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院子里的大门已经被关得严严实实,门闩落下,能将门里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顾母早年也一样在工厂工作,后来上了年纪后,没有合适的工作她便回了家,从周围的工厂拿些计件的零活做,虽然给的价格不高,但她足够勤快,每个月都能赚上不少。
因为她几乎全天在家,顾家的家门在白天那也是不会落锁的,今天会关,那是因为家中正在展开一场“三堂会审”。
顾家人环绕着餐桌坐。
这张平平无奇的餐桌,在顾家承担了不少工作,它既是用餐的地方,也是平日里顾家人干些杂活时用来摆放东西的台子,更是这一家子维系感情的重要工具。
今天这餐桌上,氛围却格外的微妙。
钟天美已经哭了两场,红了眼眶的她很是愧疚,看着顾汐,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顾汐特地把她叫回来,这心钟天美明白,这就是想让她躲开尴尬的场景,钟天美随便想也知道,假如当时她在现场,她会有多无地自容。
她遇到了个善良又肯干的小姑子,可却偏生摊上了个混蛋的弟弟。
钟天美今天对弟弟的糟糕印象又刷新了。
原先在她心里,顶多是好吃懒做、不求上进的弟弟,现在又打上了无情无义、好色的新标签。
更让钟天美觉得心冷的是,弟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分明是完全没有考虑她的立场。
这要不是顾家人性格在这,钟天美都不敢想她能在婚姻里受多少磋磨。
钟天美原先就偏了百分之八十的心,在听说丈夫和弟弟动手后,就彻底倒戈了。
“别哭了,别哭伤了,你最近不舒服,得好好养身体。”回到家后,一直保持着缄默地顾朝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妹妹,等待妹妹的发言。
他打钟天野时,打得是酣畅淋漓,有人提醒后,他离理智稍微回笼,这就特地避开了所有的要害。
打完之后,他就有点后悔,生怕妹妹对钟天野那混球还有什么留念。
等被工友簇拥着半送回家,顾朝都不敢和妹妹对视了。
按顾朝的想法,他是坚决不同意妹妹和钟天野继续在一起的,以他作为男人的眼光来看,钟天野那是百分百的烂泥扶不上墙。
他会好好赚钱的,这世上又不是就剩钟天野一个男人了。
“我……”顾汐开口,全家当即就把目光都锁定在了顾汐的身上。
顾汐先三言两语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说。
之前对事情只是了解了个大概的顾家人,这才听到了第一版本。
顾汐很会讲故事,随着讲述语调变幻,该哑时则哑,眼泪都卡在了某个字眼这才落下。
顾家人听得心碎,顾忠诚的拳头捏得死死,青筋都爆了出来。
唯独顾朝有点疑惑。
他听到的版本……好像不太一样,但无伤大雅,顾朝也没放在心上。
“汐汐,你现在……”顾母忍不住抱住了女儿,她这颗心是碎了又碎。
顾母下意识地就责怪起了自己。
她当初怎么就被顾汐说动,让李美玉进城了呢?
要是李美玉不进城……
顾忠诚:“这钟天野不是个好的。”
顾母反应过来。
是,李美玉忘恩负义,可最可恨的是钟天野,但凡他有点良心,就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一说到钟天野,顾母比刚刚还要自责了。
她当初怎么就认了这门亲?
“嫂子,这事不怪你。”顾汐一直在关注着钟天美的动向,眼见她又要掉眼泪,便安抚地拍了两下,“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俩不大合适。”
她坦然道:“我长得一般,钟天野其实早就和我说过几回,说他喜欢的是好看的女人。”
顾忠诚嘴拙也不会夸人,忙扯了下妻子的衣服。
顾母:“听他乱说!你长得多标致,人家都说你生得有福气。”
顾汐仔细观摩过这具身体的样貌。
原身确实不美,但起码也算是长得端正,只是她有着颇为粗犷的野生眉毛,两边的眉毛还连在了一起,又不太知道打扮,永远把头发梳拢在一起,不肯落下一根碎发,戴上帽子,几乎可以冒充一番尼姑。
“我没办法和他结婚,我现在看到他,就想到……”
顾汐这一留白,顾家人各自想象了不同的场景。
但无论是钟天野和李美玉你侬我侬,还是钟天野对顾汐大加指责……都让他们很难接受。
顾忠诚不等其他人表态,便直接拍板:“好,我们去退婚。”
顾母:“等等我就去和他们家说清楚,这婚没法结了。”
“我还有件事。”顾汐低眉顺眼道,“我不想在厂里干了,我想出来和爸一道支个小摊子。”
她苦笑:“这厂里我实在没法待了……”
“而且,而且……”她吞吞吐吐道,“我,我也不想只是个缝纫女工被有的人看不起了。”
顾母不太赞同:“换个厂呢?要不去你哥……”她的话戛然而止,想起了钟天野。
这人真可恨,到哪都碍眼。
顾汐只低头看地,留足让家人们脑补的空间。
这会家人也反应过来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顾汐都会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加上钟天美和李美玉和她在同一个厂,这风言风语更不用说。
顾朝恨得牙牙痒,刚刚妹妹讲述时只是一句话带过,看来钟天野说的那些荒唐话还是要妹妹难过了。
什么“缝纫女工”,他就是随便找个由头来骂妹妹,否则他勾搭李美玉做什么呢?
顾忠诚倒不向妻子那么犹豫:“行,不去就不去,汐汐同我去摆摊。”
他想,正好可以让女儿来负责修鞋,到时候他就继续修车。
顺利取得了支持,顾汐很满意。
她抬起头,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爸妈,退婚的时候我也想去,我想把我的钱要回来。”
这话一出,顾家人面面相觑。
……
钟天野龇牙咧嘴地坐在藤椅上,感觉直到现在脑瓜子还嗡嗡地疼。
这顾朝下手可真不客气啊,他现在连抬手都疼。
他艰难地脱掉了上衣,任凭身后的母亲为自己擦药。
母亲的力道有些过头,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嘛呢!这么用力,不知道我疼啊!”他嘴里不干不净地跟了好几句的国骂。
钟母下意识地收手,而后在轻轻地把手放在了钟天野的背上。
天天干活的人,哪能那么简单地控制好力道。
她心疼得眼眶泛红:“这顾朝可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把你打成这样呢?太不懂事了,顾汐也不知道劝劝。”
一边骂,钟母也忍不住说了儿子两句:“还有你,到底怎么回事?送你回来的人说你和顾汐的表妹闹到一起了?你瞎胡闹什么呀!你明年都是要结婚的人了!”
她并不认识顾汐的表妹,但根据顾汐家的情况推测,这估计是顾汐老家的亲戚。
钟母恨铁不成钢:“你傻不傻啊!顾汐多合适你啊,她干活那么卖力,每个月工资比你姐都还要高,这等她和你结婚了,你姐和你姐夫能不帮你吗?给你把日子安排得妥妥当当,你偏要作妖。”
要不是看儿子只是皮外伤,又是他们家站不住脚,她早就和丈夫上门讨个说法了,哪能这么便宜顾家。
等钟天美回来,她得好好地给女儿几分脸色,好要她去管管女婿。
真是要翻天了,都没为当弟弟的做什么呢。
钟天野一听就炸了。
又来了!
他爹妈眼里永远就这么点蝇头小利。
钟天野一动弹,背就直接和钟母的手来了个硬碰硬。
他疼得冷汗都下来了,难受得直跳脚:“你能不能行,我自己擦!”
他一把抢过药油很不客气,上辈子钟母和钟父都走得挺早。
他们俩刚离世时,钟天野还落过几滴眼泪,可对于钟天野来说,这都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对钟父钟母只余下厌烦。
他不幸的人生,钟父和钟母也脱不了关系!
“在你们眼里,我算是什么?顾汐她能配我吗?就是个踩缝纫机赚钱的,也就你们,现在把她捧得多高,再四五十年,她也还是那样。”钟天野冷笑,“你们放心,没了顾汐,我只会找到更好的,再过几天,我去给你们赚钱去。”
钟母:……
她一向很溺爱儿子,可今天儿子说的这些话,她着实听不太进去。
儿子是认真的吗?
钟父舍不得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外的嘈杂。
好家伙,顾家人来了个齐活——只有钟天美没来,和他们一道凑过来的,还有他们的好几个邻居,这一看就是来看热闹的。
这是场硬仗。
钟父皱眉,多年的社会经验要他有些犯愁,正在考虑着要怎么开口,打着赤膊的钟天野就像是小炮弹一样冲了上去。
“呵,顾朝,你还敢来?你看看你把我打成了什么样子!”他看向顾汐,眼神满是厌恶,“那天话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非要我在大家面前再说一次吗?你去为难美玉有什么意思?我打一开始就对你这样的人没兴趣。”
顾汐沉默地看着钟天野表演。
在她的视角里,钟天野活像是个带着引燃条的火柴盒,正在四处碰瓷,把他人点燃。
顾汐注意到,哥哥和爸爸都已经上火了,就连母亲都一副想冲上去对钟天野动手的模样。
【宿主,钟天野真的好……】
“好low对吧?”顾汐在心里回了下沙沙。
“天野。”钟父试图拦着,正要说些客套话。
“我们今天来没什么目的。”顾忠诚努力不看钟天野,把他当空气。
要不是来之前女儿不让他和儿子动手,他今天非要破戒一次。
什么好涵养,什么性格温吞,在钟天野面前等同于清零。
“老钟,你们家天野意思也很明确了,我们家顾汐也不会到你们家来的。”
钟父脸色一黑,他最不能承担的结果发生了。
天美没过来,就等同于一种表态,这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他们!而且还有最要命的。
“你说的这……”
“好。”钟天野立刻抢着答应,还不忘卖弄自己匮乏的文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钟父和钟母都急了,这一着急,就下意识地抓住了儿子的手。
可偏生钟天野的手臂那是受到顾朝重点照顾的,钟天野被这么左右开弓的抓住,疼得三魂丢了六魄,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对着父母就是一句你长没长眼睛。
他的这副姿态落在了邻居的眼底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落在顾家人的眼底,便是庆幸,看来以前的钟天野实在太会表演。
钟父被亲儿子当众辱骂,他的情绪自然也遭受影响,很是难堪地笑笑,他憋着气还想力挽狂澜,可钟天野坚决不干。
“以后可别再死皮赖脸贴上来,咱们两家顶多就剩个亲戚关系,顾朝对我动手,我反正是不认这个姐夫的,我姐如果不来和我道歉,呵呵,那她也一样,不是我姐了。”
顾汐知道父亲在这上面很难开口,她往前一步:“我说话算话,那你能做主吗?”
她伸出手:“你们家的人说我和你年纪小,我不能这么早嫁过来,从你姐姐嫁到我家开始,就要求我交一半的工资,来弥补你们的损失。我一个月没落下,都交齐了,连年底的奖金都给了你们帮忙还债,除此之外,钟天野还找我借了四百。”
钟天野被这么一说,猛地有些恍惚。
好像……好像还真有这么个事情。
他之前只记得自己从顾汐那拿了四百,他想着等从爸妈那拿到钱,把这结清了再去顾家正式提解除婚约的事情。
“我们两家是换亲,我不占你们的便宜,这利息我不要了,之前钟天野说,我和他没结婚,逢年过节不上门;而我哥,大小日子都大包小包上门……这基本也扯平了。所以,今天把钱还了,我们的事情就了了。”
顾家人都不爱计较,所以钟家人一咄咄逼人,他们就乖乖掏钱。
再加上他们想着给钱也是为女儿未来的生活做铺垫,横竖不亏,这哪有拒绝的道理。
顾汐现在这么一算,后头围观的人先炸了。
“钟家可真是了不得,一本万利的买卖,我怎么就遇不到呢?”
“换亲是这么换的吗?这不是等于拿人家顾家来养他们家!”
“我之前还说呢,我说他们家女儿女婿真孝顺,每年都拿可多东西了,那都是厂里发的福利,拿出去卖都有人要的。”
“你们不知道吧?老钟家这儿子和人小姑娘家亲戚闹一起了,我前两天去打钥匙,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在路灯那搂着呢!”
……
顾汐:“你不会有三百五能借给李美玉,却还不了我吧?”她念得有零有角,主要是做女工的工资并不恒定。
才七千多,钟天野松了口气,上辈子女儿的学费都要六七千。
说得那么厉害,他还以为有多少呢。
“行,还你,像是谁乐意用你的臭钱呢!”他回头向父母伸手,“拿给给他们,让他们快点走。”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顾汐:“等一下,你说一下什么叫三百五?”
美玉不是只找他借了两百吗?
“美玉欠我的钱,她说是你给的。你不会有钱骗我表妹,现在在我面前装没钱吧?”
钟天野为李美玉找到了理由,这估计是李美玉自己存了一百五。
李美玉可不像顾汐这么斤斤计较,她把自己的钱掏空了才找他借的钱。
“你们去拿钱啊!”钟天野更急了,上辈子顾汐老让他丢脸,这辈子爹妈怎么也这样。
钟父和钟母抓着钟天野就到了旁边,这会甭管钟天野表现出多疼,他们也不带松手的。
“你知道我们买这套房子欠了多少钱吗?现在每个月还要往外还六百!七千块,你去哪里变?”
他感觉儿子疯了,这是不把钱当钱啊。
钟天野听父母跳脚了半天,反应了过来。
这钱和钱是不一样的,这年头的七千多,确实挺多。
可是,现在是钱的问题吗?是面子的问题。
钟天野忽地意识到:“如果我找你们要钱出去做生意,你们是不是也拿不出来。”
钟父和钟母瞠目结舌:“当然,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们俩现在不怎么赚钱,你的工资从来不交,每个月我们就指着顾汐的钱呢!”
钟天野这会思路通畅了,他看向愚昧的父母,摇了摇头:“把这房子卖了,钱还顾汐,剩下的给我,我去投资。”
他信心满满:“半年之内,我让你们住楼房!住最新的楼盘。”
他看钟父和钟母不信,总觉得看到了顾汐的影子,脸上的表情登时就扭曲起来,他紧紧地握住了父亲的肩膀:“顾汐克我你们知道吗?她克我!和她在一块,我这辈子只能受穷,别人都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你们也要拦着我吗?”
钟家人越说越往屋里去,顾汐很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惜听不见,只能百无聊赖地站着。
她相信钟天野是会给钱的,没办法,谁让这人重生回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她这个“衰星”划清界限。
正想着事情,顾汐便听到屋内传来阵阵喧哗,还有明显是钟天野的吼声。
这是在干嘛?
没一会,钟天野便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个袋子:“点一下,这里是一千,明天我借也会把钱给你送去。”
顾汐:“成,说话算话。”
顾汐干脆地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钟天野并不高的声音。
“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以后一看到我有钱,就又贴上来。”
顾汐懒得回答,从钟家那逼仄的院子里往外走,她只觉得豁然开朗。
“爸,帮我也做个推车呗,我现在可有钱了。”顾汐摇摇钱袋子,“我等等回去和您说我想要什么样的。”
她已经想好自己要经营什么了,这两天还发现了个意外的小惊喜,可以给她的店铺增加一个有趣的分支。
顾朝:“我和你嫂子那也有点存款,你等等回家来找我拿。”
顾母被丈夫劝了劝,现在也觉得做个小生意不错:“你看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到时候我帮你。”
……
顾汐去工厂辞职的时候,着实引来了一场轰动。
虽然厂里很想挽留顾汐,但顾汐始终没同意,最后厂里便给她结了工资。
出了会计室,顾汐感受着被左右护法保护的感觉颇为安心。
今天她是特地喊上钟天美的,她可不想等她走了,还有人对嫂子诸多猜测。
“你,真的要走?”周宁雨很舍不得好朋友,“该走的不是你!”
她觉得顾汐实在是太傻了。
要是她,肯定要把李美玉给赶出去!
要不是这两天李美玉已经焦头烂额,周宁雨真想为朋友做点什么。
就这一会,她们三人的身边都不知道路过了多少人,顾汐特地抬高了音量。
“我打算在鲤鱼街那支个小摊,你要是真的想我,就来光顾我的生意,或者给我搭把手,帮帮忙。”顾汐笑着道,“大后天晚上我就去摆摊了,到时候你来不来,做我的第一个顾客。”
她附在周宁雨的耳边撒娇:“你得来帮帮我,要不到时候没有生意,我会很难受的!”
她故意卖关子:“你到时候只管过去,我保证,你肯定会很惊喜的。”
关键词被听到,顾汐注意到好些人都念着“鲤鱼街”。
嘿,吃瓜也是要付瓜资的。
她做的是女人生意,还有什么比服装厂传播的速度更快呢?
周宁雨哼了一声,可还是挡不住好奇,她这就求助地看向了钟天美。
钟天美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连我都没告诉。”
事实上钟天美也可好奇了。
前天,她弟弟把钱送了过来,期间没和钟天美说一句话,钟天美也懒得理他。
拿到钱后,顾汐便和顾忠诚一道在院子里捣鼓起了东西。
钟天美只知道顾汐准备了好几把椅子、镜子、灯泡,还有一堆放在箱子里的东西。
对了!还有很多很多的……线?五颜六色的。
“不说就不说,我还不问呢!”
周宁雨已经想好,她那天要多拉几个人去照顾顾汐的生意。
“我可有事要求你帮忙,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刚刚还生气的周宁雨这就提起了兴趣,她看向顾汐:“你说,什么忙?”
“咱们厂里不是有裁剪下来的废布料吗?我想带两包回去。然后也想去其他服装厂挑两包。”他们服装厂这一季主要做的是牛仔服,废布料也多为深深浅浅的牛仔布,其他服装厂做的服装款式不同,用的布料也不同。
“这包在我身上,我带你去认人就行,周围厂的事情我也门清。”周宁雨拍着胸膛做出保证,“你也是,来这么久了居然没去买过,好多人都会挑两包回去给家里的老人纳布鞋。”
周宁雨有了猜测。
莫非……顾汐要在鲤鱼街卖布料?可这种零散布料,实在不值当什么钱。
算了,不猜了,过两天就知道。
周宁雨确认顾汐并没有想放弃她这个好朋友后,心情大好,整个人就放松了起来。
嘿,顾汐出厂还想着她呢!
真是的,顾汐也是老长不大,这没她在这边可怎么办。
……
顾汐和钟天美两手空空的出去,拿着大包小包回来。
顾汐原本是不愿意让孕妇做事的,可钟天美干惯了活,这要真让她这么看着,她还会觉得顾汐是在疏远她呢!
一回家,顾汐便很不客气地占领了家里位置并不宽阔的客厅。
布包被简单粗暴地铺开,里面之前被紧紧包裹着的布条这就放松地展开了。
也是这么打开,才能看见布条的具体形状。
“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顾母做完饭出来,便被客厅这盛况吓了一跳。
现在他们家客厅简直无处落脚。
“妈,你和嫂子帮帮我好不好?”顾汐也不端着,直接就向母亲和嫂子求助。
她前两天是被家里人当做国宝动物对待的,当时她这么随便一扫,都能看到全家小心翼翼隐藏的愧疚神情。
如果是这样,那有什么意思?顾汐略一思索,便决定让家人干活。
她这里干劲满满,家里人看了便会觉得她没有沉溺于之前的事情。
家里人能帮上忙,他们也能稍稍放下心里的难过。
顾家人个个手脚麻利,有了他们帮忙,顾汐是如虎添翼,原先打算等开始摆摊后陆续添加的东西,现在都能一并加上。
“帮什么?”顾母擦擦手,这两天帮女儿整理东西让她很有成就感。
之前老在家里干点零活,偶尔她也会觉得和家人们甚少交流。
只是偶尔她会担心,女儿这生意看着不复杂,真的能赚钱吗?
“妈,你和嫂子先帮我把布条的大小分一下。”顾汐把家里的家用缝纫机给拖了过来,又从已经化身为仓库的客厅边角拖来了沉沉的一包硬东西。
“最长的,就只要车线包边。这么长的,我想把它套在这上面;这个最短的,可以做成这两种样子。”
“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以前也在服装厂干过活的顾母只觉得这着实简单的有些过了头,没打算让女儿掺和的她迅速地和儿媳妇分好了工。
顾忠诚骑着车从外面进来,略微发黑的脸整个通红到脖子,这很明显不是晒出来的:“汐汐,你的车爸给你漆好颜色了,你看看,这颜色中不中?”
他这两天搁置下了所有的工作,尽可能地为女儿把事情办妥。
甭管这事情能不能赚钱,看他们家顾汐,这几天多精神,整个人看着就是很有活力的样子。
真好。
只是……女儿选的颜色还是叫顾忠诚有些顶不住,刚刚骑车回来时,实在太吸引注意力。
“你要的招牌我也弄好了……你哥说晚上回来他给你焊电路,帮你把你要的灯泡都给接上。”
这招牌和车一样,是女儿专门弄的,此前顾忠诚还没见过这样的。
顾汐的这份小事业,可以说是全家齐上阵,凝聚了整个顾家的力量。
顾汐很感恩,她哪出门摆过摊啊,事实上她的很多设想那也是自己瞎鼓捣的,要不是有顾家人在旁边,那肯定半路坠机。
日子紧锣密鼓地往前过,眼看到了顾汐说定的摆摊的日子,顾忠诚早早地就在客厅等着。
“汐汐,得出来了,四点就得过去,才能占着好位置。”明明事先把事情都给说得清清楚楚,临到头,顾忠诚还是有点紧张,“晚上我就在你旁边,有什么事情不懂,就喊我一声,真的不用你嫂子去帮你吗?我可真怕你骑车不稳当。”
顾汐:……
她是个非常守时的人,可以说几辈子没迟到过。
可有些人的守时概念,却是至少提前二十分钟到,没错,她说的就是顾忠诚。
“不用,我自己就行,今天也不一定有多少生意呢。”顾汐做好了最好的工作,她走出来的瞬间,顾忠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汐汐,你今天这样可真好看!”钟天美很震惊。
顾汐曾经凌乱的眉毛现在被修正过了,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瘦长条的眉毛,是毛茸茸地好像生来就这么好看的眉毛。
原先尽数被收起来的刘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剪的,现在呈逗号形状的弯曲,分在额头的两端。
顾汐扎的辫子是钟天美没瞧见过的,自然地放在肩头,中间还有几缕红色的头发穿插其中。
顾汐还带了顶帽子,那帽子完全发挥不了遮阳挡风的作用,就这么斜斜地卡在脑袋后面,要钟天美觉得随时会掉下去。
顾汐笑笑:“谢谢嫂子,我和爸先去啦!”
顾汐拍了拍父亲,便布置起了自己的小粉车,这粉色是顾汐特地去调的,颜色略偏桃红,以后世的眼光看来有点土,但是在夜市的灯光氛围下,会比较显眼。
她将招牌和价格表摆好,这后世还有不少人在三轮车上买小广告呢,她这是自给自足。
父女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稳稳出发。
钟天美和顾母坐在餐桌上,吃饭吃得美滋美味,一等顾朝回来,便火急火燎地催着他用餐。
“吃快点。”平日里和丈夫恩恩爱爱的钟天美这会可没有什么小意温柔。
顾母看着表:“是啊你快点,你说汐汐生意也不知道好不好!”
顾朝囫囵地把白粥喝了个干净,不敢耽搁,迅速地做好了再出门的准备。
他们还是担心顾汐,得去看看才行。
……
周宁雨坐在了圆形的高脚板凳上,感觉手都不知道要放哪儿了。
头顶悬着的灯光很亮,她略微抬头,便能瞧见熟悉又略有不同的好友。
“你今天真好看。”
她刚刚来到这,可着实太惊艳了。
顾汐的红色三轮车是经过改造的,一等立好架子,直接展开了个巨大的粉色棚子,灯光很亮,尤其是集中在正中间位置时,要人忍不住关注。
她还来不及看顾汐摊上有什么呢,就整个人都盯着顾汐目不转睛起来。
周宁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过来的,之前准备好的一整串伪装顾客的台词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句傻乎乎的你真好看。
顾汐被周宁雨逗笑,故意严肃看她:“你做好,等等我也给你来个大变活人。”
周宁雨傻乎乎地笑:“好,都听你的,你尽管做,做贵的,我今天带了好多钱。”
她压低声音:“我还拉了两个朋友,等等要是没生意,我就让她们来顶上。”
这会周宁雨才有空观察顾汐棚子里的东西。
位于她正对面的,是个被灯泡包围了的镜子,现在灯打开了一半,要周宁雨能清楚地看清自己皮肤上的所有问题。
位于她后侧的位置,是个立式的工作台,周宁雨看不太懂,只知道里面琳琅满目。
而位于左边的位置,则是一个巨大的打了洞的板,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框,里面被装得满满,收拾得很好,周宁雨辨认了一会,这就辨认出了好些熟悉的布料。
原来顾汐拿这些布料是要做这个的吗?那她得再给顾汐弄一些。
最让周宁雨看不懂的,是顾汐那洞洞板上挂了好多千奇百怪的绳子,材质不同,颜色是五颜六色的。
周宁雨回忆起刚刚惊鸿一瞥的招牌上的字眼——
“丽人馆:发型、修眉、简妆、复杂妆、形象整体设计、发型推荐……”这条街上,顾汐招牌上的字最多,周宁雨心里微妙地有种好友赢了的想法。
也就这会,周宁雨能七想八想。
当顾汐动作开始时,她整个人便陷进去了。
顾汐……她的手是不是有魔法。
周宁雨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开,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
顾汐拿起定型啫喱,颇为感慨。
说起来想做这一行,起因还真是因为钟天野。
注意到钟天野有多保护他的那丑陋便便头后,顾汐猛地意识到,在这座经济开始发展,受到不少外来文化冲击的城市里,对于美的追求,已经是很多年轻人规划中的一项。
可偏偏这年头,工具实在太少了。
顾汐动作飞快,她迅速地将周宁雨的头发分成了几个区域——
谁懂,这年头流行的发夹,居然是按压式的,很容易把头发卷进去。
顾汐的这个定位夹,是好不容易才淘到的。
她上辈子本就有着丰富的被做造型和自己做造型能力,这辈子还从系统那翻了不少视频,顾汐现在编发简直信手拈来。
顾汐为周宁雨安排的是个花苞头——此处指的花苞是真花苞。
顾汐将下区和上取的头发编成了若干个小麻花,而后扎进中间区域头发构成的花苞里,这就像一朵真正的花。
周宁雨的头发有些软,用点啫喱便不会看上去那么凌乱。
说起来这头发在后世的眼光看来肯定略有些浮夸,还会被人嫌弃拆头发时不方便。
可现在嘛……就听旁边那几位女生的惊叹声,还有他们不自觉跟着动起来的手指,顾汐就知道,浮夸有时候也很受欢迎。
对于周宁雨来说,刘海的存在同样很重要。
顾汐拿起铁棍——没错,买不到卷发棒的她只能自己整了个超低配版。
她稍稍地为周宁雨把刘海烫出了点蓬松感,顺道把垂在两侧用于装饰的散发做了点看似随意的造型调整。
“真……”周宁雨惊叹地想说话,却发现顾汐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发卡,上头有着白色的仿珍珠小装饰。而这些,便都落在了她的头上。
随着顾汐的动作,周宁雨这才发现原来棚里她的背后还有个小镜子,顾汐揭开布料后,她便能看见自己后脑勺分外精致的头发。
她好喜欢!
周宁雨眼睛亮晶晶的,伸出手想碰触,又怕把自己的头发弄坏,这会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请来的外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到了旁边,她们还不像其他的围观群众这样保持距离,直接进到了棚子里。
“不是让你们等下再过来吗?”
对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边角度不好,看不太到嘛!”
另一位朋友已经沉浸在了顾汐展示出来的产品里,这些东西她都不会用:“老板,这个线是干嘛的呀?”
顾汐看了过去,这就是她的小彩蛋了:“这部分棉线,有假辫子,也可以编在你的头发……然后呢,这些线全都可以用来编手链或是钥匙扣。”
顾汐迅速地展示了一下,颜色自选,配饰自选。
如果选粗管水晶玻璃丝的,可以等编好了拿来给我,我帮你们做成钥匙扣。
周宁雨也跟着看了过去,她可喜欢干手工了,这就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她还盯着呢,忽地就听见外围传来不满的声音:“还没完吗?可以下一个了吗老板?”
她赶忙站起让位,却被拉来的外援抓住了袖子,她们俩还知道说这话不好,声音很小:“能让我们插队一下吗?我们刚刚就在排队的嘛!”
周宁雨:……
她再度“空气”摸头了一下。
她不是来捧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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