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新奇地在柔软的毯子上东摸摸,西摸摸。
“睡觉就睡觉,别翻来覆去折腾可以吗?”海什木坐在对面看书,本来无论环境怎么吵他都能看的进去的,流浪者折腾出的动静也不算太大,但是海什木就是觉得余光处有影子跳来跳去。
“我只是很高兴。”流浪者听话地躺好不动了,“谢谢你海什木,你的手艺很好。”
海什木还真是鲜少遇到像是流浪者这样热忱坦率的家伙,突如其来的直球总是打得他不知所措。
“你以前没睡过床吗?”海什木见流浪者躺下去,自己也拉好了被子,关灯的时候却仍然忍不住损了对方一句,“至于这么高兴?”
“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有家的感觉。”流浪者认认真真地回答海什木,“床很舒服,很暖和,我很喜欢,我就说海什木是好人吧。”
“……算我求你了,能别说这种羞耻的话吗。”海什木捂住了脸,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把灯关掉,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你以前是有多缺爱啊,不就给你住一晚吗,还家的感觉,我算是长见识了。”
语气变得那叫一个快。
木屋里很昏暗。
流浪者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胸口,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睛亮晶晶的:“但是,这可是海什木亲手给我做的床。我之后也会长久地住下来。所以,这里就是我和海什木的家,这张床是我的床,也是我家的床不是吗?”
海什木真给流浪者整无语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束手无策的一天。
他闭上眼睛,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并且在心里开始后悔起收留流浪者的决定。
不过真可惜。
这件事情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毕竟海什木一开始真想要拒绝流浪者,结果拗不过流浪者,只能让流浪者住下。
……
但不得不承认,流浪者的到来,的确让海什木的心情好了很多。
毕竟有人陪和孤独一人的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哪怕流浪者是自己硬要求留下的,但是,恐怕也只有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才能真正改变海什木的心情。
“海什木,吃饭啦!”流浪者把被子晒好,穿着围裙的他站在木屋前面叫着海什木。
海什木提着水桶回来。
流浪者贴近海什木,娴熟地数着海什木今日的收获:“青鱼斧枪鱼、真果角鲀……收获很不错嘛!晚饭就吃炖鱼怎么样?”
流浪者仰头看着海什木,征求着海什木的意见。
“你主厨,当然你来。”海什木语气生硬,他把手从流浪者的双手之中抽出来,“还有,不要做的太夸张了,就我们两个人吃,应付应付就够了。”
“这怎么行。”流浪者认真摇头,然后伸手比划了海什木的腰线,“你看,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好东西才行。”
海什木看了一眼流浪者,比划了自己和流浪者的身高差距,嗤笑了一声,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流浪者仰头看着海什木和他的身高差距,有些不高兴,他觉得他有必要申明一些事情:“海什木,我觉得我和你口中的散兵一样,很有可能是人偶,人偶出生时什么样子的,现在就是什么样子的,我长不高很正常的。”
海什木看着流浪者说着自己长不高的话,觉得有些想笑。
“那我跟你也差不多,不是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吃不饱才瘦成这样子的。”海什木想要找一个借口把流浪者给敷衍过去。
不过流浪者还真的很少听海什木提起自己的事情,他的目光立马变得关切,略微紧张地看着海什木:“你也是人偶吗?你的手臂不会就是因为……”
海什木打断了流浪者的话:“好了,你只需要我的身体保持这种状况已经很久就够了,现在是吃饭时间,你的午饭做的怎么样了?”
流浪者很快被转移了话题:“把能做的料理都做出来啦,海什木一定会喜欢的,我先去把这些鱼处理一下,等会儿我们一起吃饭!”
流浪者的厨艺的确很好。
但和上次旅行者掌厨一样,海什木觉得没必要这么铺张浪费,又不是开宴会,做饭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补充日常的能量,所以——
“下次我做饭。”海什木将筷子放下,平静地跟流浪者说明了他的下一步安排,并不是提出建议,而是直接下了决定。
“不行。”流浪者呛了回去,“活在世上,享受美食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呀,你不能只为了活着去吃东西的,那样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没有为了活着去吃东西。”海什木啧了一声,觉得流浪者对他的误会大了。
“那你吃东西是为了什么?”流浪者好奇了。
“我……”海什木张口想要回答什么,但话语却卡在了咽喉处。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如你所见,我其实是不用吃饭的。”流浪者放下筷子,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海什木,“只是为了模仿人类,融入人类社会,所以我才学会了进食——那,海什木的,是因为什么?”
海什木垂下了眼眸。
他因为什么?因为习惯吧。
毕竟之前是人类,不吃东西就会死。
但是被博士改造后,不吃东西也没事。
他能说自己不知道这一点吗?不能。
因为魔鳞病让他几度昏迷,昏迷的时长甚至能够达到以星期计数,他醒来之后,却没有什么饥饿感。
他只是有意在回避这个事实而已。
他的心里,还没有完全承认自己不是人,所以人类要做的事情,他也得做。
吃饭,睡觉,穿衣服,住房子……
其实他都可以不需要。
他只是……
还想要回到最初。
回到最初的阿如村里,做一个被父亲收养并且好好抚养长大的普通农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间看书,睡梦前畅想未来。
可惜……
他早就不可能是最初那个自己了。
海什木把筷子放下:“既然我们都不是人类,也不在人类社会,那么以后,也没有必要再彼此假装人类。”
“不用做饭了。”
海什木重新拿起自己的鱼竿,往外走。
流浪者愣在了原地。
他本能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想要冲出去追赶海什木。
但是海什木又绕回来把鱼竿放下了。
流浪者停在了他的身边。
海什木看着流浪者,他没什么表情,流浪者却觉得他此时比自己更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非人类……”
“该怎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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