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几天不就回来了吗,不需要时时刻刻通话的呀。”
他沉默了一会儿:“可能要晚几天。”
“事情不顺利?”
“嗯,被吃了闭门羹。”
柳絮宁扑哧笑出声?来,屏幕里,他臭着张脸,看着郁闷。
“那?你?就天天蹲人家门口,上天总会被你?的毅力感?动的。”
听出她的敷衍,他依然给面子?:“你?说得对。”
挂了电话,柳絮宁往约定好的小区走。这个租客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租了房子?准备考研,如?今临时改了念头,放弃了考研,这房子?也就不需要了。
“我租到了年底,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每个月降两百。”女生?说,“不过如?果过了今年十二月,你?就得和房东谈了。”
一千八的基础上再减去两百,想想就很心动。周围地铁公交都很近,民水民电,除却没有电梯要每日爬五楼外没有什么缺点。
当晚,她给那?个女生?打去电话,确定自?己要了。
敲定之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她在第二天和女生?签下了租房合同。她不想拖太久,也不想先告诉梁恪言和梁锐言,因?为?结果无外乎只?有一个——阻拦她。而她对自?己是有非常清楚的认知,这颗本就不太坚定的心只?需旁人的劝说风稍许一吹,就能吹得她七摇八晃,心绪起伏。一个俗到极致的凡人,怎么可能下定决心拒绝纸醉金迷的生?活呢?可是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所有弱势也应该攥在自?己手心牢牢不放。
一切都确定好了,就差最后一步,告诉梁家人自?己要搬出来的事实了。而当万事俱备之后,她突然觉得难以启齿。
实习报道是在一个周一,隔周的周一是一个月初,她想在那?一天搬进去,这样电费和水费也好算的清楚些?。
周一晨间下了场大雨,出门时,柳絮宁看着自?己被污水沾到白鞋,惆怅地叹了口气,真是出师不利。这是她第一天上班,接触未知事物,难免有些?期待。昨夜她就没有睡好,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熬夜到很晚,没想到第二天起床还可以如?此亢奋。
带柳絮宁这一组的女人叫cindy。
“叫我cici就可以。”cindy自?我介绍之后,带实习生?熟悉公司各部门。结束后,所有人坐在已经分配好的工位上等待任务。
柳絮宁不敢拿出手机,甚至不敢看一眼。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大学以前?的学生?时代,玩手机时偷偷摸摸的就怕班主任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柳絮宁。”设计部门口,有个高挑的女人叫了一声?,“哪个是柳絮宁?”
来人是总经部高级秘书,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找一个实习生?,cindy有些?奇怪:“怎么了?”
女人说有人找她。
柳絮宁站起来。
“你?就是柳絮宁?”
“嗯。”
“跟我下来吧,有人找你?。”
柳絮宁此刻茫然,cindy拍拍她的肩:“跟着她去吧。”
下了一楼,面部识别过闸机时,她无意地抬眼。看见周叔,她的心莫名咯噔一下。
不是胆小到躲在自?己的保护罩里就可以于事无补的。她妄图逃避,但那?些?让她惧怕的东西会主动迎上来。而她,在站上擂台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明晃晃的输家了。
柳絮宁坐在后座,周叔在前?头开着车,偶尔透过后视镜望。女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原本白皙的脸色更显得苍白,车窗外阴雨绵绵,有枝丫狂蹿。柳絮宁想起台风快来了。
瓢泼大雨像逐渐涨潮的海水,越靠近梁家老宅,那?股海水就涨得越高,将将要淹没她的胸口。
雨大到可以凭空升起一道雾气。恢弘的老宅屹立于雨中。
车缓缓停下时,柳絮宁突然想,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里?
唐姨在厨房煮花茶,中途出来拿出来的东西看见她,笑了一下。她看向柳絮宁身后,没有梁锐言。她自?己来的吗?怪不得梁继衷早晨只?说柳絮宁过会儿要来。
她上楼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唐姨担忧地说你?小心啊。柳絮宁没转身,用力地点头。
楼上书房,有人在谈话。柳絮宁站在门口,里面皆是熟悉的声?音,她深呼一口气,叩响了那?扇门。
“进来。”
书房里,梁继衷坐在主位,面前?的长沙发上,还坐着几个人。
“宁宁来了。”梁继衷笑了笑,下巴朝那?边抬了一下,“还记得他们吗?”
沙发上坐着的人,柳絮宁再清楚不过。也许面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陌生?,可血缘真是一道奇怪的结节,将这世上不尽相同的人拉扯在一起,不管如?何?切割,那?柔软的绳总是怎么都切不断。
“爷爷,奶奶,二叔。”柳絮宁声?音很轻,也很平静。
爷爷奶奶没有说话,只?从鼻腔冷漠傲然地哼出一声?,倒是二叔笑得见牙不见眼,殷勤地应了声?。
只?需出席几面,就能获得梁家这一大笔钱,柳平想想就忍不住笑出声?。
这三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容,却让柳絮宁无端端厌恶。像是一场童话梦境,因?为?他们蓄谋的出场而到此为?止。
柳絮宁苦中作乐地想,自?己的视力可真不错,那?日在展馆门口瞧见的几人竟然真是他们。
“宁宁,你?是聪明孩子?,爷爷就不和你?绕圈子?了。”梁继衷说,“你?们年轻人如?今的关系复杂得很,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是恪言还是阿锐,我要你?和他们全部断掉。”
柳絮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脚,出公司门的时候,底部一圈被路边的水溅到,今日果然做错很多选择,无论是鞋还是裤子?。
“恪言这几日在英国,你?是知道的吧?”
柳絮宁想说知道,可喉咙莫名苦涩,如?被强力胶粘住,连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只?能点头。
“那?你?知道,明年开始他就要去英国了吗?”在柳絮宁流露出诧异的眼神中,梁继衷说,“起瑞明年在英国要开发新项目,这个位置,恪言想要,但给不给,取决于我。”
他起身,走向柳絮宁:“宁宁,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利益。想要得到权利,就要付出代价。对恪言来说,他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和聪明女孩的交谈,是一场轻松到无需亮出武器的争斗。
梁继衷看着柳絮宁逐渐发白的脸,她垂着头,些?许打湿的头发贴着面颊,垂在腿侧的双手虚虚握成拳。
但以他对柳絮宁的了解,她其实要更坚强一些?。一个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年轻女孩是不会勾得他两个孙子?神魂颠倒深陷情感?沼泽的,她也许有他意想不到的强大内核,但很可惜,他没有兴趣去仔细领会。
江虹绫和梁安成已经有为?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往事笑料了,她的女儿和他的两个儿子?的名字再牵扯到一起,那?还有个什么道理?时隔十几年,他们梁家难道要再次创造一个青城娱记笔下的笑料吗?
梁继衷想,也许将她幼年时那?些?心计忽略不计就是自?己犯下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错误。
“宁宁,爷爷真的希望你?们,还有你?和我们,可以好聚好散。可是你?是怎么进的我们梁家门,你?还记得吗?”
柳絮宁骤然抬头,回头看着柳家的三个人。
她犹记得,自?己对着镜子?模拟了百十遍,如?何?哭才够楚楚动人;这双眼睛如?何?看人,才能将可怜发挥到极致;如?何?说话,才能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的脆弱。
自?虐过后,她颤抖着手拿起电话,拨通梁安成的电话。这颤抖的手,也许是因?为?自?己带来的疼痛还未过去,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做坏事而紧张害怕。
她就是这样一个阴暗至极表里不一的人,藏在这张脸下的是如?何?肮脏毒辣的一颗心。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敢去陷害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无意外的,梁继衷看着她的眼里出现?慌张无措,出现?心虚。
“爷爷相信,你?和恪言现?在的确是在互相喜欢的阶段,那?你?说恪言如?果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个这样的人,他会怎么办呢?宁宁,我可以忍受你?的这些?小心机,也没有出手断了你?和阿锐这些?年来的关系,我让你?在梁家好吃好住,在最好的学府上学,这些?金钱上的损耗不算什么。你?过去的行为?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也无伤大雅。但是你?现?在做的事情,有些?过了。”梁继衷扫了柳家那?几人一眼,岁数相近,但两方人的气势却完全不一样。
到底是穷酸。他在心里嗤笑一声?,环境果真能最大程度地影响人,柳絮宁和这几个人站在一起,除了依稀有几分相似的五官,其余的任何?,都不能叫人认为?他们是同类人。
“选专业前?,你?想参加艺考,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不考了。”梁继衷坐回主位,姿态闲适,“宁宁,爷爷现?在给你?个机会,送你?去英国读书,我可以资助你?直到你?毕业。这些?钱,包括过去几十年所有用在你?身上的钱都不需要你?来还,梁家不计较。但是,相应的,你?要和他们两个,也和我们梁家断的干干净净。”
话说到这里,其实无需同意与否。在梁继衷看来,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是没有资格上他的牌桌的。梁继衷甚至没有兴趣让她思考等待她的回答,毕竟,这是一场只?有唯一解的命题。
“爷爷等你?的答复。”梁继衷说,“你?今天应该是上班第一天,我和你?的主管说过了放你?一个上午的假。要不要在这里吃好午饭再走?”
柳平就是在这时站出来的,布满皱纹的脸上被阿谀奉承的笑包围:“不用了不用了梁董,我们这就带她走。”
他说着,顺其自?然地去搭柳絮宁的肩,被柳絮宁骤然躲开。
柳平皱眉,轻声?:“干什么啊柳絮宁,现?在还嫌弃上你?二叔了?”
柳絮宁胸口震颤,似水漫过头顶,残忍地围绕着她,将残酷的冰冷全部渡到她身上,淹得她几近窒息。哭是世界上最没用的行为?,她也不想哭,何?况是在这些?人面前?。
她竭力逼回眼泪,回头,视线笔直地看向梁继衷:“爷爷,学校在英国,梁恪言不是也在英国吗?您把我送去英国,我怕我不小心又?和他连上了。”
撒谎的时候才会前?后矛盾。
梁继衷点燃雪茄的动作顿住,眉头剧烈地皱起。被一个不过二十几岁的女孩看着,他竟然一时噤声?,不知如?何?回答。上次被简单的言语卡入对话的死角时,对面站的是梁恪言,他眼神坚定地告诉自?己,英国与青城的往返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一句话好像耗费掉她所有所有的力气。柳絮宁垂着肩膀,低头往外走,柳平在后头直唤她。两位老人按住他。
“叫她干什么?”
“爸,妈,她又?不住梁家了,以后就要回我们柳家了。”
“胡说些?什么,她不住梁家关我们家什么事。”
“……”
像密密麻麻的针齐齐扎在脊背,柳絮宁的头更低了一点,盯着地上的格纹,却差点摔倒在台阶上。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但她没有心情打开。
这里不好打车,她却想最后奢侈一回,打开打车软件输入公司的地址。
微信又?弹出消息。被言语刺痛的手指误触之下,微信被打开。居然是梁恪言的消息。他那?边应该都要凌晨一两点了吧,怎么还不睡。
入目的是一张海滩的照片,背景的天边是橙红橘红搅在一起的色块,近景之下,海面蓝得仿佛底下藏着新鲜的氧气泡泡。那?些?她曾经说能缓解糟糕心情的万能解药在此刻变得无效。
他那?边才日落吗?
她问:【不应该是半夜吗?】
梁恪言说他在美国。
柳絮宁点开那?张照片,发送:【有点像我们那?天玩枪战游戏的时候在x城碰到的日落!】
梁恪言说明年夏天去这里好不好。
她没有表露出自?己对海的喜欢,他怎么就笃定她会喜欢这里?可她的确好喜欢好喜欢,就像喜欢他一样。真的很没有道理,这才多久,他何?至于让她如?此喜欢。
暗了的屏幕里映出自?己的脸,她与另一个自?己对视,那?双眼里有还未消散的委屈,有野蛮生?长的倔强,也有不甘心的不服,还有怨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怨恨谁,梁继衷吗?柳平吗?还是贪心不足的自?己?
可在看见梁恪言的这句话时,理智轰然崩塌,眼泪也一股脑地掉出来,她完全陷入失控状态,打字的手居然在炎夏都要陷入僵直状态。
模糊一片的视线里,她慢慢地打字。
我又?不喜欢海边,你?老是瞎猜。
第52章 答案
柳絮宁走后的书房内刚恢复一片寂静, 梁继衷徐徐点燃一支雪茄,刚递到嘴边,门就被打开。
“她?刚走?”许芳华问。
梁继衷没转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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