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少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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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浑身?骨头似乎都酥了?, 大脑麻木了?一阵,游时微眯着眼睛看江应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手掌, 怔愣了?一会儿,起身?抽纸巾。

“游小?时。”江应嗓子还是?哑的, 似乎想说什么,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叫他一下。就?在这时, 游时忽然站起身?, 把他推倒在床上。

后脑撞击床板时发出咚的一声,江应吃痛地嘶了?一声, 游时掀起眼睫看他一眼, 一只手伸过来敷衍地揉了两下, 接着性急地下去,扒开他裤腰。

“游时!”江应脑子里忽然一片白光,他挣扎着直起上?半身?,一只手狠狠抓住游时手腕,他白皙的腕子上都带上了红痕。

游时按着他肩膀继续往下推, 眼神看上?去格外?富有攻击性, 可润泽的水光让江应知道他现在不是?完全清醒。

“你干什么?”江应语调又急又快, 但偏偏又放低了?声音。

“干什么?”游时冲他痞气地笑,“操/你啊。”

他俯下身?, 在他脖颈处咬了?一口?,像是?泄愤, 像是?委屈, 又像是?无处发?泄的心疼。

他在他耳边含糊不情地说:“你之前说可以的……哥, 可以么?”

江应感觉自?己心尖被什么东西轻扫了?一下,游时的气息喷在他颈侧, 毛茸茸的脑袋偏了?偏,在委屈地蹭他。

他一只手死死扣住床边,手上?青筋暴起,游时又哼着“嗯?”了?一声,要直起身?去看江应。

江应抓着他胳膊把他拽下来,两手环住他的腰,抱着他。

“放开我。”游时挣了?一下。

江应声音哑得要命:“游小?时,你太小?了?。”

“我成年了?,”游时不服输地说,又挣扎了?一下,“我现在能合法看18+作品。”

江应扣住他后脑,自?己抬头轻轻啄了?一下他嘴唇,眨眨眼睛看他:“还是?太小?了?。”

“什么时候可以?”游时闷声说。

“等毕业可以吗?”江应笑着说。

“高中毕业,还是?大学毕业?”游时偏头不看他。

江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说呢?”

“太久了?……”游时生着闷气,一骨碌坐到旁边,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受了?气的鹌鹑,撅着嘴瞪着前方,说:“江应你现在真麻烦。”

江应看着他笑。

“今天晚上?家里要包饺子。”江应站起来,看了?一眼时间说:“奶奶应该买完菜快回来了?,准备洗手干活了?。”

“不干,”游时偏头,“我很金贵的。”

“知道了?。”江应笑了?,走过去把他拉起来,又推着他的背把他推进洗手间。

除夕。

过年不让放炮,但总是?有人偷偷放,尤其?他们这里属于城市边缘的未拆迁的村子,偷偷放炮的人更多。

但是?都不连续,一声两声过后,放炮的人就?已经跑的无影无踪,警车呜呜地过来,只能闻到空气中的烟尘气。

天气很冷,但到处都很喜庆和?热闹。

每家每户家里都存了?一大堆的炸货,邻居来来往往地串门,笑眯眯地互相说“过年好”。街上?,商家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店主穿着新衣跟来来往往的行人搭闲话。

他们小?群里的抢红包活动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除了?红包之外?,炫耀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吐槽寒假作业太多、还偶尔会插进来几句胡言乱语。

不用想,那就?是?手机又被亲戚小?孩拿走乱发?东西了?。

游时和?江应却一直没出现。

【赵邮:专属红包,你俩再不出现不发?了?啊!】

【赵雪:给我吧,给他俩干什么,他俩忙着呢。】

【刘晓聪:他俩有什么可忙的,我坐客厅嗑瓜子磕一上?午了?,就?是?得看小?孩。】

【赵雪: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游时终于回了?消息。

【Ys:忙着谈恋爱呢,自?己玩去吧。】

【毛然然:江,江神在干嘛?】

【江:谈恋爱。】

群里一群无语表情刷过。

赵邮看得牙痒痒,心说同居了?的小?情侣了?不起啊!

他们早上?就?去了?游时家里,把游时买的那一堆东西全都挂上?,灯笼挂在门口?,窗花贴在每一扇窗户上?,给花瓶里的花换水……

“喂,游小?时,”江应正在打扫他的书桌,抽出一张草稿纸问他,“这是?什么?”

游时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想要夺回来:“还我。”

“嗯……9月7号,江应上?课故意侧身?,我在后面睡觉被抓了?,烦他!”江应把手里的东西举高开始念,“江应又偷我草稿纸用,我明天要揍死他!……江应上?课不让我牵,说自?己在做题,我以后再让他牵我就?是?狗!”

游时磨着牙尖说:“三秒钟还回来,不还我打死你。”同时,伸出手指头倒数三二一。

“你就?不能记我点好啊?”江应笑着问。

“怎么没记。”游时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哗啦啦地翻草稿纸,他没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些都是?他上?课的时候随手记下来的,也难为他能记得自?己写在了?哪。

五秒后,他翻到了?一张,气势汹汹地在一堆公式中间指着上?面一行小?字:“看,夸你的。”

江应低头去看,没忍住偏头笑。

“江应这个人笑起来挺好看(划掉)欠揍的。”

“我欠揍吗?”江应笑着问他。

“嗯,”游时皱着眉头看他,看了?一会儿说:“过来,我保证不揍死你。”

江应走过去,用一双漆黑的眸子温和?地垂眸看他。

下一秒,游时抓着他领子,自?己抬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歪头笑说:“揍完了?,玩去吧。”

江应呼吸停了?一下,又扣住他后脑:“再亲一下。”

把家里打扫干净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他们给黄花喂了?猫粮,准备回江应家吃年夜饭。

游时在走之前又回头扫视一圈打扫完毕的房间,窗明几净,他对江应的家务能力很满意。

就?是?接吻能力不太行,游时嘴巴里,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他妈的又被这小?子咬破了?!

江奶奶和?江应在厨房忙碌,游时几次想插进去下手,都以厨房太小?为理?由被无情赶回,最后江应扔给他一个盆,盆里扔着两瓣蒜,让他蹲在厨房门口?自?己剥蒜玩。

游时拿着那个小?不锈钢盆,瞪着在厨房里忙活,系着围裙的江应:“打发?叫花子呢!”

江应没说话,肩膀在抖,似乎在笑。

江奶奶拍了?江应一巴掌,气道:“就?是?,打发?叫花子呢!来,小?时,我再给你两瓣。”

游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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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在厨房门口?剥蒜,时不时往身?后瞟一眼。江应系围裙的时候,显得腰更细了?,他一只手插兜,散漫地拿着锅铲,虽然饭味道做得很难吃,但是?范足够帅。

身?后是?炝锅的烟火气,飘来阵阵饭香。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他们相互交流几乎要用喊的。

游时慢慢沉下心来,一点点去扒蒜皮。

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外?缀着巨大暗红的夕阳,夕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留下格子状的暗影。

电视机里传来春晚采访的声音,在游时的记忆里,春晚开始之前的倒计时似乎格外?长。

他不知道有多少个年没这样?过了?。

之前几乎每一次,都是?自?己在家里,跟之前任何一天一样?,平常地起床,洗漱,打一天游戏,打累了?就?在群里吹水。

阿姨过年的时候放假了?,事?先会给他留好几天的饭菜,他不喜欢吃剩的,于是?自?己下手,弄点米饭,弄点拌饭酱,随便吃点就?算年夜饭。

然后就?是?电视机里春晚开始的声音,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春晚,直到睡过去。

他扒完了?蒜,掏出叮叮咚咚的手机看了?一眼。

在这个点就?有人开始群发?祝福,他难得有耐心把一个个小?红点消了?,顺手点进朋友圈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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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新年快乐。[图片]】

【爸:新春大吉。[图片]】

游玉书和?乔清野的朋友圈几乎前后脚,发?的照片都是?在餐厅,餐厅对面都坐着另一个人。但他们俩定位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想而?知对面的人究竟是?谁。

他看着那两条新年朋友圈,突然不知道应该有什么表情。

江应这时走过来,抓着他胳膊把他薅起来,嘟囔着说:“别玩了?,过来端菜。”

游时立刻把手机收了?,笑着说“好”。

外?面万家灯火,家家团圆,他也一样?。

那就?新年快乐,祝我们都快乐。

过年这段时间游时一直赖在江应家里,每天只抽出时间回家去喂一次黄花。

“喂?”游时走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江应的电话。

江应在那边笑着说:“我到超市了?,包汤圆需要用的糯米粉、芝麻馅、还有水果馅全都买了?。”

“啊?”游时装傻充愣,“我听?不见。”

“包不包?”江应在那边威胁着说。

“不包!”游时抵死不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应不知道怎么了?,非要元宵节这天吃自?己亲手包的汤圆,还要自?己亲手下,江奶奶当时正在拿擀面杖擀饺子皮,闻言抄起棍子敲了?江应两下,江应捂着脑门委屈巴巴地看他:“游小?时,我真的想吃。”

“真不包?”江应声音拐了?个弯。

“我没做过汤圆。”游时笑着说。

“不,”江应忽然轻声说,“你做过的。”

游时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元宵节,确实是?自?己给江应一家下的汤圆。

游时笑说:“那是?速冻的,你脑子傻了?。”

“一样?。”江应低声说。

“反正东西我买了?,不做就?浪费了?。”江应又说,接着不给游时拒绝的权力,自?顾自?说,“元宵那天我会把你摁在家里的。”

游时再想说话,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但他心情莫名不错。

包汤圆应该也不是?很难吧?最起码比包饺子要简单一点?他下手包的饺子最后无一幸免地露馅,江应一边嘲笑他,一边把露馅了?的饺子全吃了?。

或者,需不需要先买点备用材料学一下?可是?明天就?是?元宵了?,来不及了?吧?

他正想着,掏出钥匙开门。

“游时,你终于回来了?!”房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新年快乐啊,新年快乐。”

游时把手抽出来,淡淡地说了?个“新年快乐”,正要进门,就?在房东扒住门口?,又说:“那个,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

房东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这套房子我重新租出去了?,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那个新房客给的真的太多了?,他一个月给我开8千的价格,他说价格还可以再提。就?是?……就?是?要马上?搬进来。”

“我知道你这个月刚交过房费,我……我可以赔你违约金,我也可以给你找搬家公司。我知道这事?有点不太地道,但是?……你还是?三天之内搬出来好吧?”房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游时闻言,依旧平静地看着房间。

刚打扫完的房间,哪里都很干净。黄花在猫爬架上?自?顾自?地玩,天光透过向阳的窗户,照到反光的地板上?。窗户上?的窗花、门上?挂的灯笼、桌子上?的新年花束都还没有谢。

游时回头,挑眉问他:“那人给你多少?”

“8000.”房东不敢看他。

“如果我能出价比这个更高呢?”游时平静地说。

“那我肯定就?不租给他了?啊!”房东说,他自?己也有点犹豫,游时分明是?一个学生,吃穿用度也完全是?普通人水平,怎么可能拿的出来每月8000的房租。

“好。”游时点点头,“我会尽力比这个高的。”

房东“哎”了?一声,点点头要走,游时又叫住他,低声问:“那个租客,姓什么?”

“跟你一样?的姓,”房东站住脚步,看着他,犹豫地说,“姓游。”

房东顺着楼梯下楼,楼道里,游时的背影独自?在门前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进门,给黄花倒上?猫粮换上?水,一秒钟都没有坐,又再次出门。

他望着空荡荡的楼道站了?一会,轻笑:“别藏了?,出来吧。”

游玉书的司机小?陈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游玉书身?边的人都是?这幅温文尔雅的样?子。

小?陈对他微微弯腰,沉声说:“老板请您晚上?回家吃饭。”

汤圆

饭桌上。

游玉书嘴角挂着微笑, 微微点头,彬彬有?礼地跟坐在自己旁边的两个老人?说话。时不时笑着给他们倒水续茶,温和地说:“爸妈, 多吃一点。”

饭桌上是各种家常菜和农家小炒,阿姨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厨房里端菜, 气氛说不上温馨,但还?算得上和谐。

游时三岁之前都是乡下的爷爷奶奶照顾, 后来上幼儿园, 游玉书把他接到了江城,游时又辗转到了江应家里。

游时坐在一边, 安静地吃饭。

爷爷在跟游玉书聊国家大事?, 奶奶坐在游时旁边, 一直笑着,给游时夹菜,嘴里念叨着:“都长这么?大了。多吃一点,长得高。”

【江:游小时。】

【江: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知道了,奶奶。”游时接下, 看到手机上的信息, 勾起?唇角, 一只手藏在餐桌下面偷偷打字。

【Ys: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人??】

【江:厨房缺了个剥蒜的。】

游时没忍住,强压着嘴角的笑去喝汤, 汤被他吹出泡泡。坐在他旁边的奶奶咔嚓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存到手机上笑眯眯地看了一会。

【Ys:今天爷爷奶奶过来了, 要在别?墅陪他们吃晚饭。】

江应隔了一会儿才回复, 拍了一张做好的晚饭。

游时正要打字回消息, 游玉书的目光不冷不热投过来,他瞬间?按灭了手机, 平静地抬眼,和游玉书对视。

奶奶笑着,给他展示他小时候的照片,都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摔进稻草垛里的,扶着婴儿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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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是你刚回来的时候拍的,那时候你不到一岁,刚断奶,你妈妈就把你送回来了,你死活不让我们抱,你妈妈都走出好远了,你站都站不稳,就要去追,”奶奶说着,叹了口气,“你妈妈狠心,你爸也狠心。”

“当时我们想把你留下来,我们带,但是你爸不让,”奶奶说,“他说要给你最好的教?育条件。可最好的条件有?什么?用呢,身边也没个人?。”

游时没说什么?,冲她笑了笑。

“江城这边我们也没来过,”奶奶笑着看他,“你明天能不能陪我们逛逛,明天元宵,晚上逛逛灯会儿什么?的。”

“这里比老家要繁荣太多了。”奶奶又说,像是在叹息。

游时捏着手机,看着老人?眼角的沟壑,和微微弯着的眼睛,握着手机的手更紧了,指甲把手机壳扣出一条缝,又压回去。

游玉书和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对话,朝游时这边看来。

“我明天有?个会议要开,”游玉书清了清嗓子,“让你们孙子带着你们玩一玩。在江城这里逛一逛,上一次过来,都有?十几年了吧。”

“好。”游时把手机揣进兜里,点点头。

吃晚饭,爷爷奶奶先?回了楼上的客房。

阿姨收拾好了碗筷,整个餐桌只剩下游玉书和游时坐着,隔着一整张瓷白色的餐桌。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玉书终于开口:“我之前不经?常回来过年,你爷爷奶奶也就没过来过,老人?来一次不容易,别?让他们寒心。”

“我知道。”游时痞里痞气地靠着椅背坐着,不耐烦地点点头。

“他们很想你。”游玉书又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也知道。”游时看他一眼。

“最近别?出去住了,他们会不放心,”游玉书站起?来要走,“最近我会让小陈跟着你,带着你爷爷奶奶出去的时候,用车直接找他。”

“只是司机么??”游时眯了眯眼睛,歪头看着他背影。

“不只是。”游玉书脚步一顿,又回头看他,“我们之间?的事?之后再处理,别?砸玻璃了,吓到老人?不好。”

游时无所谓笑着,点头说“嗯”。

他知道,小陈不是什么?司机,是看着他不让他乱跑的保镖。

元宵节。

“哥,”游时醒得很早,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给江应打电话,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被换了的崭新的玻璃,他窝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说,“好想见你。”

“你说什么??”江应早已?经?起?了,一边刷牙一边跟他语音。

“哥,我今天……”游时抓了抓头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江应说,“我今天可能回不去了,他们太久没来了,我要陪他们逛一下。”

“我想听你上一句。”江应漱口,漱完口才说话。

“回不去了?”游时奇怪地问。

“再上面。”江应手撑着洗脸池。

“……想见你。”游时说。

“嗯,”江应笑出来,逗了他一下,“我也想你。快起?来。”

游时大早上被撩了个心浮气躁,抓抓头发心有?不甘地坐起?来,江应这时候开了摄像头。

游时瞥了一眼,愣住了。

摄像头那边,江应裸着上身正在换衣服。

他看见江应打开衣柜门,从里面找出来一件白色短袖,拿衣服的时候手臂的曲线很好看,他随便把衣服套上,瞥了一眼许久没动静的手机,挑眉问:“你刚才不是说想见我?”

“谁知道你不穿衣服。”游时回过神,也开了摄像头,咬牙切齿地说。

江应直接在短袖外面套上羽绒服,伸手弹了手机摄像头一下:“我等会儿给你做个江城旅游的攻略。”

“我是江城人?!”游时不服气地说。

“江城人?了不起??”江应冲他笑笑,“我也是。”

最终,游时还?是按着江应给的路线带着爷爷奶奶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大堆点心和特?产,说回老家的时候要带回去。

游时自己回卧室,点开手机上所有?银行软件,去算自己剩下来的钱。

八千块,也不是付不起?。

他立刻点开房东微信。

【Ys:我可以给到你八千,房子这个月继续租给我。】

【二高房源出租:好好。】

没过一会儿,房东又回他微信。

【二高房源出租:那个……那个租客说,他可以给到1万。】

【Ys:我可以给你一万一。】

【二高房源出租:他说、他说一万三。】

【Ys:一万五。】

【二高房源出租:我真要疯了,你们到底要干吗啊?!那边一万八的价格都报出来了,一个八十平米的老破小,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Ys:我价格跟他持平,租给谁,你自己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此?同时,他迅速联系赵邮和毛然?然?。

他一边给毛然?然?发消息,一边跟赵邮打着电话。

“喂,赵邮?”游时语气难得有?点急,“这个月有?没有?能直接搬进去的房子,能帮我再找一套吗?价钱不是问题……”

他又补了一句:“只要不超过8千。”

“我操,八千?!”赵邮震惊了,“八千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啊?!”

“滚蛋,迫不得已?。”游时没好气地说。

“之前那套不是挺好的吗?离学校也近。”赵邮说。

“被游玉书偷家了。”游时说。

同时,他手机上飞速打字。

【Ys:班长,学校什么?时候开放住宿申请?】

【毛然?然?:槐姐没提啊,得等开学。】

【毛然?然?:时哥你突然?想住宿了?】

【Ys:嗯。】

他其实不是想住宿,只是因为租的房子永远有?可能被偷家,但是学校宿舍永远不能。

除非游玉书把二高买了。

【毛然?然?:主要是下半学期,住宿申请不一定开放,开学了我问问槐姐。】

【Ys:好。】

一切安排完,他靠在椅子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在爷爷奶奶回老家之后,他能够在学校住宿之前,还?有?一段时间?差,他要找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他可以一直住在江应家,但是他和游玉书之间?的事?,他不想把江应牵扯进来。

一切就得看赵邮能不能找到临时的房源,或者房东愿不愿意继续续租了。

他看着天花板,茫然?地等着一个消息。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

游时赤着脚走过去开门,游玉书站在门外,没有?进来,也没有?尝试窥探游时的房间?,只是站在门口,温和地对他说:“你输了。”

游时平静看他:“噢,是么??”

“我给房东开出了一个月2万的价格,”游玉书说,“如果我想,我也可以直接买下那套房子,但是那套房子太旧了,虽说旁边是学校,但是个一文不值的二高,没有?升值价值。”

“这已?经?是你能给出的最高价了吧?”游玉书说,“如果你愿意动我给你的那张银行卡,你可以拿出更高的价的,但是你不愿意,我很欣赏你这点。”

“说完了吗?”游时淡淡看向他。

游玉书没有?表情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嗤笑了一声?,转身走下楼梯:“开学之后,小陈会接送你上下学。”

“如果你不想这样?,”游玉书说,“你就去上我给你安排的学校,去接近我让你接近的人?,那会很有?用,不管是对公?司还?是对你自己。”

游时看他一眼,砰一声?拍上了卧室门。

太烦了。

好久都没这么?烦过了。

他走回椅子上坐下,盯着天花板消沉地发呆,脑子里面闪过很多东西。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小时候住过的乡下,可他本应该没有?记忆的,那些模糊的景象可能都是他大脑的想象。

明明小时候都不管自己的,都是把自己扔下的,为什么?大了之后突然?又管了呢?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终于有?点用处了吗?

他想起?那天守在门边的小陈。

如果以后小陈每天跟着他,他不是每天都要来一场大逃杀吗?以后他在二高的丰功伟绩就不止是迟到翻墙了,还?有?每天跟保时捷赛跑……

游时想着想着把自己想笑了。

【江:汤圆……应该怎么?包?】

江应忽然?发来消息,游时把手机拿起?来,按着语音条,懒散地说:“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把糯米粉兑水和面,然?后把馅搞里面,搓圆。”

江应发来一个视频。

视频里他正在往盆里倒热水,用水和面,一边和一边问:“这样?么??”

游时看笑了,摁着语音条又说:“傻逼,水多了。”

许久之后,江应又发来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面已?经?和好了,江应正在搓一个汤圆,他在汤圆头上捏了两个角,笑着说:“游小时,这是你。”

“滚啊,”游时骂人?,“这是你。”

“你要被我吃掉了。”视频里的江应又说。

“你才要被我吃了。”游时摁着语音条骂回去。

这时,江应忽然?给他发了一个语音,语音里有?呼呼的北风声?。

江应说:“游小时,看窗外。”

“江城下雪了。”

游时怔愣一下,哗啦拉开窗帘,看见雪花,整个瞬间?定格。

外面是飘飞的娇小的雪花,远没有?他在江应视频里看到了北京的雪花那么?大,但更显得温柔,安安静静地飘落。

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但是雪势太小了,踩一脚就能见地。

“应哥,”游时笑着说给江应发语音,“我就说江城会下雪的吧。”

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芒从楼下后院外墙处,打到他窗户上。

江应站在那里,笑着看他。

“你要被我吃掉了。”这句话还?在游时脑内盘旋,刚才还?在家里包汤圆的江应,瞬间?出现在他面前,站在雪花里,帽子和羽绒服上都落满了雪。

雪花在路灯下显得晶莹剔透,也显得他眼睛更温柔了。

他回过神,用脚在地上一点点去推雪,画出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游时愣在那里,眼睛里面像是起?了雾,看着那个站在路灯下的小小的黑色人?影,穿着棉服,圆滚滚地转过身,侧弯着腰,两手比在头上,冲自己比了个心。

手机上又收到一条新消息,是江应的语音。

“游小时,”他说,“我来见你了。”

钢琴

雪花纷纷飘落, 两人一个在楼上,一个站在路灯下,隔着后院的花草和楼层的距离对视。

偶尔飘飞的雪花会挡住视线, 眨眨眼睛,那个人依旧出?现在视野里, 游时?心底酸软成一片,他看了一会?儿, 又忽然看向面前的玻璃, 接着迅速蹲下身?,单膝跪在地上翻找着趁手的工具。

手机叮一声, 游时恍然回过神。

【江:再跳楼把你腿打断。】

游时?怔愣一下, 又重新出?现在窗前, 温暖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身?影。他冲江应笑,用语音给他撒娇:“没想跳。换鞋,想出?去找你。”

江应打了个电话过?来。

“别出?来了。”江应开?口,呵出?一口白雾,说?:“太?远了, 外面冷。”

游时?看见?江应把另一只手揣进兜里, 打着电话的那只手显然已?经冻红了。他目光眨了眨, 明?明?没有雪花落进他眼睛里,他总感觉视线有点糊。

“我走了。”江应冲他摆摆手, 笑着说?:“早点睡。”

游时?站在窗户里,也冲他摆手:“嗯。”

“明?天见?。”江应又说?。

游时?怔愣一下, 弯着眼睛笑起来:“明?天见?。”

开?学。

早上六点半, 游时?洗漱好, 收拾好东西,静悄悄地下楼。别墅里静悄悄的, 似乎还没有人起床。

游时?松了一口气,加快了步子,走出?客厅,走到?院子里,立刻停住脚步,平静地抬眸,看着面前的人。

小陈靠在车边,嘴里嚼着槟榔,看见?游时?出?来,沉默地为他拉开?车门,一直没松手,站在车边,朝他投来视线。

院内都是衰草,冷风吹来,黄叶子在冷风里晃。

游时?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嗤笑一下,走过?去,上了车后座。

小陈很专业,上车时?用手护着他的头,确定他坐好后关上车门,把嘴里的槟榔吐了,绕到?另一边上车,发动车子。

两个人全程没有一句交流,只有车子启动的声音,余外只剩下沉默。

黑色跑车在蒙蒙天光中向二高驶去。

“看这个贴!二高闹鬼地点大揭秘!男生寝室六楼604、操场后老槐树、遗弃的音乐教室和琴房……”

几个人围成一团,共同看着圈内唯一一个手机,吱哇乱叫地鬼嚎。

“高一的发的?”赵邮不相信地说?,“怎么也得?是我这种老学长发比较有威信力吧……”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毛然然瘪瘪嘴,“其他的我都听说?过?,就这个琴房……什么地方??”

“游时?呢?!”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从后门进来吼了一句。

围在桌边的众人顿时?树倒猢狲散,猴子一样攀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有坐在原地、拿着手机的刘晓聪一个激灵,啪嗒一下,手机掉到?牛主任脚边。

刘晓聪:“……”

牛主任捡起来就走,格外自然地揣进自己兜里,又扫视了一眼全班,问道:“游时?还没来?”

“没来。”赵邮大着胆子说?。

牛主任闻言,从后门走到?前门,又一步跨上讲台,一屁股在讲台上坐下了,沉静地说?:“那我在这等他来。”

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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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乱哄哄的教室顿时?安静,一个个抓耳挠腮地坐在位置上,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想动又不敢动。

“牛主任,时?哥……”赵邮举手说?,“游时?,他又犯什么事了?”

下面纷纷应和。

“逃课了?”

“打架了?”

“把学校实验室炸了?”

“把您气门芯拔了?”

牛主任冲他们微微一笑,把全二班的人笑出?了一股恶寒:“比这大多了。”

赵邮回身?,压低声音去问江应:“江神,怎么回事?”

江应看了牛主任一眼,两人对上视线,江应冲他一笑,又低下头,低声冲赵邮说?:“比较严重,非常严重,你等游时?来了看吧。”

“记住,”江应说?完,又非常严肃地补充了一句,“一定要拍照。”

“这等大任就交给我吧,”赵邮认真地点头,转回去两手飞快给游时?发消息。

【赵邮:时?哥,你什么时?候到??你摊上事了!】

【Ys:?】

【赵邮:牛头在班里等你半个小时?啦!大家作业都没法抄了!】

【Ys:马上。】

赵邮想问他马上是多马上,与此同时?,后门被人推开?,讲台上的牛主任眼睛一亮,一阵风似的走下讲台,张开?双臂,看上去像是要打人。

然后众人看见?,牛主任抱住游时?,差点吧唧亲了一口。

全班:“???”

“怎么回事?”赵邮傻眼了,回身?正要质问江应,看见?江应低低地笑。

“游时?,之前是我错怪你了,你是个好孩子。”牛主任两眼几乎要冒泪花,“上学期期末考数学满分就不说?了,你NOIP还拿了一等奖,这可是二高第一次!第一次出?竞赛类人才!”

“接下来就是省队选拔了对吧,”牛主任兴奋地转圈圈,“这样,机房随便你用,想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用。你中午想出?去吃就出?去吃,我随时?给你批假。这段时?间以竞赛为重,四月份,四月份只要你过?了省选,那我们二高就是彻底出?息了,这一届不仅能出?状元,还能出?竞赛保送……”

牛主任又忽然看向江应:“江应!我知道你之前也打过?信息竞赛,接下来你全程辅导游时?,你们两个一起!”

江应看游时?一眼,笑着点头:“好。”

游时?被这一变故弄懵逼了,直到?站在他身?后的槐姐用力地咳了两声。

槐姐走进来,轻描淡写?地对兴奋过?头的牛主任下了逐客令:“这是我的早读。”

牛主任打了个哈哈,走之前又横眉竖眼地看了刘晓聪一眼,低声说?:“再带手机把你家长请过?来!”

槐姐走上讲台,看着呆若木鸡的全班,没忍住笑了。

“牛主任昨天喝酒喝大了,别管他。”槐姐笑着,拿起桌子上的抹布甩了甩,“高二下学期正式开?始了啊。都收收心。接下来宣布一个事,学校马上要校庆,要求每个班级出?两个节目,这事毛然然你来负责,到?时?候节目报给我。”

班里隐隐约约又有躁动的趋势。

槐姐又咳了一声,眼刀横过?去:“早读!”

“有没有人想报名?”

大课间,毛然然站在讲台上扯着大嗓门喊,班里闹哄哄的,压根没人理。

“没人报名就我们就先?出?一个合唱了啊!”毛然然叹口气,又说?。

江应忽然扭头,看着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游时?,垂下去的手悄悄捏了捏他手心。

游时?迷迷糊糊地回捏过?去,气若游丝地说?:“别烦。”

“游时?,”江应笑着,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出?节目吗?”

“不出?。”游时?把脸又往胳膊里面埋了埋,“我上去表演怎么把人揍翻么?”

“也不是不行。”江应笑说?。

游时?脑子停了一下,竟然认真地想了想:“缺个沙包。你来么?”

江应:“好。”

游时?怔愣一下,把他手拍开?,模糊笑着:“滚蛋。”

江应压低了声音,尾音仿佛带钩子:“不舍得??”

“你是我留着有用的。”游时?终于坐起来,顶着一头乱毛,一只手撑着,歪头,不怀好意地阴险笑着看他。

江应:“哪有用?”

他看见?的游时?的目光依次扫过?自己的嘴唇、手、和……下面。

“都很有用。”游时?冲他眨眨眼睛。

江应看他一会?儿,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下,一只手在课桌下面伸过?去,在课桌和书堆的掩映中间,逐渐往下,手心贴上去。

他眯眼,看见?游时?呼吸停了一下,浑身?紧绷,却没有伸手去拦。

江应笑了,手在关键部位上方?悬停,低声说?:“再撩火你就完了。”

“……”游时?耳朵尖红了一点,手伸过?去,攥着他手腕把他手移开?,“滚。”

“游时?,”江应反手扣住他的手,“我记得?你会?弹琴。”

“我……”游时?愣了一下,“我会?弹琴?”

“嗯。”江应肯定地点头。

游时?打了个哈欠,又要趴下去补觉:“我怎么不记得??”

江应:“我记得?。”

游时?:“……”

游时?确实会?弹琴。

跟奶奶说?的一样,游玉书这个人确实在教育方?面给了他最好的,他很小的时?候家里就买了计算机,安在他的房间里;后来他发现富人家的孩子都会?学一门乐器,又斥巨资给游时?买了一台钢琴,给他请了钢琴老师。

游时?上初中之后,那台钢琴就逐渐荒废。等到?了初三,就彻底没弹过?了。

“为什么?”游时?终于认真了一点。

江应看向他,眼里充斥着温和的光晕:“我想看你弹。”

“我可以私下给你弹。”游时?立刻反驳。

“我想看你在校庆上弹。”江应说?。

“太?久了,我不会?了。”游时?别过?头,狠心不去看江应可怜巴巴的目光。

“学校有一架钢琴,”江应攥紧了他的手指,“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你确定是这?”刘晓聪一边走,一边劈开?面前挡路的荆棘条,他抬头,看着前方?那一间低矮的房屋:“这地方?几百年都没人来过?了吧,房子看上去都快塌了。”

“为了来这地方?我搭上了一部手机!”刘晓聪又愤愤不平地吼。

“第三教学楼后有个铁门,铁门进去有个土包,绕过?土包就能看到?废弃的琴房,”赵雪又念了一遍贴子原文,抬头看,“就是这,没错。”

赵邮说?:“贴子上说?这原来是老校舍,后来废弃了,就用铁门锁了。他们说?这晚上经常能听见?琴声,还有女?生的哭声,据说?是来自一个艺考了很多年的音乐生。”

“我操,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毛然然搓了搓胳膊。

他们一路走过?来,竟然还遇到?了不少同路人,都前往琴房。

赵雪一眼看中其中一个清清爽爽的学长,花枝招展地走过?去:“学长,你也是看了那个贴子来的么?”

“是,你们也去琴房的?”学长问。

“嗯,”赵雪压低了声音,“我还有点害怕呢。”

赵邮:“……”

他拽着赵雪胳膊,把她拉过?来,自己插进了赵雪和学长中间。

学长一笑:“你们觉得?,琴房里有什么?”

“有琴啊,还能有什么?”赵邮无所谓地说?。

旁边又经过?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双手飞速在手机上打字,正在给吧友们做现场直播。

【马上就要到?琴房了。前面的房子就是[图片]】

【还有好多一起来的,一点都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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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毛然然忽然伸出?双手,拦住所有人,惊恐地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哪有什么声音——”赵邮说?着,忽然止住话音,停在原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细微的琴声从琴房里飘出?来,很显然,钢琴已?经废弃了很久了,有一些音调不太?准,正是这些跑调的音符让琴声诡异了起来。

在一个建立在坟场上的学校,一个废弃的琴房里,飘出?了琴声!

“我操!”刘晓聪吓得?往回跑,“真有鬼啊!”

所有人见?状,都一个激灵,转回身?跑路。

赵邮下意识抓紧了赵雪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等等!”赵雪站着没动,冷静地说?,“这琴声,我好像听过?。”

“姐姐别听了说?不定是什么索命魔音!”赵邮满头大汗地要拉着她跑路。

“周杰伦!”赵雪斩钉截铁,“是周杰伦!鬼会?弹周杰伦吗?”

一群人同时?停住脚步,同时?回头望向琴房。

刚才弹的曲子是晴天,现在的是……七里香。

“可是……”人群中有人幽幽地说?,“可是音乐生,也是现代?鬼啊……”

“操啊!”

此话一出?,顿时?哀号遍野。

“过?去看看再说?。”赵雪不由分说?地反拉住赵邮的手,径直往琴房走去。

大部队继续浩浩荡荡进发。

他们透过?琴房破碎了一半的窗户,看到?了里面的景象,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好漂亮。”刘晓聪没忍住感叹着说?。

“那是……”人群中有人说?,“游时?和江应?!”

破败的琴房俨然成了危楼,墙壁上到?处都是裂隙,又被常青的爬山虎包裹修复,爬满了整个屋子。

屋子正中间,放着一架孤零零的钢琴,黑色钢琴的半边被也爬满了绿色藤蔓,在寒冷的天气里抖擞着开?出?一朵朵紫色的小花。

屋内都是灰尘,阳光穿过?云层,透过?破碎的窗户,照到?钢琴上。几乎能看见?清楚地看见?光斜照下来的形状。

游时?坐在钢琴前,音符从他指尖倾泻而?下。

赵邮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看游时?敲键盘,会?觉得?他在弹钢琴。

他表情沉稳、安静,眸子垂下,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微微打着弯。

现在的曲子,是《等你下课》。

江应坐在他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游时?……”人群里有人喃喃地说?,“游时?会?弹琴啊。”

“没想到?时?哥会?这么多东西。”赵邮也喃喃地说?。

外面有人拍照,拍完迅速发到?贴子里,同时?骄傲地说?:“校霸弹琴,见?过?没?”

江应看向游时?,弯着眼睛冲他笑。

“别看了。眼睛不想要了?”游时?红着脸,压低声音说?。

“嗯,”江应依旧看着他,“不要了。”

游时?:“……”

逃跑

半小时前。

“这还能弹吗?”游时手指轻轻搭上琴键, 站在旁边,一两个跑掉的?音符从他指尖漏出来。

“能响。”江应垂眸看着他细长的?手指,又抬头, “音准吗?”

游时被他一句“能响”逗笑?了,没回答他的?话, 只是抬头看了看四周。

墙皮剥落,这地方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至于被遗落在这里?的?这架钢琴, 应该也在搬校舍的?时候就?已经坏了,没有修的?价值, 索性就扔在这里。

游时围着?屋子绕了一圈, 歪头冲他笑?着?:“应哥, 我已经很久没弹了。”

江应安静地看着?他。

“应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游时偏头看向那架落了灰的?钢琴,手指轻轻抚上去。

游时,二高标准的?纨绔子弟,喝酒抽烟打架不学无术, 就?算会个乐器也应该只是为了撩妹而学的?三脚猫功夫, 不会相信他的?手指下可以弹出《献给爱丽丝》、肖邦幻想即兴曲……

“不愿意的?话……”江应笑?笑?, 转身走向门口?,“就?算了。”

游时看着?他背影, 散漫勾起了唇角。

江应这个人是他成为混混的?一大阻力,他现?在不仅从差生?一跃成为中?上等?, 还拿了个竞赛第一名, 现?在又要去弹钢琴, 跟初入二高之时那个和几个差生?一起抽烟的?游时天差地别。

这种行为太恶劣了!

简直是强行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

但千金难买他愿意。

江应低头,正要出去, 忽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乐声?像天使的?翅膀一样在他身后盘旋。

他回头,游时穿着?校服,校服外套拉链没拉,因为微风而衣角翩飞。他安安静静坐在那台黑色钢琴前,因为背光,只能看见他剪影。他手指翻飞,身体跟在琴声?微微摇晃。

忽然,预备铃声?响起,钢琴声?和预备铃、外面的?汽笛声?混在一起,渺远又极近地传来。

他身后是暗绿的?藤蔓,飘着?白云的?天空。光像有体积一样,穿过破碎的?玻璃,温暖而永恒。

乐声?只为他一个人响起。

“我还没说完呢,”游时在弹奏的?间隙,回头冲他笑?,“谁说我不愿意?”

“报不报名?!”毛然然脸越凑越近,两只眼睛牛一样瞪着?游时。

“不会弹。”游时看着?自己桌面围的?一堆人,面无表情。

除了自己班的?,还有外班的?,窗户外面还有,后门小窗户那站的?也有。整个二班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的?心情逐渐从炸了全世界变成就?这吧爱谁谁。

忽然,他对上江应的?视线,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他:“人是不是你招来的??”

江应看着?他笑?。

游时继续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肯定不会揍死?你。”

江应举双手投降,笑?着?说:“真不是我。”

“你是留在校庆上炸场的?,”江应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肯定不想这么早就?被发现?。”

游时心说,我是愿意给你弹,没说愿意在校庆在弹。

炸个鸡毛!

“再说不会弹?!”毛然然凑得更近了,瞪着?他。

“那是鬼弹的?。”游时摇摇头,低声?叹息,“一个艺考了很多年还没考上的?音乐生?,可怜呐。”

“江神!”赵邮气势汹汹直奔江应而来,“想不想看他弹?!”

“想。”江应弯着?眼睛笑?,笑?得有点狡诈。

“江神说想看,”赵邮说,“时哥,怎么办?”

“他想看关我什么……”游时抓抓头发,又忽然顿住,江应“嗯?”了一声?,他迅速抬起眼睛冲江应一笑?,继而面瘫地看向赵邮,“弹。他想看我就?弹。”

赵邮拍拍毛然然胸脯,说:“看见没,解决时哥,首先要解决江神。江神是命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的??”毛然然半信半疑看向游时。

游时低着?头,红着?耳朵尖,啪嗒一声?把用完的?笔芯掰折了,从牙缝中?间挤出来一个字:“滚。”

毛然然点点头,拍赵邮肩膀:“我信了。”

江应喉结滚动,低低地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时:“……”

等?江应开?始认真刷题,游时借机尿遁,在走廊拦住毛然然:“班长,住宿申请开?吗?”

“槐姐说还没消息。”毛然然摇摇头,“但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先跟槐姐说,万一申请的?人多,学校可能就?会统一补收住宿费了。”

“好。”游时点头,闯进办公室。

跟槐姐说完回来,看见江应已经没在做题了,而是在翻一本信息竞赛书:“还有不到两个月,明天开?始训练?”

“嗯。”游时点点头,看着?他认真翻书的?侧脸。

“我没打过省选,不知道?那边的?难度,放假去我们机构吧,王老师更专业一点。”江应认真地说。

“嗯。”游时还是呆呆地点头,看他侧脸看了很久。

江应:“?”

游时啪一下把他正在看的?书合上,犹豫着?开?口?:“应哥,晚上,我可能要自己回去了。”

不等?江应说话,游时立刻说:“等?……等?我爷爷奶奶回去就?好了。”

江应眉头微微皱着?,垂下手,轻轻捏了捏他手心:“游小时。”

“嗯。”游时轻声?应。

“有事情别瞒我。”江应说。

“没有。”游时一顿,抬头看他,笑?嘻嘻地摇头。

保时捷停在二高门口?。

学校门口?巨大白炽灯照耀着?那台通体黑色的?豪车,光晕在它金属的?车身上流转,大灯洞开?,车一直没有熄火,司机没有下车,手一直握在方向盘上。

车后是从校门口?涌出的?穿着?校服的?学生?。

游时拎着?书包,斜甩到肩上,眼睛里?面全是淡漠。他一个人走出校门,在成群结队的?学生?中?间更突出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近,拉开?车门,弯腰上车,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在他身后,距离他几步的?距离,江应看着?游时立刻切换成战斗状态,挂上那副淡漠的?什么都无所谓的?笑?,无声?地张开?一身的?尖刺。

车辆轰鸣。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扭头,漆黑的?眸子盯着?车辆离开?的?方向。

爷爷奶奶在过完元宵之后就?回了老家,乔清野没过几天回了别墅。别墅大部分时候是安静的?,死?气沉沉的?,小部分时候是充满火药味的?。

游时除了餐厅,只呆在自己屋子里?。

每天被接送的?日?子过了几天,游时感?觉逐渐透不过气,好像被扎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而袋口?在一点点收紧。

“游小时。”江应轻声?叫正在晚自习上发呆的?游时。

游时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想,偶尔有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他再看到那些画面竟然没什么情绪了。

“嗯?”游时偏头,冲他笑?。

江应不忍心看他的?笑?,握紧了他的?手。

“应哥。”游时往他这边偏了偏,写了一张纸条,压在桌子上传给他。

纸条上写着?四个字——

“我想亲你。”

江应呼吸顿了一下,站起来要出门,轻轻拽了拽他:“去厕所。”

游时抬头看他,眼里?润泽着?水光。

就?在这时,放学铃响。

整个学校瞬间欢腾,到处都是桌椅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利声?,许多人一起下楼梯以至于教学楼都在轻微地震动。

二高门口?全是奔涌的?学生?,他们看向那台在放学时分停在门口?的?跑车,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知道?没过多久就?会有个富家少爷从楼上下来,一脸冷漠地钻进车门。

“走吗?”毛然然招呼着?刘晓聪。

“走不走?”刘晓聪又招呼赵邮。

赵邮顺嘴,胳膊肘戳了戳游时,问?他:“走吗?”

江应站着?,沉沉地看着?游时。

游时错过他视线,冲赵邮一笑?,声?音有点干涩:“走。”

江应拉着?他的?手却没松,点点头,笑?着?看他:“走吧。”

他不由分说地把人带进厕所,不留余力地亲他。

空间小,两个人挤在一起,都压抑着?声?音。

学校里?太多人了,他们很少有能独处的?时间。游时想亲他,想碰他,都碰不到,明明就?坐在自己旁边,却好像隔了很远。

江应忽然想起在经过走廊时,看见校门口?那辆车还在等?。

他闭上眼睛,亲得更狠了。

“嗯。”游时轻轻闷哼。

那个富家少爷似乎比平时出来的?晚,嘴唇似乎也比平时要红,他跟平常一样平静地拉开?车门。

江应站在他身后,往上抓了一下自己的?书包肩带,安静地看着?他背影。

游时手搭到门把手上,拉开?车门,又忽然停住。

江应抬起眼睛看他。

小陈也在这时回头,用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的?盯着?他。

游时面无表情地扫了小陈一眼,然后啪一下关上车门,转身冲去,带起的?风掀起了马路上的?灰尘。

江应心脏狂跳,下意识伸手接住冲向自己的?少年。

游时抓着?江应的?手腕,冲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但他不在乎。

两个人奔跑着?离开?着?人头攒动的?校门,穿过街巷,穿过各种各样商铺招牌七彩的?光晕,路过无数的?行人,在喧嚣的?城市里?找一个僻静又安全的?地方。

车辆在身后怒吼一样轰鸣,无能又愤怒。

游时带着?他跑到一个黑暗的?,连路灯的?没有的?小巷,拐进去,把他推到墙上。

“游时。”江应想说什么。

下一秒,他感?觉游时抱上来,脸埋在他肩膀处,小兽一样轻轻蹭着?,肩膀那一块逐渐湿了。

喧嚣逐渐平息。

夜晚终于安静。

他什么都没说,轻轻抚上游时后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应哥,”游时声?音很闷,委屈地说着?,“我好想你。”

住院

江应愣了一下, 抱他抱得更紧了,下巴压在他脑袋上,低声问:“那你现在在抱谁?”

“可是那不一样。”游时说。

周围一片黑暗, 游时看?见江应吸满了光的眼睛。他却恍惚想起自己在学校里看?到他的时候,阳光洒在桌台上, 两人牵着的手藏在桌子下面。

他偏头看?江应,有?很多次都?想亲上去了, 在江应扭头的时候, 他又总是笑笑说“没事”。

明?明?可以触碰,却总是不得不收回手。

这种感?觉让游时很不爽。

游时走远了一点, 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 片刻后又说:“我总感?觉我抓不到你。”

之前他们?有?很多时间?, 他们?可以放学后去不同的地方?的约会,他们?可以在任何想见的地方?见面。

但是现在不可以。

兴许是觉得自己太矫情了,他又回头冲江应笑:“学校太烦了,想干点什么都?不方?便。”

江应走到他旁边,亲了亲他眼睛下的红痣:“你想干什么?”

别墅里灯火通明?。

游玉书坐在书房, 皱着眉头看?财务刚交上来的报表, 不知看?到了什么, 他啪一下把眼镜摘了扔到桌上,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老板, ”小陈敲了敲书房的门,走进来, “游时没有?上车, 在学校门口跑了。”

“早知道他会跑。”游玉书没睁开?眼睛看?他, 反而嗤笑一声,“他要是那么听话就不是游时了。”

“他跑的时候抓着另一个人。”小陈又说。

游玉书终于睁开?眼睛, 沉沉地盯了小陈一会儿,才说:“谁?”

“和那次游时跳楼时,来接他的是同一个。”小陈说。

游玉书沉沉地吸一口气,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办公桌上堆满的文?件,他冲小陈摆摆手:“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去查查。”

“开?房。”游时红着耳朵,把两张身份证扔到柜台上。

柜台里面那人低着头,只能看?见毛茸茸的头发,埋头啃着鸡爪,另一只手还在飞速抄着作业,含糊不清地说:“稍等,几位?”

游时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就见刘晓聪那张脸出现在柜台后,讶异地说:“时哥!”

游时:“……”

刘晓聪又看?见站在游时旁边的人,江应笑盈盈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说:“开?房。”

游时:“…………”

刘晓聪差点没疯了。

“时哥,你和江神?……”刘晓聪抓耳挠腮地说:“来开?房?”

“……”游时面瘫着反驳,“不是开?房,是住店。”

开?房听着哪怪怪的。

他家里的情况除了赵邮没人知道,但是大概都?知道游时不经常回家住,网吧是他最常去的地方?,然后就是快捷酒店。

游时一个人来也能理解。

就是带着江应一起……

“他晚上也没地住。”游时注意到刘晓聪视线,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他。

江应低低笑起来。

“啊……”也不知道刘晓聪信没信,只见他点了点头,去电脑上查剩下的房间?,挠了挠头:“只剩下大床房了。”

“你们?凑合一晚?”刘晓聪试探着说。

“要双床房!”游时咬牙切齿。

“只剩大床房!”刘晓聪梗着脖子。

“就要双床房!”游时又说。

“没有?!”刘晓聪说,头一扭。

“其实……”江应忽然开?口,慢悠悠地说,“大床房也可以。”

游时:“……闭嘴。”

“这才对嘛,”刘晓聪欣慰地点头,“你放心,我们?家的房间?绝对干净整洁,大床房绝对够睡,不就临时凑合一晚嘛,两个男的睡一张床怎么了……”

“滚。”游时冷飕飕地从他手里搜过来房卡。

刘晓聪立刻闭嘴,在他俩进电梯之前冲他们?敬了个礼。

俩人进了房间?,开?灯,游时一眼扫到放在床头的计生用品自动售卖机,游时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脱了外套扔过去,正好整个盖住,一回头,看?见江应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太热了。”游时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走下。

江应点点头,掏出手机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奶奶,我今天住在游时家里了,您早点睡觉,明?天我们?回去。”江应说。

江应又“嗯”了两声,忽然把手机递过来,笑说:“游小时,查岗。”

“奶奶,”游时把手机接过来,压着笑意说,“江应真在我家呢,放心吧,没出去乱跑,我肯定看?着他。”

“好,你看?着他我比较放心。”江奶奶又说,“他还没你听话呢。”

游时低低笑起来。

挂了电话,两个人目光相互对上,莫名其妙开?始傻笑,游时笑到滚在床上,江应忽然压上来,捏住他下巴,低头吻他。

第?二天放周假,游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就有?饭放在桌边,江应坐在旁边玩手机。

游时想出声叫他,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又干又疼,江应立刻伸手递过来一杯温水,见游时疑惑的表情,冲他挑了挑眉。

“空调,开?空调太干了,哈哈。”游时接过来,指了指空调。

“昨天晚上没开?空调。”江应说。

“我……”游时把枕头甩过去,别过头说,“我说因为空调就是因为空调,不服打一架。”

“昨天晚上你也这么说的,不服打一架。”江应笑着说,“结果你看?到了,你嗓子哑了。”

游时:“……”

他立刻跳下床去洗漱,洗完走出来把桌子上的早饭两三口吃了,脸颊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自顾自走出门:“不说回家看?奶奶吗?快走。快点去退房。”

“走了啊?”刘晓聪在柜台神?清气爽地冲他俩打招呼,“不多住会儿?”

游时心说住你妹啊,利落把房卡扔到柜台上。

刘晓聪把房卡收回来,又疑惑看?向游时嘴唇:“时哥,你嘴巴破了。”

“你家太干了,干裂了。”游时面无?表情地说,退完押金就带着江应跑路。

刘晓聪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自己嘴唇:“干?屋里有?加湿器啊,自己不会开??”

再说,干出来的伤口也不是那样的啊。

“我都?听说了,说二高出了一个竞赛生,叫游时。就是之前小应在电脑上打的那东西吧?”江奶奶一边洗菜,一边对身边打下手的游时说。

“奶奶怎么知道的?”游时疑惑地说。

“我们?广场舞里有?个老头,在二高当老师。”江奶奶笑说,“数学老师,瘦高个,叫李淼。”

“他还说接下来的比赛很重要,正好小应之前打过,我让小应带带你。江应!”江奶奶喊起来,“江应你进来!”

江应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水壶,正在给?院里的菜浇水:“怎么了?”

“小时竞赛这事我就交给?你了,”江奶奶瞪着他,“给?我好好教。”

“知道。”江应靠在门边笑。

江奶奶说完,又发愁地看?了一眼灶台,说:“我去院里摘点菜。”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慢慢走出房门。

“我摘吧。”江应把水里的水壶放下。

“你待那吧,”江奶奶嫌弃地说,“你又分不出来个好歹,上次把苗全给?我摘了。”

游时没忍住笑,笑完手腕翻转,拿锅铲挽了个剑花,又弯下腰看?了看?剩下的食材:“江应,你想吃什么?青椒炒蛋?还剩下点腊肉,可以混着青菜炒了……”

“都?行。”江应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外面咚一声闷响。

两人身形瞬间?定格,瞳孔骤缩,同时意识到什么冲出门。

院内,阴沉沉的天光下,江奶奶晕倒在地,手里攥着的菜撒了,沾上院内的污泥。

120风驰电掣,匆匆驶来又匆匆离开?,鸣笛声像是对死神?的警告。医护早已经在院门口迎接,看?见急救车驶来的那一刻全部冲上去,推着病床奔跑。

路上每一个行人都?在让道,面带惋惜地目送着飞驰而过的医护。

耳边一直嗡嗡的,直到急救室的手术灯亮起,一切才终于安静。

走廊空无?一人,偶尔经过的医护会朝他们?投来视线,又叹息着转回头。

江应坐在外面冰凉的铁质座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廊冷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忽闪忽闪的。

一只手悄悄握住他的手,然后一点点收紧,明?明?自己的手也不热,但执拗地把自己手心里那一点温度给?他。

游时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江应扭头看?他,游时伸手,揉乱他头发。

江应忽然低头,轻轻笑出来。

打打闹闹也好,吵吵嚷嚷也好,但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看?他一眼就好像拥有?全世界。

江奶奶被平安推出来,江应留下来照顾,游时跑上跑下去给?江奶奶办理住院,之后就是开?具的种种检查,每天惯例一样的挂水、吃药。

病房里很吵,病床上扔着一副扑克牌,游时脸上粘着两张纸条。江应脸上一张,江奶奶脸上干干净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

同病房的阿姨看?着他们?笑:“你孙子可真孝顺。”

“可不是嘛。”江奶奶说着,扔出两张牌:“对5。”

“对6。”游时出牌。

“不要。”江应摇头。

“我也不要。”江奶奶哗一下把牌合拢。

游时正要出,江应的手机响起来,是电话。

游时愣了一下,只看?见江应沉默地伸出手,没挂电话,而是把手机摁成了静音:“继续,该你。”

电话在静音中自动挂断,牌又轮了一圈,第?二个电话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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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全都?被江应无?视,就在他要反扣上手机的时候,江奶奶开?口:“出去接吧,小时,我们?继续。”

“啊,好。”游时看?着江应出去的背影,愣了一下回过神?,伸手扔出一张小王。

走廊上也住满了人,心内科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躺在床上,用破旧的器官呼吸,声音像是老旧的风箱。

“喂?”江应接通电话,声音很冷。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边人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月的钱已经打过了。”江应冷声说。

坐在屋里的游时整个人一僵,不知所措地盯着牌面,江奶奶又叫了他一声:“小时,到你了。”

“下个月的提前还了吧。”那边人邪笑着说。

“为什么?”江应问。

“没为什么,”那边人语气很散淡,“实在要说的话,可能因为你是江应吧。”

讲笑话

游时站在二高附近的那个理发店门前, 抬头看着理发店的招牌。嘴里还?塞着一根棒棒糖,每当他想要抽烟的时候,他都会往嘴里塞一根棒棒糖。

刀猴已经从只能洗头的学徒变成了能下剪刀的学徒, 他给客人?一边剪着鬓角,一边回头招呼游时:“来了??”

客人破口大骂:“剪我耳朵了。怎么干的!”

刀猴轻轻撸起袖子?, 不经意间露出自己的洗纹身留下的伤疤。

客人?:“……”

等刀猴忙完,游时已经自己洗完了?头, 用?毛巾随意擦着头发, 坐在旁边等位置。

刀猴过?来,看着镜子?里那张脸, 忽然发现了?什?么, 伸手在镜子?上抹了?一下, 边抹边说:“镜子?怎么有个红点。”

“别抹了?,”游时眉头轻微皱了?一下,“那是我长的。”

刀猴尴尬一笑?:“长在眼下,好位置。要剪什?么?”

“剪短。”游时说。

“也?不?长啊。”刀猴打量了?一下。

“主要不?是来剪头发的,”游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轻声说, “打听个事, 关于江应的。”

“你一来我就知道你要问他。”刀猴笑?说。

“你说你之?前跟着你表哥去讨债,知道江应家借的是谁的钱吗?”游时说。

“都是为了?给江应妈妈治病借的钱, 当时借了?老多?,江应爸爸走投无路还?上过?赌桌, 从那里也?借了?不?少。可见这钱肯定利息不?低。”刀猴一边下剪子?一边说, “但是债主是谁真不?知道, 我表哥也?没个固定的老板,谁让他去催债他就去。给钱就行?了?。”

“没有一点线索吗?”游时闭了?闭眼睛, 忽然想起江应。

江应越来越忙了?,除了?当机构的助教,又接了?两个家教,最近王老师又给他接了?个私活,编跟竞赛有关教材。

除此之?外,还?要去医院照顾奶奶。他每天连轴转,游时看见他越来越瘦,眼下乌青一片,破天荒地在课上补觉。

他好像忽然看见了?那两年的江应。

看他在医院忙碌,好像就看到了?他在北京协和跑上跑下的样子?。

他偷偷给江应转钱,全都被?退了?回来。微信转账也?当看不?见,24h自动退还?。

他取出来现金偷偷藏到江应衣服里,被?江应塞回来,塞完若无其事地说冲他笑?,问他想不?想吃什?么。

他知道怎么给江应都不?会收了?,于是他想,反正现在他没有房子?要租了?,如果他能直接找到债主呢?

“我想想。”刀猴剪子?停了?下来,“似乎是个中年男人?跟我表哥对接,姓刘,文质彬彬的。”

“姓刘……”游时沉吟着。

“但他应该也?不?是最大的老板,背后还?有一个大公司,大老板原先的生意不?在江城,”刀猴又说,“最近刚回来。”

游时抓着沙发软垫的手指猛然发力,手背青筋暴起。

长花街。

“江老师,江老师!”小橙站在江应旁边,冲着他耳朵喊,“江老师快点起床啦!太阳照屁股啦!”

江应手指动了?一下,艰难坐起来,用?手挡住眼睛,迷茫了?两秒钟,看向小橙……还?有围着自己的一堆人?,大大的眼睛里面都是疑惑和担忧。

“怎么了??”江应搓了?搓脸。

他摁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昨天临时接了?个私活,帮一个偏远的学校搭oj网站,他干到凌晨三点钟,早上去家教,下午就来长花街。

“江老师,你最近睡着好多?次啦。”小橙皱着眉头说。

江应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摁了?一下自己的胃:“是么?”

门被?人?推开,王翎一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以一种极其华丽的方式登场,扬声道:“兄弟姐妹们,有没有想我。”

江应皱着眉头看他。

王翎一扬起手中的塑料袋,冲他傻笑?。

两个人?出去说话。

“我听老王说你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王翎一问。

“嗯,”江应淡淡回答,从王翎一塑料袋里扯出来一个干面包,撕开吃了?,“奶奶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

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饭。

“知道知道。”王翎一又扬起了?手中的塑料袋,“这就是我买的慰问品,有水果,有中老年奶粉,还?有蛋白粉,哦对了?,我还?特意买了?眼罩。医院灯光太亮了?……”

“有药吗?”江应忽然问。

“啊?”王翎一傻了?,“药你得找医院开啊你找我开干嘛?”

“胃药。”江应说,“有点胃疼。”

王翎一:“……”

两个人?找了?最近的一家药店,买完药又找店员要了?一杯热水。

王翎一皱着眉头看江应一粒粒的从药盒里面掰出药片,一把塞进?嘴里,喝水,吞咽,一气呵成。

“你这是……”王翎一试探着说。

“胃炎,不?严重,”江应偏头看他,“还?有事吗?”

“没……”王翎一立刻摇头,又说:“老王说了?这几个星期给你放假,让你好好照顾奶奶,等会儿?直接回吧,回去睡一觉。”

江应转着手里的茶杯:“谢谢。”

“谢什?么呀,”王翎一立刻臭屁,“都这么多?年兄弟。但是我跟你说,还?是要注意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江应站起来:“没事我走了?。”

“哎。”王翎一喊住他。

“干嘛?”江应回头,“我忙着找我对象。”

王翎一:“……”

滚啊。

江应在路上就给游时打了?个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小时,我提前回来了?,”江应在路上慢慢地走,又在旁边小店买了?一张饼吃着,“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游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你先回医院吧,我晚上去医院。”

“游时?”江应又轻轻地喊他。

“嗯?”游时轻声应。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江应笑?着说,“我在北京的时候遇见的。一个人?出去喝酒喝多?了?,跟一路边野猫说话,问它叫什?么名?字,问它多?大了?,说一句旁边大哥答一句,那人?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给猫起名?字,还?问猫好不?好。后来这人?抓起来猫就开始跑,大哥追他追了?两条街,那人?说你凭什?么追我,流浪猫也?不?能抓吗?大哥说,那是我的猫。”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江应轻轻地喂了?一声,然后他听见游时那边笑?得喘不?上气的声音。

“游小时,”江应垂下眼睫,低声说,“你在笑?吗?”

“嗯。”游时笑?着应。

挂了?电话,游时在路边又蹲了?一会儿?,他上次蹲在这的时候还?是刚知道真相,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刍,现在蹲在这,大脑一片茫然。

他搓了?搓脸,站起来。

他又想抽烟了?。

反正江应不?在,可以偷偷抽吧。

游时进?了?旁边的小卖部,往桌子?上扔了?两张现金,对老板说:“要两盒黄鹤楼。”

老板应了?一声,转身从柜台里拿出烟,把烟扔在柜台上,要把钱收回来。

那个瞬间,游时眼珠颤了?一下,他闪电一样伸手把柜台上的现金扫回来,揣进?自己兜里,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要出门。

“哎,什?么意思啊?”老板在他身后骂人?。

“对不?起,不?买了?,”游时说,“突然想起来,家里不?让抽。”

“神?经病啊。”老板骂了?一句。

游时之?后回医院,陪江应和江奶奶吃完晚饭。江应晚上住在医院,游时就回别墅。

游玉书白天在公司,晚上回别墅,一回别墅就进?书房,他们其实见不?了?几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房子?里多?出来一个人?,怎么都会不?自在,尤其是知道这个人?正在暗中看着自己。

乔清野倒是和之?前一样,别墅对她来说是旅馆,她轻易不?会江城,除非是有必要事宜要回来办。

游时回去的时候看见小陈和刘叔都进?了?书房,游时上楼经过?,俩人?冲他微微弯腰打招呼。

游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叔一眼,没回卧室,拐弯进?了?琴房。

校庆就是下一周,班里两个节目,一个节目是合唱,还?有一个就是他的钢琴独奏。

合唱一直在紧锣密鼓地排练,但是俩人?没怎么参与过?。江应要去医院照顾奶奶,游时则借口要练琴翘掉了?排练。

这琴他几年没碰过?了?,但是音居然还?准。

游时闭上眼睛,敲响了?第一个音符。

书房内。

小陈走上前,掏出一个信封,倒出来里面的照片:“老板,查出来了?。”

照片瞬间铺满游玉书整张办公桌,各种渠道的照片都有,有贴吧贴子?的截图,上面的字样是“游时和江应绝配”,有咖啡店里两个人?放在一起的照片,有两个人?穿着校服出校门的背影……

还?有一张,是武昌火车站前。

他们映着武昌火车站的红色灯光接吻。

“大概……就是这样,”小陈沉吟了?一下,“游时和江应,应该是恋爱关系。”

游玉书大拇指托着额头,死死盯着铺满桌面的照片,看着看着忽然笑?出来:“恋爱?”

他又笑?着说:“和一个男的?”

小陈和刘叔都不?敢说话,站在办公桌前。

“和男的……”游玉书捻起一张照片,看了?看,又扔下去,“偏偏是他。”

刘叔往前走了?一步,皱了?下眉头,似乎想说什?么。

“你不?用?说话。”游玉书指了?他一下,又抬眸看向两人?,“那事不?用?告诉他。你们就当不?知道这回事,给我烂在肚子?里。”

两人?点头,要退出门口。

游玉书忽然叫住他们:“最近看着他。”

“好。”小陈应。

他们三人?同时听见了?楼上传来的钢琴声。

小陈和刘叔站在书房门口,抬头向上望去。游玉书甩出打火机,一张一张把照片烧了?,琴声源源不?断。

“怎么开始弹钢琴了??”游玉书奇怪地说。

琴声激昂又悲愤,似乎演奏者把自身全部感情都投进?去了?,钢琴像是一个大炼剑炉,他自己身为燃料,义无反顾把自己投了?进?去。

旋律飘在整个别墅上空,像是宣泄又像是质问。

听得让人?难过?。

琴房里很黑,游时没有开灯。

游时坐在钢琴前,脑子?里面闪过?很多?东西。他手指不?留余力地触上琴键,脚踏着踏板,钢琴在晃,他自己也?在晃。

当年练了?许久也?弹不?好的曲子?,这么多?年之?后肌肉记忆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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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畅的旋律从他指尖倾泻而下,旋律里面似乎藏了?很多?话。游时弹给自己听,也?弹给游玉书听。

游玉书听着楼上的音乐声,打开手机通讯录,翻找那个他从来没打过?的电话号码。

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摇晃的草叶,彬彬有礼地说:“是许夏槐老师吗?”

“噢,”游玉书点着头,“您说游时最近表现不?错,是老师教育的好。”

他又笑?着嗯嗯两声,终于开口:“有个事想跟老师商量一下,游时下周……就不?去学校了?。”

与此同时,钢琴声戛然而止。

不归路

周一, 学校。

校庆日放在周二下午,校领导对?这次校庆非常重视,据牛主?任说, 这次校庆要和上学期联考成绩一起宣传。

这一天整个学校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下午各班各自排练,晚上?进行第?一次彩排, 第?二天上?午再走一次位。

但游时和江应一直没露面。

“轻轻敲响沉睡的心?灵~”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音乐老师简单给二班人分了个声部,后面的站讲台上?, 再后面站凳子上?, 就这么在教室里简单地排练。

“班长,咱就非唱这首吗?老掉牙了都?。”刘晓聪抱怨说。

毛然然偷偷给了他一巴掌:“不然让你去唱军歌, 你自己选!”

“时哥和江神怎么又?没来学校……”赵邮忽然说, 又?奇怪地抓抓头?发, “上?一周他俩就来了两三?天吧。难道出什么事了?”

“上?上?次周假我还看到时哥和江神去我家旅馆开房,他俩能出什么事?”刘晓聪说。

“开……开房?”赵邮震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群人同?时停下,齐刷刷转头?看向刘晓聪。

音乐老师凉飕飕地说:“刘晓聪,要?不你上?来唱?”

刘晓聪:“……”

中场休息,槐姐过来视察, 赵邮神神秘秘地冲槐姐招了招手, 又?冲她展示队伍里空着的位置:“时哥和江神真不来排练?我们位置一直给他空着。”

槐姐瞥他一眼:“合唱, 又?听不出来,你们顶上?就行了。”

“时哥的钢琴独奏没法顶啊。”赵邮又?说。

槐姐摇摇头?, 什么都?没说。

赵邮好像看出了什么,猛然抓住槐姐的胳膊:“节目单报上?去了吗?时哥的节目是第?多少个?”

“学校特?意花两万买了一架新钢琴, ”槐姐白他一眼, “游时的节目怎么可能没报上?去?”

“那他……”赵邮犹豫着说, “校庆能来么?”

槐姐又?白他一眼:“肯定能来,你操什么心?。”说完转头?就走了, 走出队伍,又?回头?看着合唱队形一眼,看着那两个始终空出来的位置,悄悄叹了口气。

手机叮一声,她又?转头?骂骂咧咧地回牛主?任的电话:“牛主?任,机房都?空着还不好?多给学校省电啊。噢,你说游时省选的事啊,他有数,你放心?吧,肯定能参加。”

赵邮坐在地上?,用一个别扭的姿势藏着手机,给游时发信息。

【赵邮:时哥,明天下午校庆,我能见?到你吗?】

【Ys:?】

【Ys:为什么见?不到?】

赵邮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先是游时说被游玉书偷家了,又?是常常不来学校,他不知道游时和他父母的矛盾到了哪个地步,但他总觉得和初三?那时候很像。

那时候的游时也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发信息问他又?一切如常。

赵邮又?抓耳挠腮地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最终打了几个字。

【赵邮:没什么,你一天不骂我我有点不舒坦。】

【Ys:滚。】

游时回完赵邮信息,把手机揣进兜里,轻车熟路地和江应一起进了住院部,一路上?跟熟识的医护打招呼,来到病房门前。

他今天装病跟槐姐请了假,槐姐有些犹豫地答应了他,似乎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问。

游时大概能猜到游玉书跟槐姐说了些什么,因为小陈今天没有在院里等着他去上?学,游玉书也只是沉默地从?书房的窗户看着他出了别墅大门。

“怎么了?”江应忽然低声问他。

“没什么。”游时冲他笑笑,伸出手要?推开病房门。

里面的说笑声隔着病房门传出来,显得有些闷。

病房里除了江奶奶,还住着两个大姨,年龄比江奶奶小一些,几个人常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隔壁病房那老李头?,你知道他是怎么犯心?脏病的?”

“怎么?”

“他小儿子,找了个男朋友!过年的时候老头?发现?了,这不是,直接气医院来了。”

“同?性恋啊?”

白痴灯光忽闪一下,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医护激起了走廊里的灰尘。

游时低着头?,抿了下嘴唇,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蜷了两下,缓缓收回手。

病房内。

江奶奶穿着病号服,盘腿坐在病床上?,一边缓慢吐气吸气,一边听着旁边人讲话。

她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往说“同?性恋”那大姨身上?瞥了一眼,淡淡说:“同?性恋也没怎么,现?在同?性恋多了。孩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一句同?性恋就能让他断了?”

“要?不说你心?态好呢。”

“有其他儿子还好,要?是独苗苗,可就断后了。”

“有儿子也不怎么样。”江奶奶闭着眼睛又?说,声音很淡,也很冷。

“大姐,经常来看你那两个,都?是你什么?”一个大姨又?问。

门被推开,江应和游时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现?在门前。

“他俩啊,”江奶奶睁开眼睛,看向门口,顿时喜笑颜开,“他俩都?是我孙子。”

俩人在病房没坐一会儿,护士匆匆进来,又?看了一眼江奶奶目前正在用的药,嘱咐江应要?注意的事项,以及明天的安排。

“明天查血管造影,时间安排在上?午,到时候需要?有人看着。”护士一边在单子上?记东西?一边说,又?忽然抬头?,“大娘之前做过心?脏支架是吗?”

“嗯。”江应点头?。

“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情况还是挺好的。”护士笑笑,“明天做个造影,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拿药就可以出院了。”

“好。”江应说。

护士收起笔,正要?走出门口,又?忽然回过头?说:“大娘之前来过我们这,我记得手术难度很大,当时还有很多的并发症。是在大医院做的吧?”

护士记得这个男生。

几年前,从?江奶奶住院起,她身边就只有一个人,就是江应。那个时候她还问过江应为什么只有他自己,他爸爸妈妈呢?

江应摇摇头?,没说话。

直到后来,她偶然听肿瘤科的同?事说起了江应妈妈。

她原以为那时候江奶奶出院,是放弃了。没想过之后还有机会再遇。

“嗯,”江应点点头?,“在北京做的。”

“好。”护士又?深深地看了江应一眼,转身出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奶奶重新躺回床上?,安详地阖上?眼睛。江应坐在旁边给江奶奶削苹果,游时托着腮,看着江奶奶苍老的侧脸。

阳光一点点西?斜,病房里渐渐没了人声,隔壁病床的大姨一个出去吃晚饭,另一个去楼下遛弯。一切静谧又?温柔。

江奶奶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小时,去外面给我买杯粥,想喝楼下那家的八宝粥了。”

游时立刻站起来要?出去,江应抓住他手臂,低声说:“我去吧。”

“小应,”江奶奶的声音低沉又?威严,“你留一下。”

游时低头?,冲江应一笑,轻声走出病房,关上?了房间的门。

屋内一阵沉默,沉默地像是窗外逐渐落下去的夕阳。

江奶奶偏头?看着窗户,窗户外巨大的夕阳将她的脸染成淡红色,她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小应,你和小时在一起了吗?”

“嗯。”江应削苹果的手一顿,点头?,又?继续削下去。只是一直没断的苹果皮断掉了。

“奶奶怎么知道的?”江应又?问。

“我又?不是瞎的。”江奶奶哼了一声。

江应笑起来:“很明显么?”

江奶奶没回答,闭上?眼睛,停了一会儿才说:“我在病房里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同?性恋不同?性恋的,怎么都?行。后代也无所谓,我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奶奶。”江应轻声叫她。

“他要?是个东西?他就不会走。”江奶奶说。

江应没说什么,沉默着把苹果递到她手里。

“可是啊……”江奶奶接着苹果,没吃,也不去看江应的表情,似乎看了就会不忍心?说似的,“小应,你不要?耽误人家。你和小时不一样。”

“你身上?背着多少东西?,你愿意他和你一起背吗?他是富家子弟,他爸爸妈妈管着那么大的公司,他有那么多的牵挂。”

“你们谁主?动的?”江奶奶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江应闷声说。

“这是一条不归路啊。”江奶奶叹了口气,“没想好,不要?轻易把人拉进来。”

江应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晚上?你和小时一起走吧,你记得送他,他每天往医院跑,太辛苦。”江奶奶又?说,“至于我刚才说的,你想清楚。”

“嗯。”江应轻声回。

两人走出医院,外面车水马龙,游时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奶奶说什么?”

江应看着他笑了,低头?逗他:“游小时,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反应特?别像第?一次见?家长。”

“滚。”游时咬牙切齿地骂。

“奶奶把我骂了一顿,”江应笑着说,“说不要?总带着你一起往医院跑,让你好好学习,说你接下来还有比赛要?打。”

“就这个么?”游时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有点茫然地抓了抓头?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江应说。

“……没什么。”游时闷着头?,从?牙缝中间挤出来三?个字。

“我晚点再回医院,”江应看了眼时间,说,“你想去哪,我陪你。”

“我……”游时忽然有点茫然,两点一线的日子过的久了,他突然想不出来还能去什么地方。

许久,游时看向江应:“我想打游戏。”

功成网吧。

两人窝在舒服的电脑椅里, 把小时候到现在的游戏打了个遍。从小?时候的拳皇、合金弹头、再到现在的撸啊撸,绝地求生……

77号机附近热火朝天,老板探着头看俩人的电脑屏幕, 破口大?骂合金弹头?中某个关卡boss,说年轻的时候在这里死了无数次。

“boss要放大?了!这里跳台子!不要莽!”老板急得直跺脚。

“好。”游时随便应了一声。

说着, 一点没躲,端着冲锋枪就?冲上去了。

老板:“……”

然后他俩英雄联盟单对单solo。

“哥, 让一盘吧。”江应打着打着, 忽然柔声说,“不然打不下去了。”

“菜, 就?多练。”游时勾起唇角笑, 很受用?地半眯起眼睛, 鼠标特意点歪了一点,自己撞进江应技能里。

“噢。”江应一笑,一直藏着的大?扔了出来,刹那间屏幕上全是技能特效,游时几乎看不清自己的游戏人物, 自己被?一套送走之?后, 旁边的江应悠悠开口:“菜就?多练。”

“演我?”游时气笑了。

“你心甘情?愿被?我演。”江应冲他笑, 柔声说,“不是么?”

游时:“……”

游时痞气一笑, 靠在沙发靠背上,垂下手, 悄悄捏了捏他手指尖:“嗯。”

没多久, 江应接了个电话, 从外面拎回来了啤酒和烧烤,一路穿过机位, 把啤酒放到桌上。

游时看了看啤酒,又狐疑地看着他。

江应冲他笑,自顾自开了一罐,递给他。

啤酒冒出白沫,沾上江应指尖,游时盯着他手指,喉结滚动一下,伸手接过来,但是没喝,疑惑抬眉:“应哥?”

“干嘛,”江应笑着说,“怕我毒你?”

江应说着,拿起一罐给自己开了,毫不犹豫地灌了一口,冲他举杯。

“不是不让喝吗?”游时嘟囔着说,但是身体?却很诚实。

半个小?时后,江应把游时喝趴了。

桌子上多了一堆空罐,胡乱放在一起,像是战利品。老板走过来,看了看江应面前七八个罐子,又看着格外清醒的江应,啧了两声:“挺能喝啊。”

江应伸手把没喝完的一罐拿过来,倒出来一点在纸上,淡声说:“水。”

老板看了看江应,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明显已经喝醉了的游时,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道:“你故意的?”

“老板,”江应笑笑,“酒后吐真言,你听说过么?”

江应让老板帮忙把桌子上的空啤酒罐和吃完的烤串收了,拉近椅子,坐到游时旁边,垂眸,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两只手捏着游时的手,低声喊他:“游时?”

“嗯?”游时过了许久才缓缓应,声音很含糊,显然已经喝醉了。

他不是为了酒后吐真言,有些话,在游时清醒的时候他是不敢问的。游时太聪明了,一句话不对劲他就?能听出来什么。

江应把手机掏出来,打开录音,接着放到桌子上。

“我是谁?”江应捏着游时的手心。

“江……江应。”游时脑袋又往里蹭了一下。

“你喜欢江应吗?”江应轻声问。

“嗯。”游时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是什么意思?”江应轻笑着说。

“好?烦啊,”游时嘟囔着,“嗯是喜欢,傻逼。”

江应笑起来,像是冬雪刹那化开,眸子里面都是温柔的光,他又凑近了一点,靠近游时耳边,“为什么喜欢?”

“因为……不知道。”游时回握他的手心,过了会儿又说,“……江应特别?好?。你特别?好?。”

江应心尖狠狠一跳。

游时说完,没了声音,按他手心的手动作也停下,像是睡着了。

江应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又问:“你会喜欢多久?”

游时动了两下,表情?很不耐烦,满脸都写着“想睡觉,别?烦我”,眼睛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语序不通地说:“我会喜欢你到……特别?久。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我了,那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说完,又趴下去,嘟囔着说:“你怎么没醉……”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彻底睡着了。

早上,游时醒来,看到江应卧室的天花板,天光从旁边的窗户洒下,照在摞起来的资料书上。书桌上压着玻璃板,板子下面卡着他俩小?时候的合照,还有一张写着待办事项的便利贴。

家里很安静,安静地让人心安。

他艰难坐起来,先是在床上发了会呆,然后视察一样巡视江应整个卧室,走到书桌前,把那张便利贴抽出来。

【游小?时四月省选,重要!!!】

【去校庆看游时弹琴】

【强迫奶奶按时吃药,重要!!】

【教程编写】

【周六晚上家教】

游时心尖一软,把便利贴重新?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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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上去是最后一次彩排,下午就?是校庆,学校买了很贵的钢琴,只有他自己能弹……校庆之?后,一次月考,他就?要参加四月份的省队选拔……

如果幸运的话,他可以提前拿到清北的录取资格……

未来如此明晰,好?像触手可及。

外面春光正好?,草长莺飞。

游时从旁边抽出来一张便利贴,趴下来在上面写字,又把便利贴卡到旁边,弄完,满意地拍拍手。

手机响了一声,江应给他发来消息。

【江:醒了吗?】

【江:厨房饭盒里有早饭,保温着的,记得吃。】

【Ys:我昨天晚上怎么喝醉的?】

【江:你非拉着我喝酒,然后你把你自己喝醉了。】

【Ys:?】

【江:真的。】

游时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他只记得去网吧打游戏,打到一半江应拎来了夜宵,之?后他就?断片了。

游时感觉自己绝对被?阴了,江应此人,绝非善类。

【Ys:在哪?】

【江:要来打我?】

【Ys:不打你。真的。】

过了一会儿,江应给他发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江应坐在角落,雪白的医院,身边都是人,腿上放着一本编程书,视频一角还漏出来了两本格外厚的参考书。镜头?上移,露出心导管室四个字。

江应的声音出现在画面外:“在等着检查啊。”

声音清浅,慵懒又好?听。

接着镜头?翻转,游时对上江应眼睛,他眼睛看起来很疲倦,眼底很红,有很多细小?的红血丝,却弯着眼睛对他笑。

游时心尖忽然针扎一样疼。

“教程编的怎么样了?”游时给他直接打了视频。

江应下意识拍了一下旁边的书,又立马把镜头?移过来对准自己,笑着说:“快弄完了。”

“用?我帮忙吗?”游时闷声问。

“你半吊子水平,还是算了吧。”江应忍着笑说。

“谁半吊子?”游时攥起拳头?对准摄像头?。

“我,”江应立刻投降,“我半吊子。”

游时笑了下,继而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我下午回学校。”江应忽然说。

“嗯。”游时垂着的头?点了点。

“去看你弹琴。”江应又说。

“好?。”

挂了电话,游时去客厅把早餐吃了,吃完匆匆出门回学校排练。刚出门口,脚步忽然一顿。

小?陈靠在车边,和以往一样嚼着摈榔,见游时出来,把嘴里的摈榔吐了,走到后座拉开车门。

游时沉默地看他一眼,从旁边绕过去,走在人行道上。

黑色的保时捷一直跟在他身侧,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方式跟着他,别?人出来遛狗,他像是出来遛车的。

一人一车沉默地往前走,路过街边的小?商铺,因为走得太慢,有无数电动车按喇叭,从车后绕过来飞驰而过之?后又回头?看。

在游时收到第108个回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停住脚步,隔着车窗看向小?陈,不耐烦地问他:“又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板有话要和您说。”小?陈把对面车窗摁下来,没有语气地说。

“不能电话里说么?”游时挑眉看他。

“很重要。”小?陈说。

“一堆破事。”游时拉开车门上车,扭头?看向车窗外,不耐烦地说:“赶紧开出去,别?挡非机动车道。”

小?陈不说话,猛踩油门,从最近的一个路口拐出去。

到家,游时推开门进书房。

游玉书背对着他站着,面对着书房的巨大?落地窗。书房背阴,只有天光透进来,桌子上除了公司的文件和乱七八糟的打印纸,还扔着一张照片,反扣在桌面上。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玉书转过身,先是沉沉地看了游时一眼,走到桌子旁边,把那张反扣着的照片扔过来,轻飘飘地,落到游时面前的地上。

游时低头?盯着那张照片,脑子里轰一声,似乎全身的血都冷了。

照片上,他和江应在接吻。

他不想把江应牵扯进来的……

他那么好?,他不应该和游玉书这种人扯上关系……

“你和江应在谈恋爱?”游玉书沉声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时蹲下身,把那张照片捡起来,用?手指细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尘,注意到一角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他轻轻一笑:“这就?是很重要的事?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怎么没把这张也烧了?”游时眼神嘲讽,“不过要不是你,我还看不到,多谢。”

说着,他亲吻照片一下,继而冲他扬起。

“你和一个男的……在谈恋爱?”游玉书见他毫不在意,声音更沉了。

游时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挑衅看着他:“你想说什么?恋爱已经谈了,我主动的,我逼他给我表白,我逼他和我在一起,是我拽着他和我谈恋爱。”

游玉书皱眉看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你喜欢……”

“你不用?问了,我替你说。”游时看向他,勾起唇角笑了下。

他站起来,走近,两手按着游玉书的办公桌,微微弯下腰,和游玉书目光平齐。

他看着游玉书那双永远盯着利益的眼睛,此时眼神里面有震惊、有嫌恶、还有一点隐约的来自为人父母的担忧。

游时笑了笑,冲他说:“对,我喜欢男的,我是同?性恋。”

校庆

在看不见?的地?方?, 似乎有一根弦越绷越紧,游时?甚至能够听见它绷紧时的铮鸣声。厚重的云飘过,阳光瞬间变弱, 给屋内投下一片黑色阴影,重叠在游玉书的影子上?。

许久之?后, 游玉书冷笑一声。

空气中那根弦猛然断掉了。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长久的东西,”游玉书转身说, 又?转回头看着他继续, “你?年纪太小,总以为能长久。”

“如果你?是在说你?和我妈的话?, ”游时?耸耸肩, “确实不长久。”

“我和你?妈妈……”游玉书说着, 忽然沉默,低笑两声,偏头打量着游时?,“你?和江应……会分手的。”

游时?沉默地?看向他,不说话?。

两人无声地?对峙。

“还有事么?”游时?看他一会儿, 无所谓转身, “我下午有事, 先走了。”

“我听说了,校庆是吧, 不用去?了。”游玉书冷冷看向他,“我给你?安排了国外的学校, 手续办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时?脚步瞬间站定。

他身形站得笔直, 没回头, 片刻后轻声说:“如果我非要?去?呢?”

下午两点四十分。

乱七八糟的后台,到处都?放着演出服和表演用的道具。二高实在没有更多的化妆间供学生们用了, 只能一群人挤在道具间里,一个专业化妆师手掌翻飞,还有几个女老师拿着自己的化妆品在后台帮忙。

到处都?乱哄哄的。

赵雪正在往赵邮脸上?拍粉底,他听着舞台上?歌曲的声音,有点心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有两个节目就轮到他们的合唱上?台,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

“时?哥和江神还没来吗?”赵邮紧闭双眼大喊一声。

“还没有!”刘晓聪回。

赵邮立刻睁开眼睛,把赵雪的手推走,他听见?了主?持人报幕的声音,他顾不上?旁边有老师在,立刻掏出手机联系游时?。

“联系到了吗?”毛然然焦急地?跑过来。

“没有,”赵邮紧盯手机,“发消息没回。”

“下一个节目已?经上?了。”刘晓聪从前台溜过来,“再不到来不及了!”

“直接打电话?给他。”赵雪说。

赵邮拨号,立刻打开免提,手机放在众人中间。

所有人紧盯着屏幕。

嘟嘟嘟——

连续很多声,直到自动挂断。

“没人接。”赵邮抓耳挠腮地?说。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又?远远地?传过来,所有人警觉地?抬头。

音乐老师走过来,数了所有的人头,发现还是缺人之?后,临时?调整站位,接着带着他们去?后台候场。

主?持人报完幕从舞台上?下来,本来正打算站在舞台旁边和二班人一起看节目,就被一个老师招手叫走,站在黑暗里似乎在激烈地?说着什么。

赵邮几个人往前挤了挤,偷偷跟过去?。

“游时?还没来,”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背着手说,“他不来就把节目撤了,不用报幕了。”

黑暗里几个人同时?冲出来,赵雪一把抢过主?持人手里的报幕单,其余几个人冲到前面,把两个主?持人护在身后。

“不行!时?间还没有到!万一他赶到了呢?”赵邮梗着脖子说。

“钢琴不需要?调试吗?他不需要?妆造吗?这次校庆是要?拿出去?宣传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反正不行,他肯定能赶到的!”

“你?是哪个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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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邮!够了!”槐姐走过来。

所有人瞬间安静。

她面色阴沉,像是连续失眠了好几晚,她先是看了看赵邮,又?扭头看向他们护在身后的主?持人,沉声说:“把单子还给人家!”

赵雪看了赵邮一眼,把单子递出去?,赵邮又?在手里捏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不甘愿地?还给主?持人。

槐姐扭头,看向早就放置在场上?的钢琴。通体?黑金色,在舞台光照耀下显得闪闪发亮,通体?都?流转着光芒。

许久,她转回头,说:“把游时?的节目删了吧。他不会来了。”

下午两点五十。

江应沉默地?坐在心导管室外,闭着眼睛按着眉心,不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看时?间。

原定于上?午的冠脉造影因为突发的急诊,一直推迟到下午才做。江奶奶刚进入导管室三?分钟。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他们的合唱节目已?经过了,游时?的节目安排在倒数第五个,他最多还有五十分钟。五十分钟,需要?江奶奶做完检查,等检查结果,问完医生,再从医院赶到学校。

身边已?经没人在等了。空旷的屋子里坐着他自己,他微微弯着腰,前面是医院的白墙和关?上?的心导管室的门,他背影孤零零的。

安静一会儿后,他搓了搓脸,拿起手机给游时?发语音。

“游小时?,我可能过去?的要?晚一点。”

十分钟后,他才收到游时?急匆匆回复的消息,非常简短,只有一个字“好”。

下午三?点半。

赵邮终于接到了游时?的电话?。

在电话?声响起的那刻,赵雪毛然然几个人瞬间站起来,围在赵邮身边。

“喂?”游时?在电话?里跟赵邮说,“我到……”

“你?他妈今天怎么回事?”不等游时?说完,赵邮在后台冲着游时?破口大骂,“我他妈还以为时?光倒流了回初三?了呢!说失联就失联了,你?天天能别让我这么提心吊胆的么?”

“江应到了吗?”游时?轻笑一下,转移了话?题。

赵邮环视了一圈,又?掀开帘子往他们班所在的观众席看,没扫到江应的人脸,一把甩下帘子,没好气地?说:“没到。合着你?们没在一起啊。”

“没有。”游时?说。

赵邮听见?游时?声音有点喘,还能听见?他那边呼啸的风声,微微一怔愣:“你?……”

“还有几个节目结束?”游时?忽然说。

赵邮又?掀开帘子,露出一只眼睛盯着舞台:“还剩两个。”

“两个有点赶,”游时?轻笑,“不过足够了。”

“你?他妈还知道你?来的晚啊?!”赵邮骂人。

“兄弟,散场的时?候,帮我拖一下。”游时?在那边笑着说,“回头请你?吃饭。”

“滚!谁稀罕吃你?的饭!粥又?不放糖难喝死了!”

挂了电话?,几个人对视一眼。

“六十年耕耘,六十年收获,无数老师在这里青丝变白发,无数学子在这里生发出新的枝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在此六十周年校庆之?际……”

台上?,主?持人声情并茂地?朗诵着最后的结束语,整个会场充斥着一种狂欢过后的寂寞。

与此同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潜入后台,悄无声息地?站在灯光控制台两个学生身后,那两个学生察觉到了什么,同时?往后看去?。

赵雪无辜地?冲他们歪头一笑,刹那间伸手,连续拨了好几个滑块,关?了舞台的全?部灯光。

舞台瞬间全?黑,赵邮和毛然然偷偷潜上?台,在一片黑暗中夺走了主?持人手里的话?筒,领着他们在一片漆黑里下了舞台。

场馆全?都?黑了,只有几扇小窗户能透出外面的天光,人群不安地?躁动起来,紧接着是一段长达三?秒钟的音响刺耳的忙音,所有人又?都?瞬间安静,茫然地?看向舞台的方?向。

“什么情况!”男主?持问。

“嘘,马上?,马上?就知道了!”赵邮低声说,“等会儿需要?你?们报个幕。当然,不报也行。”

“谁的?”

“高二二班,游时?。”

刷——

一束白光打在舞台边的钢琴上?,只有独独的一束,其余地?方?全?是黑的。

场边,主?持人报幕的声音适时?响起:“这是临时?加的一个节目……”

少年从后台走出来,起伏的胸膛显示出他是一路跑过来的,他来不及换上?表演用的燕尾服,来不及妆造,来不及给发丝打上?蜡。

众人只看见?他脸上?毫无修饰,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校服袖口挽起来,淡漠又?沉静地?,坐到钢琴前。

“检查结果我看了,没什么大事,再住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看完了检查结果,又?嘱咐了几句检查后需要?注意的事项,转身离开了病房。

江应坐在江奶奶身边,沉默地?压着江奶奶扎着针管的手腕。

“小应,你?是不是今天下午有事啊?”江奶奶笑着说。

江应垂下眼睛看着奶奶的手腕,不说话?。

“有事就去?吧,”江奶奶把自己手腕抽出来,眼睛笑眯眯地?,冲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这次扎的手腕,又?不是大腿,不跟之?前似的扎完不能动。”

江应抿了抿嘴唇,抬起眼睛看向奶奶。

“去?吧。医院又?没事了。”江奶奶又?说。

“孩子,我看你?魂都?要?飞出去?了。”旁边一大姨笑着说,“别担心你?奶奶,我替你?看着。”

“谢谢姨。”江应站起来冲大姨道谢,又?看向奶奶,“我晚上?回来。很快。”

江奶奶点点头。

江应冲她一笑,转身立刻冲出病房,风吹起他外套下摆。

他一边冲出医院一边给游时?打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出去?,游时?的视频电话?拨了过来。

江应奔跑着接通,立刻对他说:“游小时?,我从医院出来了,我这就去?……”

说着,他垂眸看向游时?,声音忽然一紧。

他看到游时?在舞台上?,坐在钢琴前,冲他痞气地?笑。他还看到学校礼堂挂着的华丽的红色帷幕,甚至还能从视频一角看到观众席。

观众席几乎坐满了,在场有领导,有学生,还有特意来参观校庆的学生家长,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舞台。

收音设备把游时?手机里的声音也收进去?了,他们都?听见?江应了的声音。

视频那边是呼啸的风声,奔跑晃动着、完全?看不清东西的镜头,游时?看到或红或绿的色块,在他大脑里神奇地?拼接成无数熟悉的江城的街景。

游时?轻笑,俯下身,看向摄像头,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

游时?的声音通过收音设备回响在整个礼堂。

“嘘,江应,听着。”

第一个音符在他指尖下奏响。

天台

整个半圆形的礼堂都很安静, 只有钢琴声在会场里流淌。观众注视着在台上弹琴的人,看他时而垂下眼睛,笑着看向面前的摄像头。

也有人悄悄回头, 看向二班所在位置的那个观众席上的空位。

这个节目本来应该在倒数第?五个出场,游时应该穿着礼服从容地上台, 江应应该坐在台下,听这场只为他而弹的琴。

但现在这样也还不错。

游时看向摄像头。

“槐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赵邮在后台, 悄悄挪到了槐姐身边,蚊子一般地哼哼。

“我知道?什么?”槐姐仍旧看向舞台的方向, 犹豫中带着心疼。

“就游时啊。”赵邮又往台上看了一眼。

槐姐点点头, 又摇摇头, 最后什么都没说。

表演已经进入了尾声?,游时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从容地琴凳上站起来,冲观众席鞠躬,转身拿过手机, 从旁边下了舞台进入后台。

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焦急的“游小时”是一场梦境, 游时笑着回应的“江应, 听着”也是一场梦境。

观众后知后觉地鼓起掌,但刚才?弹琴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舞台上只剩下一架孤零零的纯黑色钢琴。

后台光线特别暗,只有入口?处能照进一点天光, 他在一片昏暗中行走, 笑着跟江应说着什么。

“时哥, 庆功宴去不去?”赵邮在他身后招呼他。

游时没回头,只是冲他摆了摆手, 笑说:“不去了,还有事?。回头请你吃饭。”

在一片喧闹中,赵邮忽然安静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走到入口?的一片光晕里,因为强烈的光,身形几乎要看不见了。

最后那一刹那,他看见游时低下头,靠近手机,嘴角带着笑。

“应哥,别来学校了,我去医院找你。”游时对?江应说。

游时说完挂了电话,一个人从后门离开了会场,校庆这天学校大门可以任意进出,他大大方方地从大门出了学校,门口?保安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这车,等你的?”

游时往旁边看去。

小陈坐在车里,没下车,看他出来,默默发动了车子。

游时微微一点头,钻进车后座,偏头看向校门口?二高的白色牌子,低声?说:“去医院。”

车子缓缓发动,许久后,游时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忽然出声?:“陈叔叔……今天多?谢。”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游时走路进去,一路穿过来来往往的医护和病患,穿过光滑干净的走廊,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里只有江奶奶自己,病床摇上来,垂下眼睛削着一颗苹果,看见游时,立刻弯起眼睛笑:“小时,你来啦。”

游时走到她床边坐下,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苹果和水果刀,垂着脑袋,乖巧又安静。削到一半,他轻声?问:“应哥还没回来吗?”

“快了吧,我让他回来的时候带晚饭,估计耽误了一点。”江奶奶说。

游时点点头。

病房里太安静了,就连走廊上的喧嚣都轻了下去。

“小时,你是个好?孩子。”江奶奶说,“从前那时候,我们一家子过得也是一团乱麻,江应他爸爸心思不在家里,家里经常生气,江应小时候就一直闷着,你来了,他才?开心一点。”

游时听着,吸了吸鼻子。

“我不知道?你和江应私底下怎么相处的,”江奶奶偏过头,“怎么都行,我不干涉。”

游时削苹果的手突然怔住了,抬头,傻着看向江奶奶。

江奶奶伸手,用粗糙的布满茧子的手胡乱抹了抹游时的脸。其实?触感有点疼,但游时还是没眨眼。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游时一个激灵,回过神,低头去掏手机,来电备注只有三个字,陈叔叔。

“有事?啊?”江奶奶问。

游时没挂电话,快速把苹果削完,递给?她,站在她旁边低下头:“奶奶,江应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我来过了,我得先?走了。”

“嗯,去吧。”江奶奶点点头。

游时走到病房门边,江奶奶忽然叫住他。

他回头,江奶奶坐在白色病床上,整个人沐浴在昏黄天光里,像是一副苍老又慈祥的油画。

“小时,我们家出事?的时候,你爸爸帮了特别多?,”江奶奶慈祥地冲他笑,“回去替我谢谢你爸爸。”

游时出来的时候脑子是懵的,像是被人用铁锤照着后脑锤了一顿,胃里一阵阵翻涌,想?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

震惊过后是极致的愤怒,脑子里面一直盘旋着“为什么”,他冲回医院门前,气势汹汹地上车,几乎是泄愤一样地甩上车门,目光平静又疯狂:“游玉书在哪?”

“老板现在应该……”小陈说到一半,被游时毫不留情地打断。

“带我去。”游时说。

“游时……”小陈疑惑地回头。

“我他妈说带我去!”游时说。

车驶向公司,游时甩下车门下车,径直闯进公司。

“小游总,老板正在开会,不见人!”

“这里是总裁办公室,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小游总,现在办公室真的没有人!”

几个西装革履的领导从不同方向冲出来,拦住强行冲卡的游时。

“谁他妈是你们小游总。”游时说着,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

游玉书端坐在里面,闻声?,只是淡漠地抬起眼睛,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了。

游时一步步走过去,其余人瞬间石化。

游玉书冲他们摆摆手,其他人都退出去,细心地带上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游玉书!”游时冲过去,啪一声?拍上桌子,眼睛里是出离的愤怒,“贷款是你放出去的,江应家里的债是你催收的!是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仅如此,你他妈还装成一副好?人样子,让老人对?你感恩戴德?”游时声?音压下去,嘲讽又愤怒,“你他妈还是人么?”

“游时,”游玉书站起来,“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让你离江应远一点。”

“你自己不愿意,如果你离他远一点,也不会那么难受,不是么?”游玉书说。

“你在说什么?!你就不会良心不安么?!”游时说。

“没有永恒的感情,只有永恒的利益,我和你妈妈最开始也是有感情的,但是后来我们发现这样的婚姻并不稳固,现在,我们才?是最稳固的婚姻,我们永远不会离婚。”游玉书轻笑着说。

“但是,你是我的儿子,我肯定是爱你的。我那么大的家业最后都要留给?你,我不想?让别人在背后指着你脊梁骨说你是个同性恋,不正常。”游玉书说,“现在,你们也没法在一起了吧。”

“我们会在一起的。”游时眼神平静又疯狂。

游玉书一点点走近,直到自己直视游时那双眼睛,笑着说:“江应这几年受了很多?罪吧,如果他不认识你,如果他们当初没有好?心收留你……现在,还会是这样么?”

“当年的事?你有脸说么?”游时看向他。

“如果让他知道?,他所有痛苦都是来源于你呢?”游玉书不理会,轻声?说。

游时整个人一僵,接着眼睛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强压着的平静消失,只剩下燃烧着的怒火和疯狂,他恶狠狠地拽住游玉书的衣领,大吼:“那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我!”

“有区别吗?”游玉书声?音依旧平静,“你姓游啊。”

游玉书往后退了几步,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偏头看向低垂着脑袋的游时:“你应该见到他最近有多?忙了吧,借出去的钱总归是要收回来的,或早或晚而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玉书,你混蛋。”游时抬起眼睛看他。

“嗯,关键在于你怎么选,”游玉书无所谓地点点头:“选择权在你。”

办公室内是长久的沉默。

游时整个人都很颓丧,肩膀垮下来,许久后,他捂着脸,低低笑出来,拿走游玉书拍在办公桌上的文件。

那个瞬间他又挺直了腰,像是死了一遍又挣扎着长出了骨头,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消失了,只剩下生铁一般的冷硬,他在走出办公室的瞬间往后微微偏头,声?音喑哑:“我选了。记住你的话。”

“我一向守信。”游玉书说。

游时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晃荡着双腿。天台风很大,吹得他眼睛都眯起来,忍不住想?要淌眼泪。

他低头摆弄着手机,看oi群里几年如一日的吹水,群里说省选在即,在押省队名单;看赵雪往他们小群里发他们聚餐的合照,不厌其烦地自己;看相册里拍的照片,过年的年画,江应手忙脚乱挥舞着锅铲……

他应该备份一下的,但估计来不及了。

在他旁边,那叠厚厚的留学材料,被风吹得皱起来。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给?江应打了个电话。

“喂,应哥。”他笑着说,“我去医院了,但你没在,我就先?走了。”

“应哥,我今天弹得帅不帅?”游时抬起头看着天空。

“帅,特别帅。”江应说。

“他们都听到我跟你说话了。”游时又说。

“那風雨文学。

“嗯。”游时点头。

“游小时,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江应声?音沉下来。

“应哥,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个笑话,有后续吗?”游时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江应沉默了很久才?说:“有。后来那个大哥给?那人留了电话和家庭地址,说他最近要离开北京,正好?缺一个喂猫的。”

“白捡一只猫啊?”游时笑起来。

“嗯,白捡的。”江应也笑。

笑完,又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游时轻轻喊他:“江应。”

“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应哥。”

“嗯。”

“怎么了?一直叫我。”江应笑说。

天台的铁门响了一声?,皮鞋踏地的声?音逐渐靠近,他闻见游玉书身上的商务香水的味道?,味道?冲得人有点头晕,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像是铁钳一样捏住了他的心脏。

“应哥,我们分手吧。”

游时紧紧闭上眼睛。

电话里只剩下忙音,游时耳鸣起来,什么都听不太清,模模糊糊地听见江应急促地喊:“游时?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在哪?”

电流声?越来越大,江应的声?音显得空旷又渺远。

让他想?起他和江应被校门口?保安追的那天,那个金灿灿的秋天里,保安手里一直吆喝着的大喇叭。

游时松开手,手机从天台坠落,江应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他看着手机下坠,忽然晕眩起来,似乎自己也跟着手机一起往下坠。

那个瞬间他突然想?到很多?事?情。

他可以平静地对?游玉书说出我是同性恋,可以在校庆上大胆地喊出江应的名字,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勇气,但勇气一文不值,他终究无能为力。

游时盯着摔在地上的手机,直到那一地破碎的碎片烙印在他的视网膜里。

应哥,我想?说的是我好?想?你。

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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