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菲本来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没想到那些人看见她后,马上露出畏惧的表情,躲闪着低下头。
她没心情多思考原因,只是走到最前面,朝目前轮任的主教点点头。
大司祭的葬礼并没有强制要求普通民众参与,又或者说,一直对庇斯特怀恨在心的王没有让手下的人公布葬礼的具体时间,教会似乎也在忙碌中忘记了这件事。
可民心如秋日南归鸟,总会飞往他们该去的地方。
这位对外冰冷而鲜少有人情味的王城大司祭的葬礼,竟然引来了无数民众的参与,甚至有不少人是从其它城邦远道而来。
人们手捧祷告灯,祈愿为南大陆尽心尽力的大司祭灵魂安息于光明神的怀抱,永享安宁与平静。
漫长,安静而充满了哀愁气息的葬礼在麦锡达斯语中进入了尾声,阿洛菲感觉到一丝冰冷落在脸上。
又下雨了。
“圣女,请完成归光仪式。”轮值司祭轻声说。
所谓归光仪式,就是遗体火化,光明信徒相信,虔诚的灵魂通过圣火,去到光明神的身边。
因此,教会不允许葬礼出现眼泪或者哭声。
火系神术师们围在装着遗体的棺木边,手里的法杖上都跳跃着金红色的焰火。
阿洛菲表情平静走到棺木旁,庇斯特躺在里面,如果不是英俊的面容苍白得过分,他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着了。
她垂下眼眸,念动了咒语。
金红色的焰火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腾然升起,风一吹动,火光就掩去了大司祭的面容。
教会的高层们望向阿洛菲,然后有些复杂的交换眼神。她举止有度,表情平和得几乎带有种圣洁的味道。而她施展出来的神术,稳定得让人心安,那样纯粹的金红焰火,让远处的所有普通信众纷纷跪下,低声歌颂神明的仁慈,为逝去的大司祭祝祷。
她是个优秀的圣女,至少现在,她是教会很需要的那种可以稳定民心的圣女,而且主神似乎还很看重她。
阿洛菲往后退了几步抬起头,在棺木以上,金色的光罩中慢慢飘出雪白的烟,柔和得让她想起庇斯特的笑容。
轻风吹来,飘向远处的白烟无声的散尽,踪影无觅。
这就是最后了。
教会与王族的墓园是分开的,在布兰登城东边,历代大司祭都葬在一起。
雨势变大,教会众人已经散去了,普通民众更是不被允许入内,偌大的墓园里,只有阿洛菲一个活人。
数日前还在和她说话的人,现在变成了一抔灰与一块冰冷的白色墓碑,阿洛菲的心中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充斥着。
冰一样的雨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发梢滑下她的前胸后背,冻得她不由自主瑟瑟发抖起来。
“庇斯特,”她坐下来,轻声开口,“好冷啊。”
她期望耳边能传来熟悉的声音,哪怕是严厉的呵斥也好。
坚硬的冷白石头湿漉漉的,沉默不语。
她慢慢把头抵到墓碑上:“你说生活不是小说,可是为什么你的死比末流作者写的烂尾文还要突兀?你真的死了吗?”
头顶的雨忽然停了。
阿洛菲猛然睁开眼睛,在她的耳边,分明还有雨水打在叶子和墓碑上的声音。
雨水被隔绝在身体以外。
【雨,都飞飞啦!】
久远的回忆霎时浮现。
她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几乎是不敢呼吸的,慢慢回过头——
身穿黑色长袍的黑发神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都冻得发抖了,还在淋雨。”
在她回答之前,神明勾了勾手指,一道力把她带进对方的怀里。
“想哭就哭,为什么憋着,在这里没有人敢说你做得不对。”
阿洛菲的脸埋在一片黑色毛茸茸中,赫墨尼的体温偏高,在被雨水淋得瑟瑟发抖的她来看,简直比火炉还舒服。
她下意识伸出胳膊搂着对方,这样的行为一定太无礼了,她感受到神的身体很明显的僵住了,但此时她也顾不上太多了。
还好,赫墨尼什么都没说,只是略带僵硬的,用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的手其实很轻,但阿洛菲感到自己的眼泪被一滴滴拍了出来,沁湿了神明的毛毛袍子。
神应该能感觉到,可神什么都没说。
“赫墨尼,你知道吗,我和庇斯特最后说的,居然是我在闹脾气,我说以后都不去找他,我不要再看见他.......还有......最讨厌他。”
在说最后一句时,阿洛菲的喉头被巨大的悔意压得钝痛不已,几乎无法说完整。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我甚至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
其他人都在夸圣女这几日处事利落,不愧是庇斯特大人教出来的,心性实在坚定。但只有她知道,自己这几天冷静的完成葬礼前期事宜,不过是强撑罢了。
压抑多日的情绪在没有太多安抚话语的神明面前,居然一泄难控,从最开始的默默淌泪,到后面难以控制的发出呜咽声,阿洛菲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她不再流泪,赫墨尼终于开口了。
那是一句麦锡达斯语。
阿洛菲抬起头。
她早就做好准备会听见赫墨尼说些平淡到冷酷的话,毕竟神的寿命几乎无尽无穷,不能理解短生种对于死亡的恐惧和悲伤很正常。
离别只是重逢的前奏。
那句晦涩的麦锡达斯语相当的有诗意,阿洛菲难以想象居然是从赫墨尼这样的粗犷神明嘴里说出来的。
也许她之前对神明还是有些偏见。
“又哭又笑的,干什么?”赫墨尼皱着眉,不太耐烦的用手背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我说的话很好笑?”
阿洛菲躲开他的手,心里的酸涩感总算被冲淡了一点:“不是,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像个游吟诗人。”
“游吟诗人?那种吃饱了撑的,喜欢到处乱跑然后写些酸诗的家伙,就像麻雀一样爱叽叽喳喳,你竟敢把我比作他们——”
黑暗神沉了脸,望向好不容易吃吃发笑的少女,本来准备去拍她的脑袋,让她清醒点,瞥见她微红的鼻头,透着粉的脸颊,手又不受控制般,变成很轻的摸她的脸。
她的脸软滑,还带点儿凉意,让他都有点舍不得收回去了,忽然掌心微微一痒。
少女握着他的手,很轻的用唇蹭了下,他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喉中。
“我觉得游吟诗人很厉害啊,他们去很多地方,创作出的作品也很精彩。”
黑暗神盯着她,那张脸还残留着泪水,却已经重新有了笑容,淡粉的唇一张一闭的,看起来软乎乎的。
行吧,游吟诗人可能也没那么差劲。
******
连绵的雪山除了呼呼直刮的风与大粒的雪似乎再无活动的,但如果仔细看,有四个黑色的身影正在艰难的往上攀登。
“光明神在上,要是重新给我选,您再给我十二倍的工钱,我也不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穿着厚厚的御寒衣,一手拉着长毛坐骑,另一只手上的登山杖深深插入积雪中,饶是如此,也被狂风吹得叫苦连天,他回过头,擦了一把挡风镜的雪,扯着嗓子说。
“得啦,卢西恩老哥,不管祈求仁慈的神明倒转时光沙漏多少回,那袋子叮当作响的金币都会让你一口答应我的要求,何况这趟旅程下来,已经顶上你的大半年收入了,再加上还有可能看见神迹,难道不能让你心潮澎湃?”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比他要瘦些的青年,虽然也穿了很多,但和同伴比,他后背上竟然背着个琴盒。
“我的布莱奇顿老爷,大冬天爬雪山,也亏您想得出!”中年男子眯着眼睛往上仔细看了看,“光明神保佑,前面有个山洞,咱们速速去躲躲哟。”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才顶着风雪走到一个洞穴里,说是山洞,其实也有点太浅了,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溺水者眼里的海上岛屿。
卢西恩嘴里念叨着光明神保佑,从坐骑驮着的行李里摸出燃料点着,又施了点回温术,这才坐在了火堆边。
“先民长篇诗歌中有记载,在西瓦提亚的雪山上,曾经能看见漫天的七彩光芒,那是极为瑰丽的神明之光,让整个夜空亮如白昼,又有别于日光!只是这神光极为难见,千年来也没人再见过,我要是能看见,一定能激发灵感,写出篇好的诗文。”
布莱奇顿摘下风镜,露出一双蓝中带粉的眼睛,他指了指自己双眼:“我就盼着见一见比我这眼睛还漂亮的神迹。”
他长了一头冰绿长发,整张脸组合起来就像靠天赋与灵感创作的画家手里的调色板,跳脱又随意,英俊得有些奇异。
“布莱奇顿老爷,您的性子和咱西瓦提亚人相当合得来,所以我之前才给您说,就在不冻港边,也是有神光遗迹哟,何苦浪费钱跑到这来,况且那布兰登连冬天都不下雪的,您来了这吃得消么?难道王城的贵族老爷们就爱这样自讨苦吃?”
布莱奇顿一摆手,满脸豪气:“那怎么能行?作为游吟诗人,我就是要踏遍这南大陆,创作出流传万世的史诗!”
卢西恩喝了一口烈酒,整个身体舒服得打了个颤:“我反正是不懂咧,难道做游吟诗人,就得您自个儿背着那甚甚乐器,明明有牛驮行李,这不是笨笨吗?哎哟,您还给它套个毛毯子,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非也非也,这琴之于我,就如剑之于骑士,”布莱奇顿把背后的乐器放到腿上,小心擦掉上面的雪,“等我创作出这盖世史诗,第一个让你听听。”
“好老爷,咱还是先想想这场暴雪什么时候能停,再说别的,看这天,下上半个月也怕是未可知。”卢西恩有些无语,又有些担心的往山洞外看。
“得~拉,得~拉,”布莱奇顿调了一下音,把琴抱入怀中,“不要这么焦虑嘛,卢西恩老哥,既然这雪一时半刻也停不了,不如来听我给你唱首,可没几个人有条件在雪山上听歌呢。”
“您倒是好兴致。”卢西恩嘴上嘀咕,耳朵却被美妙的声音夺去了注意力。
歌声与琴声交织着从山洞里传出,穿过咆哮的狂风,往远方飘荡。
在群山环绕之中,在人类的足迹无法企及的雪域深处,一座雪白的冰雕神殿安静的矗立着。
一头白色长毛狮打着哈欠从神殿里走出,青色的瞳孔四处张望了一下,前爪突然一踢,一个带着金光的圆球骨碌碌的就往前滚,它跟着玩了好一阵,脸上仍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忽然,它抬起头,圆润的鼻头微微翕动着。
“雪好像停了?”游吟诗人的五感敏锐,布莱奇顿停下演奏,走出了山洞。
卢西恩连呼光明神仁慈,开始收拾东西:“咱们快快上山,看完后速速回城里,冬末的风雪可不是这么容易就结束的,父神垂怜,是在保护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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