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一)
静校的铃声响过了第三遍,冬天天暗得早,整个学校已经漆黑一片,只有教学楼的六层还亮着整齐的一排灯。司铎念初三了,越是临近中考,班里的气氛越是紧张,可是有两种人却是始终悠闲的,一是成绩优异已经直升本校的,一是成绩吊尾,破罐破摔无所谓了的。司铎显然是属于后者。
司铎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另一只手在空白的练习本上随便画着,这种无聊的晚自习对他来说只是浪费青春而已。不管成绩如何,最后凭着父亲的影响力还是会直升十二中的,他并非是想不劳而获,而是他并不在乎去读什么学校。父亲曾经装作很开明地说会给他充分的自由选择自己的专业,可是读什么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最后都是要进父亲的公司,走着一条看似民主的道路,迎接的却只能是最□□的结局。
班主任金千言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据说是十二中老校长的孙女,大学时成绩优异风光无限,来这里带学生也无非是“体验生活”,早晚是要出国深造的,这个班的学生只是她的一个跳板,她只在乎自己能跳多远,又怎么会关注跳板的命运。
司铎不喜欢这个班主任,修奕第一次替他父母来开家长会时,金千言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修奕的脸。正在念高二的修奕是十二中的风云人物,不管是初中部还是高中部,如果有人说没听过修奕的大名定会被周围的人耻笑。金千言为了给修奕留下好印象,尽职尽责地把司铎的情况汇报了个遍,细微至哪节课上又睡觉了云云。后果自是不必说,修奕从不吝惜将自己的力气花费在司铎身上。
雪下得大起来,白茫茫地覆盖了一片,司铎看了眼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10分钟,他站起身将搭在椅背上的白色大衣抖了下穿在身上,完全不顾全班同学和讲台上金千言的注视,直接往门口走去,金千言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说道:“司铎,回到你座位上去!”
司铎仿佛没听到一样,已经走到了门口。
金千言走过去伸手挡住教室的门,刻意挺了下胸膛去忽略司铎身高上的优势,“你不怕我告诉修奕吗?”
全校上下都知道司铎是修奕的弟弟,修奕优秀地仿佛神一样让世人崇拜,而他,就永远只能是那个闯了祸让修奕来收拾残局的人。
司铎冷冷一笑,讽刺地说道:“修奕修奕,你叫得倒亲切啊”司铎不顾金千言气白的脸,继续说道,“我这样做不是正合你心意吗?你就又有借口跟他搭讪了。”
金千言毕竟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又是从小到大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何时听过这样的奚落,而且底下坐着40多个学生都在看着,她眼眶一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司铎冷冷一哼,暗想你见到我哥时不是能唠叨着呢吗,这会装什么可怜。
“要告状要上报要处分都随便你。”说完直接绕过金千言的身子走出了初三1班。
运动场上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还在亮着,漆黑的夜空与洁白的大地相映,让空旷的运动场显得更加安静。司铎沿着地上几行交织在一起的杂乱脚印向篮球馆的方向走去。
篮球馆的边上与运动场的交界处有一块不大的空地,这块地方比较隐蔽,白天这里是情侣们偷偷幽会的绝佳场所,而这里的另一个功能,就是用来打架。
运动场很安静,司铎从百米外就听到那个角落隐隐约约的吸气声和咒骂声,他从容地走过去,如他所料,对方并没有按约定来单挑,还带了四个帮手。
五个人里站在中间的是一个头发染成刺眼的黄色的小个子,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黑色皮衣,其他几个则都穿着12中的校服,司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几个人是初中部有名的小混混,。
黄毛往司铎来的方向又谨慎地看了看,确定司铎是一个人来的才放开胆子大声嘲讽道:“你的宝贝哥哥怎么没跟来啊?居然让你一个人溜出来了?我看下次我买个狗链送给他好了,让他把你栓在身边,以免你四处乱跑。”说完就狂妄地笑起来,而身边的几个人也配合地哈哈笑着,震得旁边棚子上的雪都往下落。
司铎忍着血液里蓬勃的怒气,他将左手腕上Citizen的手表摘下来放进口袋,那是修奕在他十四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脱下白风衣扔在不远处的雪堆上,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校服来。
司铎不屑地看着黄毛小个子,“我的语文成绩虽然不好,但还听得懂中国话,不至于不明白什么叫单挑。”
小个子被讽刺得脸上一红,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接着就恼怒地往前踏了一步,“单挑就单挑,省得你输了以后说我们人多欺负你。”
司铎只是讽刺地一笑,懒得再跟他废话。即使是一个一个上,自己的体力也是不断下降的,但是他知道跟这些人是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的。以一敌五,没有绝对的胜算,只有誓死一搏了。
第一个跟司铎打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司铎隐约记得这人也是初三的,高个子男生一摆开架势司铎就知道这人学过空手道,空手道打起来样子很凶狠,实际上却并没有散打凶猛,招数上有很多限制。高个子男生一上来就用连环边腿,速度虽快却缺少攻击力,他一个边腿踢过来,司铎反映极快地一挪身子让他踢了空,但是他紧接着又是两腿凶狠地踢过来,司铎用掌拍下他踢的这两个连击,不等他收腿就一个转身侧踹踢倒他肚子上,高个子男生没有防备,被这一踢击得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高个子男生是五人里功夫最好的,空手道的高手,平时赤手空拳打架时很少输,突然这样轻松地被司铎撂倒,一时间其他四个人都楞在了那里。黄毛小个子最先反映过来,意识到司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种只会打球的运动男孩,害怕加上愤怒一起涌了上来,于是一招呼五个人都向司铎扑了过来。
司铎知道自己处劣势,便也不跟他们硬拼,而是揪住黄毛小个子专门对付他。司铎一边防卫一边拽住黄毛猛打,早已不再讲什么招式与套路,而是攥紧拳头直奔他的要害。
拳头如雨点般不断落在自己的身上,司铎靠着自己打球时训练出来的反映能力而躲闪着,再瞅准别人露出的破绽适时地给予攻击。几十个回合下来,司铎虽然依旧被围在中间,但是对方也没讨到半点便宜,司铎下脚狠,专挑对手腿根的柔软处踹,黄毛早已摊在地上站不起来,其他几个人也无不腿软得打晃。
六个人均是耗尽了力气,或坐或趴地倒在雪地里。黄毛趴在雪里,感受到全身上下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他费力地撑起上半身,瞪视着司铎的双眼充满了血红。
“修奕是学校的散打冠军,若不是他教你这些,你早被我们干掉了!”
司铎的心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冷意,坐在雪地里,没有半分力气。
黄毛挣扎着站起来,带着妒意的声音夹在在粗重的呼吸中显得更加狰狞,“你只是有个好哥哥,没有修奕,你什么都不是!”
司铎如同愤怒的野兽一样向黄毛扑过去,将黄毛的身子死死的压在身下,对着他的下巴就是一阵迅猛的拳头,“他是他,我是我,没有他我也一样能活得很好!”
黄毛的嘴角汩汩流出血来,却笑得更加疯狂,“凭什么你逃课打架就不用被处分,凭什么你成绩倒数依旧能参加地区大赛,如果没有修奕,你就跟我们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你听懂了吗?!没有任何区别!”
司铎爆发出一声怒吼,将全身的力量都灌在拳头上朝黄毛的脑袋打下去,另外四个人都挣扎着冲上来拉扯司铎。
“你这样会把他打死的!”高个子男生一边拽一边叫着。
司铎的眼睛里充满了血红,黑色的发丝在风中肆意地飞舞着,雪落得凶猛,身上已经湿透,他却再也感受不到一点寒意。
黄毛的右手哆哆嗦嗦地在腰后寻觅了一阵,趁司铎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头上,猛地抽出一把亮亮的匕首来。其他四人看到刀都吓得往后退开来,毕竟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用凶器对他们来说与平时打两拳是大不一样的。
司铎被刀刃的反光晃得眼睛一痛,本能地向旁边猛地一滚身子,却还是刀子划到了手臂,衣服被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露出细长的血痕。
黄毛握紧刀子又向司铎扑过来,司铎力气用尽,刚才那一滚又撞痛了身上的无数伤痕,趴在雪里无法动弹。
黄毛还未靠近司铎,就觉手腕处一阵剧痛,抬头望去,那个永远令人仰望的人,此刻正牢牢地握紧自己的手腕,无法再动分毫。修奕再一用力,刀子已经落在了雪里。
修奕没有再看黄毛一眼,俯下身半跪在司铎身边,轻轻拭掉了司铎嘴角的一丝血迹。
黄毛望着修奕沉静的背影,强烈的绝望从心里往外涌,他抓起地上的刀子怒吼一声向修奕背后刺去,司铎急急地叫了一声“小心”,话音未落,修奕本能地一侧站起身来,躲过刀锋,紧接着一个戳击腿向黄毛的膝盖狠狠踹去,黄毛腿一软跪在地上,修奕跨上前一步一个下栽拳将他打趴在地上,然后用膝盖顶住他的脖子夺下了黄毛手里的匕首。
整个动作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瞬间,所有人还没看清修奕是怎么出手的,黄毛就已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每一招都是防身的招数,可是修奕的身上竟没有一丝凶狠的味道,如果不是黄毛的□□如此真实,他们甚至以为修奕是在打观赏拳。
修奕从上衣里掏出一块手帕将匕首包起来放进衣袋,对那几个人:“小孩子不要带这些危险的东西。”
不怒自威的神情让所有人不由得点了下头。
修奕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转过身重新俯下去将司铎扶起来,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优雅。
修奕知道司铎是绝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被自己抱着的,因此只是扶着他直到校门口。司机已经拉开了车后座的门,修奕放开司铎的同时将自己的黑色风衣脱下来裹在司铎身上,司铎默默地坐进车里,望着已经躺在那里的黑色书包就知道是修奕从班里拿回来的,心想果然是金千言告了状,赌气地将书包踹到座位下,向里面挪了下身子,修奕这才坐进来。
车子缓缓开动,修奕将身子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司铎望着窗外被覆盖的白色世界,心里如那压在树枝上的一层层的雪一样沉重,“你来干什么?”
修奕没有计较他近乎无礼的质问,而是将披在司铎身上的大衣口袋里的匕首取出来放到座位后的格子里,刃上的一抹血红刺伤了司铎的眼睛,那是他左臂上的血。
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全都涌上了头顶,“你到底来干什么?!我可以打倒他们!”
修奕冰冷的地眼神如刀锋一样扫过来,司铎的气焰顿时冷却了大半,修奕沉声对司机道:“停车。”
司机缓缓将车泊在了路边,司铎心里地恐惧顿时如洪水般泛滥开来,修奕没有看他,直视着前方,冷冷地命令道:“开门。”
虽然不是对着司铎,但司铎知道修奕是在命令自己,咬了下嘴唇打开右侧的车门,寒风顿时侵袭了进来。
修奕瞥了一眼已经开到最大的车门,抬脚一个狠狠地侧踹将司铎的身子踹出了车门,看着他跌在路边雪的地里却没有一点怜惜,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50分钟之内跑回去。”
那辆熟悉的黑色汽车没有带一丝留恋地消失在视线里,司铎感受到侵入骨子里的冷意,零下气温的雪夜,他就这样被抛弃在了路边。
司铎用手背抹去涌出眼眶的两滴泪水,颤抖着从雪地里爬起来,身上黑色的风衣已经失去了温度,如同那个人的怜惜一样消逝得无影无踪。
司铎习惯地抬起手腕去看时间,却猛然想起来被扔在运动场上的外衣。那件衣服里,有他最珍惜的手表。
司铎忍着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痛,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过身向学校的方向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体谅,苏今天特意更新得多些,谢谢~
除夕番外陆续往上贴了,除夕夜那天苏不知道能不能上网呢,往年是要守到12点放爆竹的
大家看文愉快,今晚时间比较多,先去吃饭,待会回来多回一回大家的留言,呵呵
在blog上看到nana的留言,兴奋中(*^__^*)
亲们,待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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