吏治, 二革财政。
吏治要取消保举人制度,让科举真正为百姓平民之用, 而不被藏书千百的世家仍占大头。
财政则是要重新核准户数人头,将荒地分给世家大族依附的奴婢们。
可是这样的改革, 让江逾白得罪了不少世家中人。
除了王驰,整个世家几乎都将江逾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昔日的好友陆珏、崔应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但是谢慈当时并未反对江少保的革新。”王婉宁也讲到了最重要的地方, “谢慈才是那个最聪明的人。”
正因谢慈直到最后露出獠牙害死陆珏等人前, 都以清正温和的面目示人。
不论是陆珏还是江逾白,都从未怀疑过他。
王婉宁又道:“江少保弹劾陆尚书,打压陆家,却从未想过致陆家于死地。”
但是谢慈却并不愿意放过陆珏, 趁着他被贬出京的机会, 竟派人伪装成白衣卫的人除掉陆珏。
“我其实也觉得奇怪,这世上有几人能有白衣卫的身手,竟会让太子妃错认。”王婉宁不解。
陆怀卿听到这话,心里却有了一个念头。
她见过傅葭临和王垠安的剑术和刀法,王婉宁是闺阁小姐不清楚,但她却猜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谢慈找了烟雨楼的人?
“那江少保舞弊案又是怎么一回事?”陆怀卿问。
王婉宁:“江少保发觉陆珏之死有蹊跷,派人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所以谢慈才一定要除掉江少保,甚至还是以“舞弊”的罪名, 又罗列贪污、占地等罪名除掉了他。
“谢慈联合崔家,栽赃陷害江少保。”王婉宁道。
小时候那位江少保还曾抱过她, 她也对那位叔叔记忆尤深。
“王兄,我的俸禄还了欠米坊、肉铺的钱,婉宁的生辰礼只能先欠着了。”江少保歉疚道。
王益揭他短处:“就你,下个月的俸禄又得填幼育堂,下下个月说不定书院又要花钱……”
“王兄放心,婉宁的生辰礼我肯定会补上的。”
在一旁看戏的王驰也跟着拆台:“之前陆珏女儿生辰时,你就是这么说的……”
“婉宁,你看那边古树开花了,走,江叔叔带你去看。”江少保说不过,就抱着王婉宁跑了。
现在想来江少保就像他身上总是不散的书墨气般。
质朴、清雅又让人心安,让人知道只要来找他,就一定能得到公正回应。
陆怀卿听完王婉宁对江少保的描述,心里也明白谢慈等人究竟有多用心险恶了。
他们不仅杀掉了江逾白,还要给他泼脏水。
一个生前为民请命、一个身居高位却两袖清风的人,但他们还是要想尽办法毁掉他的声誉。
“我父亲在江少保死后,查到了崔家和谢慈陷害江少保的证据。”王婉宁道。
原来如此,谢慈之所以如此急于除掉王家兄妹,原来是因为恐惧。
杀害朝臣,勾结朋党,这个谢相还真是藏得够深。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倘若不是她与王婉宁重来一世。
谁又能想到替故友照顾遗孀和儿女、在朝堂上“不偏不倚”、会怜惜乞儿的谢相,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那谢相前世最后作的孽,世人可知道?”陆怀卿问。
“我不知道。”王婉宁却摇了摇头,“我还想问公主您呢?前世,我被灌了让人疯傻的药后,安安……安安可为了我做了错事?”
陆怀卿听出了王婉宁这话的奇怪:“你说什么?”
“我被灌了药后的记忆都没了……我看公主您今生又和五殿下在一起了,您可知道后来的事?”
陆怀卿听到这话,又试探了几句,才明白——原来王婉宁并不知道王垠安后来做了错事,她也不知道傅葭临后来篡位的事。
她的记忆停在了被崔家送给皇帝,刚被谢相挑拨崔应给她灌毒药前,后来那些她在深宫里疯疯癫癫的日子,王婉宁都不记得。
陆怀卿想起王垠安骂她的话,又望着眼前王婉宁好奇的模样:“没有,都没有。”
“那安安有把我救出来吗?”王婉宁追问。
“后来,王垠安还把你从深宫里救了出来,你又能随你心意地活。”陆怀卿撒谎道。
陆怀卿和王婉宁说完话,就去照顾她堂姐了。
望着堂姐苍白的脸,她又想起了王婉宁告诉她的那些事情。
如果真的是王婉宁所说地那样,那她大伯就是被谢慈害死的。
前世,就连傅葭临都是在登基后的第三年才除掉他。
而谢慈这样阴险的一个人,想要向他寻仇,定然需要付出千百倍的艰难苦辛才有可能。
入了夜,堂姐还没有醒过来,陆怀卿仍在想今日听到的事情。
她自不怕死,可是她不仅仅是爹爹的女儿,是陆家二房的女儿。
她更是阿娜的女儿,是漠北的公主。
今生她避开了前世所有会导致漠北滑向战火的悲剧,但若是向谢慈寻仇,就有可能又将漠北的人牵扯进这些事。
“秋芙,先拿下去吧,我暂时吃不下。”陆怀卿拒绝了秋芙端上来的晚膳。
堂姐昨日一出嫁,就将秋芙打发走了,她也是今日匆匆赶回的。
秋芙却没有听她的,还是将饭菜留在她的桌上。
陆怀卿望着饭桌上的饭菜,丰盛又精致。
应当是秋芙特地嘱咐了东宫的厨子,做的也都是她爱吃的。
而秋芙素来也是听堂姐的话,她的这位堂姐早就将她的喜好摸清了。
这些日子,谢识微并没有要挟自己帮她报仇,反而是提前替她想好了退路。
陆怀卿纠结地咬了咬唇,有些苦恼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
“王婉宁和你都说了些什么?”傅葭临问。
陆怀卿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只见他站在一旁,像是看她自虐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傅葭临确实很想知道陆怀卿在为什么而纠结。
因为在傅葭临的认知里,眼前的姑娘就像春阳,明媚温暖。
她从不会徘徊退缩,做什么都坚定勇敢,她不过是指缝里漏下的一点善意,就能让人被她打动。
“傅葭临如果有件事,你不做,你在乎的人会难过;你做了,其他你在乎的人又可能会陷入险境。”
陆怀卿问他:“那你还会做吗?”
“那得看谁更重要。”傅葭临道。
“如果都很重要,分不出什么轻重缓急呢?”
不知过了多久,傅葭临才道:“我会做。”
“陆怀卿你也是想做的,不是吗?”陆怀卿望向陆怀卿,“你去做,我会陪你一起。”
从前都是他的小太阳来温暖他,今日他也想告诉陆怀卿。
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
果然,听到傅葭临的话,陆怀卿眼中先是惊讶,随后强调:“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我知道。”傅葭临毫不犹豫,“你是想要替江逾白翻案,要谢相为他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对吗?”
“那你还……”
陆怀卿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傅葭临打断:“所以我说,我知道。”
他知道,但他还是愿意。
只要是陆怀卿要做的事,他就会拼上一切,帮她实现心愿。
陆怀卿愣在原地,像是完全没想到傅葭临会这么说。
“傅葭临,谢谢你。”但她还是摇头,“我还是需要再想想。”
但不过陆怀卿很快就想明白了。
王婉宁还将话告诉给了江家师姐弟,堂姐也知道了谢慈是这一切的主谋。
但是他们都没有请求傅葭临和陆怀卿帮忙,反而在知道真凶后,生怕将二人卷进来。
江蓠和江心月开始盘算江少保剩下的门生故吏,王婉宁也跟他们一起盘算。
太子这几日伤情也好了,他出面向皇帝提出了彻查江逾白的案子。
却未曾想,陛下不仅不同意,还将太子申饬了一顿。
皆因当年江逾白这案子是皇帝派谢相查的。
否定这件案子不仅是否定谢相,更是让皇帝承认自己识人不清,竟害得忠臣有如此潦倒下场。
傅葭临那日围东宫的案子是借“陆珏之死”有疑点,皇帝自然会同意。
但江逾白的死却不同,他的死是皇权的威严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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